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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背景

2024-10-04 09:12:05 作者: 李佩甫

  縣長呼國慶有一個情人。

  這是絕密。直到現在,仍沒有一個外人知道。

  他跟她是四年前認識的。那時,他還在順店鄉當書記。順店鄉離縣城較遠,沒人願去,呼國慶去了,工作搞得很有起色。後來,市里派人下基層考核幹部,派到順店鄉三個人,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再後,那女的就成了他的情人。

  那女的叫謝麗娟,大眼,大嘴,長得很「那個」。看見她總不由得讓人往「茄子地里」想,可又不能想。人家是來考核幹部的,政治生命在人家手裡捏著呢,說不定就「一言興邦,一言喪邦」。

  初接觸時,呼國慶很謹慎,既熱情又有分寸,他主要是想給考核組留下個好印象。接觸了兩次後,他發現三個人中,那女的是關鍵人物。因為她長得太「那個」,那兩個男的都樂意聽她的。這是個很微妙的心理因素,呼國慶捕捉到了。於是,他做了一點小小的動作,他不再見她了,儘量躲著她,私下裡讓鄉里的秘書把生活安排好,卻不跟她見面。這樣,兩天後,所有的幹部都談完了,呼國慶成了最後一個。考核組的人對他說:「呼書記,你準備一下,下午咱們談談吧。」他說:「好,好,我下午匯報。」那天中午,鄉里請了一頓,呼國慶暗中布置了一下,把兩個男的全都灌翻了,卻偏偏留下了那女的,只讓她喝飲料。下午,呼國慶就去了那女人的房間。這時候,呼國慶也並沒有想別的,無非是想讓她回去後多說幾句好話。

  可是,當他跟那女的見面的時候,那女的第一句話就說:「呼書記,你的心眼真多。」

  呼國慶一下子怔住了。他想,這小女子可真不簡單哪!他那點小把戲,她一眼就看出來了。可他還是裝出一副什麼也沒聽出來的樣子,撓了撓頭,笑著說:「我們這裡比較偏,輕易不來個市里領導,也不知道如何接待,有不周的地方,還望多包涵。」

  那女的手裡扇著一個小手絹,有意無意地說:「把我們的人都灌翻了,還說不會接待?」

  呼國慶又撓了撓頭,說:「你看,真不會,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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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的看了他一眼,說:「你在這兒反映挺好呢。」

  呼國慶故意嘆口氣說:「我這個人沒啥能力,鄉里的工作,不好弄啊……」

  那女的說:「怎麼不好弄?不是幹得挺有起色嗎。」

  呼國慶說:「不好弄,淨二不豆子。」

  那女的「哧兒」笑了,好奇地問:「啥叫『二不豆子』?」

  呼國慶故意逗她說:「你知道豆子吧?」

  那女的白了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豆子呢?你也太輕看我了吧……」

  呼國慶說:「『二不豆子』是本地方言。咋說呢?就是那種……你說它不熟吧,它黃了;你說它熟了吧,裡邊又青不棱的。這就是『二不豆子』。這種豆子點不成豆腐,是瞎貨……」

  那女的馬上說:「我明白了,這是一種形容,對本地人的形容。對吧?」

  呼國慶連聲說:「對,對,太對了!從民俗學的觀點來看,這是一塊無骨的平原,是塊綿羊地,翻翻歷史書你就知道了。從根本上說,人是立不住的,因為沒山沒水,就沒有了依託。可這裡有氣。從《易經》理論上說,氣生水,也生火;生水倒好了,水可潤人,你到海邊上看看就知道了,水養人,也秀人,水能把人托起來。可這裡又缺水,不是說沒有一點水,是缺那種潤人的大水。你到村里看看,二畝大的一個水坑,他們就叫『海子』。所以說,只能生火,火也是小火,沒有火苗的火,也就是煙什麼的。間或也可能出一個什麼大氣候來,但一般都很難成景。地就是這樣的地,人就是這樣的人。或者就大多數來說是這樣的。所以在基層工作,遇上的淨是些『二不豆子』,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那女的聽著聽著,兩隻大眼忽閃忽閃的,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可呼國慶說到這裡,卻不說了,故意不說了,只說:「瞎編,瞎編。」

