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明府院內已是一派混亂，索額圖見皇帝仍在府上，也不敢怠慢，正領著一隊禁衛軍搜查全府，他不斷喊道：你們給我仔細搜，抓到刺客，本官有賞！皇上也有賞！

  我心想這一關可不好過，還不知公子與皇帝在通志堂，又弄出多大的動靜來！

  通志堂門外也站滿了禁衛軍，我的身份是小書僮，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端著茶具走進去。康熙躲在這兒若無其事，正頗感興趣地看著書房裡滿壁架的書。

  納蘭也微笑地看著他問：皇上，您覺得這兒怎麼樣？

  我倒茶的功夫，康熙指著書架說：不錯，很不錯，朕早知道你是個大才子，可不知道你這麼愛讀書，愛藏書啊！

  他看向桌上的一幅字，又贊道：容若，這是你寫的字嗎？不錯！

  納蘭上前笑道：臣多年來苦練漢字，妙得一種字體，叫撥燈法……

  康熙點點頭：嗯，字體靈活自然，筆力輕盈飄灑，極有飛動之致！

  納蘭笑道：皇上也擅長書法，自然明白！

  康熙又看向牆上的一幅畫：嗯，這幅山水也不錯，是你畫的？

  

  納蘭點點頭：正是這些山水字畫，把臣引入了漢文化深邃博大的殿堂！

  康熙坐下來問：你喜歡漢人字畫，你深諳漢文化的精髓，你詩詞歌賦樣樣在行……如今你又要編寫儒家典藉，這些事一個人做不來吧？

  納蘭故意引領話題：啟稟皇上，臣身邊還有一幫漢人好友，他們個個都是江南才子，文壇精英，個個都學識淵深，博古通今，都是棟樑材啊！

  康熙微笑地問：哦？你是怎麼把這幫文人精英聚集到一起的？說給朕聽聽！

  納蘭有意地說：皇上，臣一向以文會友，坦誠相待，視朋友為肺腑，視道義為甚真，無視其間的年齡、地位、門弟和階層，臣與他們詩詞唱合，振興文學，切磋技藝，肝膽相照……真是痛快淋漓，情意無限啊！

  康熙點點頭：怪不得，朕看了你的《側帽詞》，其中有不少你與文人們的相互唱合，其中收入最多的詞作，是一個叫梁汾的人，他又是誰啊？

  納蘭趁機說：皇上，這位梁汾正是臣的好朋友，他名叫顧貞觀，梁汾是他的字，現在此人也在府中，他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和大詞人！

  康熙笑道：是嗎？朕最愛與才子相交，那就請來吧，朕要見一見他！

  納蘭大喜，對旁邊忙碌的我說：快，去請顧先生！

  我趁空跑到園子裡，先通知了顧貞觀，又跑到天輝閣，見索額圖帶著禁衛軍已逼近那裡，安圖和幾個僕人站在遠處很不安。我心想壞了，他們會進去搜嗎？

  這時，索額圖走到天輝閣前，抬頭望了望，又回身看見了安圖，便叫道：你不是這府上的管家嗎，你來告訴本官，這座樓是何地方？

  安圖不太情願地走上前說：這樓叫天輝閣，是老爺藏書的地方……

  索額圖皺起眉頭想了想：藏書的地方？那也能藏人了？快，快打開！

  安圖忙說：回大人，奴才沒有鑰匙，鑰匙在少爺手裡。

  索額圖生氣地瞪著他：這不是你老爺藏書的地方？怎麼鑰匙又在少爺手裡？

  安圖只得說：回大人，這天輝閣本是老爺藏書的地方，可是近來卻由少爺接管了，少爺又買了很多書，說是要在這兒編什麼書……

  索額圖生氣地把他推到一旁：什麼亂七八糟的，快給我打開，搜……

  我到處尋找，也沒看見馮子劍，只好轉身跑開。走到假山後面，才碰見馮子劍急急走來，我連忙告訴他：情況不妙，他們要搜查天輝閣……

  馮子劍想了想，就說：你快去，讓大公子想想辦法，阻止他們！

  我來不及表明自己的態度，只好又答應著往回走。眼下我已經成了他們的同謀，但馮子劍說得沒錯，這事只有去找納蘭，只有他才能挽救這個危險的局面。

  我來到通志堂，卻不敢貿然進去，就在大門外站著，只見顧貞觀正在給康熙跪下，嘴裡說道：江南書生顧貞觀叩見皇上！

  康熙笑道：起來吧，你既是容若的好友，朕便對你刮目相看了！朕也是愛才納賢之君，只要你腹中有才華，胸中有志向，願意入朝為官，替朝廷效力，無論你出生烏衣門弟，還是山野人家，朕都不計較。

