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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暗中尋找共產黨

2024-10-04 09:25:09 作者: 莫然

  這一天下午,太陽還是那麼烤人。沈亞龍出了鳳凰山機場,就開著一輛軍用吉普車,帶著幾個可靠的手下直奔成都「聯勤」補給分區,去領一批炸藥和爆破器材。

  「聯勤」的全稱是「國防部聯合勤務總司令部」,這個補給分區則是不久前與四川供應局合併而專門設立的國民黨軍隊後勤部門,掌握著大量的武器、槍彈、炸藥、被服以及車輛、食品等軍用物資,為此還配備有相應的警備部隊,在成都堪稱最有實力的武裝力量之一,為當地維持治安起著重要作用。分區司令名叫鍾懷鼎,是個黃黃瘦瘦的中年人,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內心卻很有定見,十分精明。

  鍾懷鼎出身於書香門弟,在某名牌大學財經系讀了幾年書,軍閥內戰時期就投筆從戎,是一位具有民主愛國思想的儒將。他的軍銜是中將,曾擔任南京「聯勤」總司令部副參謀長兼上海港口司令,幾個月前才調來成都任職。談起這一段經歷,朋友和部下們都為他慶幸,說他未卜先知,居然躲過了解放軍占領南京那一劫。他卻只是笑笑,說自己只是想調回老家,無論今後的下場是敗與死,都要葉落歸根。大家知道此人城府極深,據說他是接連推辭了上面讓他去台灣就任要職的命令,才積極活動調回來的,又覺得他很不簡單,身手不凡,卻都沒有想到,他此舉還另有深意。

  

  這鐘懷鼎在「聯勤」任職多年,管理這些軍用物資頗有心得。對於槍彈炸藥等武器裝備的批領,他都有一套嚴格的規章制度,數量大的還需要他親自過問,才能下發。這天下午他剛上班,就聽秘書李厚岩說,一個工兵團的副團長要來領大批炸藥和爆破器材,立刻讓李秘書把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嚴加盤問。

  沈亞龍仍是穿著那身美式茄克,還抽著煙,顯得有些吊兒郎當地來到鍾懷鼎面前,桀驁不馴地問,「聽說鍾司令要親自接見我?真是抬舉了!我們是工兵團的,來領炸藥是常事,今天這種待遇,還是第一遭呢!」

  鍾懷鼎微微一笑,起身緩步踱到他面前,不動聲色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你領的炸藥和爆破器材,數目如此巨大,按我們的規定,必須經我親自過問和批准……由此給你帶來的麻煩,只好請你原諒了!」

  他仍是聲音不高地對外屋說,「李秘書,請給沈團長倒杯茶,我想跟他聊聊……」

  李厚岩好象早有準備,立刻倒進來一杯茶,放在一個茶几上,又知趣地退出,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倆,似乎是主人在刻意營造一種談話的氛圍。沈亞龍也並不想領這批炸藥,他來這兒就極不情願,便樂得坐下來喘口氣,順便打量一下這間舒適的辦公室。屋子裡沒有一點軍事領地的味道,裝飾得豪華而氣派,沙發都是華麗的蜀錦做成,桌子椅子也是高檔紅木,獨特而幽雅,象個豪華民居。沈亞龍心想,管物資的就是有這種特權,跟部隊裡的長官們冒領軍餉一樣,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端起精緻的青花茶具,喝著噴香的茉莉花,又想國民黨軍隊腐敗至此,哪能不吃敗仗呢?

  鍾懷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卻不點明,而是公事公辦地問:「沈副團長來領這麼多炸藥和爆破器材,是奉了誰的命令啊?」

  「報告!」沈亞龍站起來,朝他敬了個軍禮,響亮地回答,「是奉胡長官川陝綏署司令部,第四處戴處長的命令……這是他親自寫的手令。」

  他把一紙公文交給鍾懷鼎,對方接過來看了看,就放在辦公桌上,用一個石墨鎮紙給壓好。轉身又問他,「那戴處長有沒有說,要領這些東西幹啥?」

  「報告長官,戴處長的手令沒有寫明,但他已經口頭下令,讓屬下準備爆破成都市的主要建築物……首先是機場,然後是公路、橋樑,還有一些公共設施以及主要建築物,包括電台、電廠、自來水廠等。若有必要,不惜把整個成都市夷為平地!」