  那女的很認真地看著他,說:「你談得挺好,挺有意思。」

  往下,呼國慶輕描淡寫地說:「閒扯篇呢。兩位科長喝高了,這會兒不算正式談,晚上再正式給你們匯報吧。我說兩個小笑話,你就知道『二不豆子』啥樣了……我剛來的時候,遇上了一件麻纏事。離這兒七里,有個村,叫圪墚村。你聽這名兒!村裡有個小學。有一年下暴雨,村裡有一戶人家的房子塌了。房子一塌,沒地方住了。剛好那學校放假,這戶給村里說了說,就搬到學校去住了。說是暫時的。可後來學校開學了,他也不搬,就在那兒扎長樁住下了。一住三年,弄得學生沒地兒上課。村里、鄉里都勸他搬出來,可誰去說也不行,他就是不搬。這家有四個兒子,虎洶洶的,村里也沒人敢惹。一直到我來之後,他家還在那教室里住著呢。有人給我反映了這個問題,我就去了。去那裡一看,果然如此。我就給這戶人家做工作,希望他顧全大局,儘快地搬出來。我說,給你們半個月時間,這時間夠寬裕了。可我一轉臉,就聽這戶人家說:『他說的是個!想走走,不想走去,說些七八鳥幹啥呢?!縣法院都來過,也沒執行了,還怕鄉里?!』我沒吭聲,一句話也沒再說,就走了。到十五天頭上,我又去了。這次我帶上了鄉里的全體幹部,還帶上了鄉派出所的全體民警。臨去時,我對那些民警說:都把槍帶上!到了圪墚,還沒進院呢,就見這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湧出來十幾口子,一個個大呼小叫的,說是死在裡邊也不出來!我站在院裡,沉著臉說:『搬,十五天時間已到,按照法律,可以強制執行!』我這麼一說,更壞事了,只見門前的地上趴倒了一片,一個個哭天搶地地說:誰敢搬,就從他們身上踩著過去!誰敢搬,他們全家就死在誰的面前……一傢伙,幹部們全都愣住了,誰也不敢動了,全都看著我。我黑著臉說:『看我幹什麼?執行!出了問題我負責!』而後,我側過身,對民警們喝道:預備!民警們呼啦啦都把槍拔出來了。我說:瞄準!民警全都用槍瞄準了他們。我說:我喊,一、二、三……你們就開槍!出什麼問題我一個人擔著!接著,我喊:一!還沒等我把第二聲喊出來,這家的女人忽一下都爬起來了,一個個臉都嚇白了,看誰跑得快吧。一邊拽她們的男人一邊往外跑,還嘴硬呢,說:叫他搬,叫他搬了……」

  那女子聽得入迷了,擔心地問:「沒出啥事吧?」

  呼國慶說:「沒有。這事以後,可老實了,再不纏了。」

  那女子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說:「你真敢開槍呀?」

  呼國慶說:「真敢。不過,臨出發的時候,我給民警們下了死命令,不准帶子彈,一粒子彈也不准帶……」

  那女的「咯咯」地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半天喘不過氣來。最後說:「你真壞呀,真壞。」

  接著,呼國慶又給她講了一個「笑話」,講得繪聲繪色的,也捎帶著不顯山不露水地把自己的「政績」給裹進去了,逗得那女子一會兒「咯咯咯」,一會兒「嘀嘀嘀」地笑個不停……到了這時候,他看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找了個藉口,走了。

  當天晚上,當考核組的三個人坐在一起時,呼國慶就又是一樣子了。他很嚴肅、很認真地坐在那裡,衣服上的每一個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的,像一個小學生一樣,手裡捧著一個小本,說的每句話都很有分寸,都留有充分的餘地。當他匯報工作的時候,眼看著手裡的小本,嘴裡吐出了一串一串的數字……那女子坐得離他最近,看他不時地看手裡的小本本,說得又是那樣的流利、那樣的精確,就好奇地把頭湊過來,看他手裡拿的小本。這一看不要緊,他想捂上,可已經來不及了,原來他手裡拿的小本本是空的,上邊什麼也沒有寫……這是個多麼精靈的女子呀!她什麼也沒說,像是只看了一眼,又重新坐回去了。呼國慶只好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把那小本本裝進了衣兜。

  第二天,考核組的人要走了。當鄉里的幹部們為他們送行時,那個叫謝麗娟的女子有意無意地和呼國慶走在了一起,她貼近他的耳朵輕聲說:「你真鬼!」說著,她忍不住又笑了。呼國慶怕別人聽見,就故意很嚴肅地點點頭,說:「噢噢。」謝麗娟低聲說:「你『噢』什麼?我有事要告訴你呢。這事吧,本不該說的。我告訴你,也好讓你有個思想準備。」接著,她用更小的聲音說:「告訴你一個消息,你是縣長候選人之一……」

  呼國慶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戰略已經起作用了,無疑,這個女子對他產生好感了。這消息是組織部門掌握的,是上層的機密,按說是不該說的,這是違反紀律的事,可她竟然告訴他了。對他來說,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太及時了!呼國慶不敢兒戲了,他緊握住她的手,很真誠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應該說,呼國慶能當上縣長,謝麗娟是幫了大忙的。這不僅僅是在給市委組織部匯報時,她把他誇成了一朵花;關鍵是,她及時地給他提供了信息,使他贏得了時間。當時的縣長候選人是兩名,呼國慶排在第二位,是搭配上去的;另一個人是上邊壓下來的,無論從各方面說,都比呼國慶有優勢。可最後卻是呼國慶當選了。