  顧貞觀站起來說：在下知道皇上是愛才納賢的明君，可梁汾雖然空有才華，卻不願入朝為官。因為梁汾飽受風雨飄泊之苦，常年奔走於羈旅之野，所以懼怕朝中險惡，只恐遭受無端橫禍……自古以來，忠貞反遭謗，高潔陷污淖，這樣的事還少嗎？

  康熙不悅地看著他：你怎會如此說？朕對你既是青眼有加，朝中誰還敢欺負你？既或前途莫測，也不能出此妄言！

  顧貞觀忙說：在下不是妄言，在下的朋友吳兆騫便是一個實例……

  康熙不解地看著納蘭：吳兆騫？他又是何人？

  納蘭忙說：梁汾，這正是個機會，可以從容奏明冤情，你還不快細說？

  顧貞觀忙又跪下來：皇上，請容細稟吳兆騫之事，他確屬冤枉啊！

  他字斟句酌地把吳兆騫之事一一道來，康熙聽了立刻沉下臉，瞪了納蘭一眼：容若，此事你也知情嗎？你這位朋友所奏之事，是否千真萬確？有無半句謊言？

  納蘭忙也跪下說：容若願以身家性命擔保，吳兆騫確實冤枉，請皇上顯示天恩，給他平凡昭雪，准予回朝。

  康熙沉吟許久，嘆道：即使如此，但這是先帝年間的事了，又經先帝親自處置……無論如何，朕決不能翻先皇的案！

  納蘭和顧貞觀聽後，互看一眼，同聲道：皇上……

  康熙不悅地擺擺手：你們起來吧，不要再說了，這事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納蘭和顧貞觀都是從頭涼到心，但也無可奈何，只得站起身來……

  我在外面偷聽到此，也不由得感嘆萬分，沒想到這次，公子又是功敗垂成！

  這時，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了我，有人叫道：刺客！刺客抓到了！

  回頭一看，是一大個子侍衛，我正欲分辯，侍衛已把我推進門裡。我好不慚愧，偷窺若干次都沒事兒，這次竟被抓了現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分辯……

  書房裡的人聽說抓住了刺客，都擁到門前，納蘭忙問：抓到了誰？

  大個子侍衛把我推進門來，給康熙跪下道：皇上，奴才抓到了刺客！

  我看見納蘭，立刻有了主意，忙說：公子救命！

  納蘭也忙說：皇上，這是臣的小書僮小宛子，何來刺客？

  顧貞觀也上前說：是啊，我們天天都看見他，他怎麼會是刺客？

  康熙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回想什麼？又想不起來，便沉吟著說：哎，朕也看這小書僮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納蘭忙說：這個小書僮最是機靈，又清秀無比，真是人見人愛！

  康熙又特意看了我兩眼，笑道：哦，原來如此……

  顧貞觀也有所覺察，忙問我：小宛子，你在門外幹什麼？

  我機警地裝作是混身發抖，忙說：小宛子看見，看見有人要抄天輝閣，小宛子怕那些書被毀壞，才特來報告納蘭公子！

  我說時不斷給納蘭使眼色，但願公子知道我想說什麼，我要傳遞的信息又是什麼？我不喜歡索額圖，也沒理由希望他得逞，我不幫馮子劍他們，又幫誰呢？

  納蘭和顧貞觀看了我一眼，都似有所悟，分別在心裡思恃著……

  顧貞觀先開口問：小宛子怎麼啦？你是給嚇壞了吧？

  納蘭卻上前對康熙說：那天輝閣里全都是些聖賢書，皇上剛才讓臣等尊師重教，恐不能玷污了那些聖賢書……皇上還是去看看吧！

  康熙又看了我一眼，笑道：好吧，容若，你頭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