  鍾懷鼎雖然早有預料,還是大吃一驚,不顧身份地站起來,聲音也一下子提高了,「什麼?你們果真要這麼幹?就不怕殃及池魚?」

  「報告,我們是軍人,只能服從上級的命令。」沈亞龍察言觀色,又面無表情地說下去,「屬下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將一切置之度外,什麼都不考慮,也不去顧及。」

  鍾懷鼎鎮靜了自己,坐下去嘆道,「戰場上的死活,誰也怨不得誰……可、可這是破壞城市呀!這、這一定會傷及無辜,甚至使千千萬萬的市民也跟著蒙難!哎,就算你們是奉命行事,最後干成了,也是於心難安吧?」

  沈亞龍不知道對方是何心意,只好堅持強調,這是「軍命難違」。

  鍾懷鼎想了想,就放緩了語調,笑微微地拉這個年青團長坐下,跟他談起了家常,「聽沈副團長的口音,你不是四川人,更不是成都人吧?」

  「是呀,我是北平人。」沈亞龍跟關鵬一樣,都是北方大漢,來成都後,對潮濕的西南不太適應。他也很奇怪,堂堂補給分區的大司令,為何要盤問他這些?

  「我是土生土長的成都人,對這座古老的城市特別有感情。」鍾懷鼎走到窗口,望著窗外那幾棵盛開的芙蓉樹,深情地說,「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墨客寫過動人的詩篇,歌頌過這座文化名城!李白寫道:水綠天青不起塵,風光和暖勝二秦。杜甫也有過這樣的詩句: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李調元更是盛讚這座城市:芙蓉栽插幾千株,錦江不少吳泊船……」

  沈亞龍忍不住打斷他,「鍾司令,您說這些,跟我領炸藥有啥關係?」

  「當然有關係,年輕人,我馬上就會說到。」鍾懷鼎走到他面前,含意深長地望著他,「成都不但風光美麗,氣候溫和,文化古蹟在全中國也是獨一無二!城西的武侯祠,浣花草堂,青羊宮、撫琴台;城東的望江亭,薛濤井;城北的文殊院、駟馬橋……哎,我家就在駟馬橋旁邊,從小就聽說過卓文君私奔司馬相如的故事。我特別欣賞司馬相如的氣概:好男兒當取榮華富貴,必坐四馬大車衣錦還鄉!我也曾立下過這樣的豪言壯語,現在我也算衣錦還鄉了,卻要、卻要眼看著你們炸掉這座城市,傷害我的父老鄉親!這、這讓鍾某如何處之?真是於心不忍呀!」

  沈亞龍聽了心中一喜,沒想到這位姓鐘的,倒是自己的知音,他也有滿肚子的牢騷想跟對方訴說!又轉念一想,不妥,目前形勢嚴峻,軍內上下左右皆有戒心,千萬不能跟這個姓鐘的說實話,兩人畢竟是交淺言深,別到頭來反害了自己。於是他沉住氣,只是假裝為難地問,「鍾司令言之有理……可我,又該如何回去復命呀?」

  鍾懷鼎沉吟半晌,從桌上拿起那份手令,「這樣吧,這份手令就先放在我這兒,等你們戴處長催急了,你再來找我,我再想辦法處理……」

  沈亞龍見他如此行事,心裡已跟明鏡似的。不管對方是何人,站在哪一方陣營,他都是個善良之輩。沈亞龍沉默了一陣,決定也表個態,「鍾司令放心,沈某也不是那種不仁不義之人,領了這件差事,心裡也在翻騰……軍令固然難違,可這良心也是難味呀!倘若鍾司令能為屬下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倒是件好事!」

  鍾懷鼎見他這麼說,也微微笑起來,「目前我也沒有好辦法,只是覺得,你們工兵團也該做個仁義之師,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干那些缺德事……倘若沈團長真有救民眾於水火之心,日後我們就保持聯繫,做個朋友,一起來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那太好了!」沈亞龍興奮地緊緊握著鍾懷鼎的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沈亞龍走後,鍾懷鼎立刻把李厚岩找來,將這事告訴他,問他有何好主意?