  當然,在最關鍵的時候,是呼伯說了話……

  呼國慶當上縣長後,覺得無論如何也該去看看人家小謝。小謝跟他非親非故,這樣幫他,是很夠意思的。可送點什麼好呢?他斟酌再三,最後還是拿不定主意。他想,這樣的城市女子,人又漂亮,必然心高氣傲,禮重了,她說你俗,也許那點好印象就破壞了;送點雅的,又顯得太薄氣。於是就乾脆些,什麼也不帶。

  那是四月的一天,呼國慶帶車到市里來了。他本意是看小謝的,可他卻轉了個彎,先去組織部見了那兩位科長,說了一些客氣話。在說這些客氣話的時候,他已拐彎抹角地把謝麗娟的情況打聽清楚了。到了這時,他才知道,小謝並不是市委組織部的人,她在宣傳部工作,是臨時抽出來的。組織部在二樓,宣傳部在三樓,呼國慶本意是要上去的,可其中的一位科長熱情得過了頭,說話間就撥了個電話,小謝就從樓上下來了。呼國慶沒有想到,這次見面,小謝卻顯得非常冷淡,話很少,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只是乾乾地跟他碰了一下手,很矜持地說了兩句客氣話,就冷場了。

  這時,呼國慶靈機一動,說:「這樣吧,剛好三位都在,機會難得,我表示表示,請你們吃頓便飯,怎麼樣?」那兩位科長看樣子都很樂意,可小謝卻斷然拒絕了。她說:「你們去吧,我晚上還有事情……」呼國慶一下子蒙了頭了。他想,這次來是專程看你的,你要不去,這客就請得沒有價值了。於是,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怎麼,不給面子?」謝麗娟冷著臉說:「我確實是有事情。你們去吧,你們去。」說著,扭身就想走。那兩位科長一看小謝不去,也都不想去了,連聲說:「算了,算了吧……」這麼一來,把呼國慶搞得非常尷尬。他站在那裡,暗暗地咽了口唾沫,舌頭像不會打彎了似的說:「那,那,要不……改天?」那兩位科長看小謝冷淡,也不像開初那樣熱情了,只連聲說:「呼縣長,改天,改天吧。」就這樣,匆匆見了一面,小謝走了,那高跟鞋在過道里「橐、橐……」地響著,每一下都很重!

  回到招待所,呼國慶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想,怎麼就翻臉不認人呢?不大對勁呀,是得罪她了?不會……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呢?越想越覺得這裡邊肯定有蹊蹺。於是,他對司機說:「放你的假了,你先回去吧。我晚上有個攤兒(酒席)。明天上午來接我。」

  傍晚,呼國慶鼓足勇氣,敲開了市委家屬院五號樓的一個房門,門開了,立在門前的正是謝麗娟。呼國慶說:「冒昧了。不管你歡迎不歡迎,我還是想見你一面,好當面向你致謝……」

  小謝笑了,是她的眼笑了,那雙大眼一下就燦爛了,她望著他,調皮地說:「你也該來呀……」而後,她輕輕地咬了咬下唇,說:「請吧。」

  進門後,呼國慶才鬆了口氣,那提著的心也就放下來了。他大略地看了看房間的格局,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小單元,好像是只住著謝麗娟一個人。房子不大,卻布置得很整潔,一切都井井有條。當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小謝已經把水果、香菸都端上來了。而後,她歪著頭,甜甜地問:「喝茶還是咖啡?」

  呼國慶說:「茶吧。」

  不一會兒,謝麗娟就把茶泡好了,她把茶端上來,放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個十分精緻的小茶杯,裡邊的茶葉碧綠碧綠的。接著,她拉過一張摺疊椅,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當兩人面對面時,卻出現了瞬間的沉默。兩人都在注視著對方,就好像是分別很久的老朋友,又突然重逢了一樣。

  片刻,小謝說:「我猜,你肯定會來。」

  「噢,為什麼?」呼國慶笑著問。

  小謝看了他一眼,說:「因為你鬼。」

  呼國慶一時不適應這樣的談話方式,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地笑了。

  「已經到任了?」

  「到任了。」呼國慶點了點頭。

  「祝賀你呀,縣長大人。」小謝笑著說。

  「祝賀什麼,一個爛攤子……」呼國慶故意說。

  「又藏呢,又藏呢。」小謝歪頭看了看他。

  「不是藏,是確實不好弄。」呼國慶作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小謝眼裡閃著光:「我還不知道你嗎,鬼精鬼精的。」

  呼國慶笑笑說:「你知道我什麼?我那都是些小把戲,上不得台面的。能幹的人多了去了……」

  小謝說:「你也別給我來這一套。按你的能力,當個市長也綽綽有餘。這你心裡清楚。可你也有不足的地方,你知道你的最大缺陷是什麼嗎?你太精明,小智慧太多,處處顯示你的機智,顯示你高人一籌。你把智慧用濫了。你缺的是大智慧,缺的是傻氣。而古往今來,能幹成大事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傻氣。這是你的致命傷……」

  呼國慶怔住了,緊跟著,他的激情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他的兩隻眼睛也開始放光了。他說:「你說得太對了,你敲到我的麻骨上了!我知道我身上有毛病。有時候會忍不住顯示自己……但是,有一點,可以說,你還不了解這個平原。在這裡,缺的不是傻氣,我知道你是從大的方面說的。在這塊土地上,生長著的就是一股股的傻氣,到處都是傻氣,傻氣是平原上的最大優勢,同時也是最大的劣勢。裝傻充愣、大智若愚是這塊土地的特質,正是因為傻氣太多了,它把很多好的人才都淹沒了。傻氣是可以做大,但它也磨人,它吞吃的是人的靈性……」

  小謝兩眼直直地望著他,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呼國慶故意貶低自己說:「,我蒙了個電大,後來又暈去進修了兩年。」

  小謝問:「在哪兒?」

  呼國慶說:「武大。是呼伯保送我去的。」

  小謝驚喜道:「喲,說起來咱們還是校友呢,我也是武大畢業的。」

  呼國慶擺擺手,調侃說:「不敢,不敢。我那不算,我那不算,你們才是正牌。我是瞎暈的,拿錢買的。」

  小謝嗔道:「就是校友嘛,你看你……」

  呼國慶笑笑說:「就算是吧。高攀了。」

  小謝仍很激動地說:「你的話也有道理。可我認為,土壤是可以改良的,這當然是一種文化改良。它需要時間。我剛才說的『傻氣』,跟你所說的傻氣還是有區別的。雖然同是本質,但『本質』和本質也有區別。我明白,你所說的本質其實是血脈裡帶著的一種東西。而我所說的本質,則是一種大的走向,這兩個相比較來說,一個是遺傳,一個是認識……」

  呼國慶點點頭,接著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器須鈍力。其實,這裡邊有一個『度』的問題。任何事情都是有『度』的,差之毫厘,謬之千里。關鍵是在『度』的把握上……」

  往下,兩人越說越近乎,越說越投機,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那話語就像是一把打開心靈的鑰匙,兩顆心都在一個亮點上跳躍著,你近一步,我也近一步,你躍上一層,我也躍上一層,很多東西一點一點地被剝蝕掉了,剩下的只是兩顆心的交匯,是精神亮點的互補……

  十點鐘的時候,呼國慶看了一下表,說:「噢,不早了,我該走了。」

  謝麗娟柔聲細氣地說:「好,你走吧。」話是這樣說的,可她的聲音太媚了,兩隻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那分明是在挽留……

  十二點了,呼國慶站起身來,又說:「太晚了。招待所要關門了。該走了,真該走了。」

  謝麗娟仍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並不站起送他,只是聲音更軟更柔更甜:「好,走吧……」

  那聲音實在是太誘人了,那聲音鮮艷無比,像是一隻只紅色的小櫻桃。呼國慶忍不住想把那聲音吃下去……

  他又坐下來,自我解嘲說:「好,我再吸支煙。」

  謝麗娟什麼也不說,站起身來,彎腰從茶几上拿起煙,給他遞上一支,而後又拿起火,從容坦然地移坐到了他的身邊,把火給他點上……

  後來,不知怎的,兩人就抱在一起了。先是嘴對著嘴,接著是舌頭攪著舌頭……心智已燃燒到了那種程度,肉體也要跟著燃燒。這種燃燒是先親到了「里」而後才退到「外」的,是先有靈,而後才有欲;那舌尖尖上吮的是思想的汁液,親的是語言的結晶,是在精神上成熟之後才在肉體上品嘗的。兩人先是坐著親,而後又站起來親,親著親著,身體的那些部位就接觸在一起了……呼國慶覺得他抱著的簡直是一團火焰,一團肉艷艷的火焰,觸到哪裡哪裡就有火熱的回應……他也有過一瞬間的游移,他想到了妻子,可那火焰很快就把他僅有的一絲游移燒成了灰燼。小謝渾身顫抖著對他說:「國慶,國慶,你把我吃了吧,你把我撕撕吃了吧……」

  一個月後,呼國慶決定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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