  原來這李厚岩是鍾懷鼎的同鄉、同窗,兩人自小就很要好,長大後也聯繫不斷。半年前鍾懷鼎還在南京就職,有一天李厚岩突然去拜訪他,兩人談起當前的局勢,鍾懷鼎憂心仲仲,對老朋友剖白真情:「當年我投筆從戎,是鑑於軍閥混戰內亂頻生,各國列強虎視眈眈,中華民族處於危急時刻,欲盡我救國救民之責。不料今日戰火又起,卻是兩黨之爭,又置我於水火之中……何去何從?真是費思量啊!」

  李厚岩聽話聽音,便真誠地勸告他棄暗投明,為民族立功。起初鍾懷鼎還心存顧慮,在老朋友的一再勸說下,也打算走這條路。但具體落實下來,兩人卻誰也不知道在當時當地,鍾懷鼎該向何處投明?又怎樣立功?鍾懷鼎也不知道,李厚岩曾是川西「民盟」的地下負責人之一,但與他的組織失去了聯繫,跟江南地下黨也沒有聯繫上,無法指引鍾懷鼎奔向光明。兩人最後商定,只好讓鍾懷鼎先調回四川老家再說。

  此後鍾懷鼎想盡辦法,終於如願以償調回成都。不久南京、上海相繼解放,形勢更加明朗化,鍾懷鼎的投誠之心也就愈加強烈,卻苦於不得其門而入。他費了很大勁才讓屬下找到李厚岩,立刻約他到成都來相會。此時李厚岩已經跟川西「民盟」接上了關係,並且匯報了鍾懷鼎的情況。「民盟」地下組織考慮到此人掌握著大量的軍用物資,還有一支相當強大的武裝力量,若能把他爭取過來,必要時利用他援助我地下武裝,或維護社會治安,均能起到重要作用,便把他列為重點策反對象之一,並欲跟成都的中共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繫。為了便於聯繫和進行掩護,鍾懷鼎又主動提出來,將李厚岩安插到自己身邊,委任了一個補給分區的秘書之職,負責幫他策劃整個分區的起義準備和對地下黨的支援工作。但時至今日,他們還沒聯繫到中共地下黨。

  李厚岩聽說了整件事的經過,首先批評鍾懷鼎說,不該這麼輕率,跟沈亞龍如此交心,倘若他是個頑固份子,就會影響到我們的起義大計。鍾懷鼎答應今後要謹慎,又催促李厚岩說,當務之急是儘快跟地下黨取得聯繫。

  「這份戴處長的手令扣在我這邊,時間也不能太長了,否則他們就會起疑心!」鍾懷鼎著急地說,「但我也不能把這批東西發給他們,那就更會留下大患!請速與中共地下黨聯繫,請他們指示,我應該怎麼辦?」

  李厚岩也很為難,因為前一段形勢嚴峻,情況也很複雜,中共地下黨掐斷了與「民盟」的聯繫,若不是他們主動來接頭,「民盟」是無法找到他們的。但他還是盡力安慰鍾懷鼎說:「最近形勢變化很快,據我所知,成都的各階層都在積極行動,準備應變迎接解放,中共地下黨一定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鍾懷鼎還是不甘心,又問李厚岩:「據說中共地下黨的組織,最近幾年發展很大,簡直是無孔不入……這次事情緊急,我可不可以通過其他渠道,跟他們取得聯繫?」

  李厚岩思恃著說,「這方面我毫無經驗,也心中無數……不過我想,這種事不能有任何閃失,出不得一點差錯,否則便會前功盡棄!」

  「我知道。」鍾懷鼎忙說,「老李,你放心,我會去尋找那些跟我有多年交情的好朋友,或者是我信得過的老關係,看他們有沒有另外的渠道通向共產黨。」

  李厚岩仍是不放心地望著他,「這樣的人,能找到嗎?」

  「眼前就有一個。」鍾懷鼎微笑著說,「成都市民眾自衛總隊的副總隊長,馮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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