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09:03:06 作者: 張策

  李澗峰迴到新聞發言人辦公室,布置內勤小趙立即把網上對謝虹的攻擊進行分類整理,又安排人死盯著網,要求網上有什麼動向變化務必隨時報告。安排完了,小趙見屋裡沒人.便神秘地問道:「頭兒,你復職了?恭喜啊!」李澗峰一愣,拍他一掌說:「別廢話,幹活兒!」轉身出門,又回來,問道:「去省里的車安排好了?」小趙說:「早出發啦,這會兒都應該到了。」

  李澗峰出來,下樓往紀委的辦公室走。走著,想起件事,給前妻王婉琴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的父親要來江洲了。王婉琴一聽就罵道:「你真是糊塗,你還嫌老人死得慢啊。」

  李澗峰說:「你說話別這麼難聽好不好?我們這有個案子,非老爺子不可,我也沒辦法。給你打電話也就是這個意思,我忙,得麻煩你―」王婉琴叫道:「哎,咱倆可是沒關係了,現在我連叫爸的權利都沒有。」李澗峰只好裝著嬉皮笑臉:「不叫爸也沒關係,反正老頭兒從小就疼你比疼我多。」話出了口,不知為什麼心卻疼了一下,停住了,不知該往下說什麼。王婉琴那邊也沒聲音,半天,好像嘆了口氣,又好像是硬咽了一下,就掛斷了。

  李、王兩家曾經是老鄰居,李家沒女兒,李澗峰的父親就把王家閨女當成了自己的。李澗峰記得小時候,星期天父親若是高興,帶著去看電影的準是小婉琴,而不是他李澗峰,常常把他氣得偷偷往小公主的書包里放癲蛤蟆。

  往事如煙啊。李澗峰的感慨隨風而來,又隨風而逝。這年頭,世事無常,感慨也是奢侈品了,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讓你胡思亂想。紀委的辦公地點是公安局大院裡的一棟獨立小樓,仿佛體現著紀檢工作的嚴肅。李澗峰一出主樓的門就看見紀委的小張還是那麼不動聲色地在院裡站著,顯然在等他。在小張身邊,車已經發動,司機正倚著車門抽菸。

  上了車,李澗峰說:「你倒真是雷厲風行啊。」小張淡笑,不說話。車就這樣在沉默中拐出公安局,往郊區開去。城市不大,轉眼間,車少了,人少了,江面卻寬了起來。過橋的時候,波光粼粼的,晃著人們的眼睛。岸邊出現田地了,還有種菜的大棚。李澗峰往車窗外看著,心裡突然一動,忙叫道:「停!停!」小張睜開眼,問道:「怎麼了?忘帶東西了?」李澗峰說:「不是。我是覺得,不能就這麼直接開到分局去。」小張沒聽明白,瞪大了眼睛。李澗峰便說了網上照片的內容,說了自己的推測。他說,照這個想法推測下去,郊區分局的門口八成會有什麼人蹲著。「咱就這麼去,網上很快就會貼出來:公安局在調查謝虹。而且,還會有人認出我來,接著就該說調查從一開始就是包庇性的,因為去的那小子和謝虹是熟人。」

  小張被他說愣了,半天不說話。司機扔了菸頭,罵了一句:「操,咱倒成了地下黨了。」

  往往粗魯人的一句話,有時卻是一語中的的感覺。李澗峰愣了一下,回想這些年,公安工作真的是越來越難做了,政府不滿意,老百姓不買帳,有時候工作起來還真像地下黨,有點躲躲閃閃的。總說警察的尊嚴,說公安工作的嚴肅性,可到了操作層面,做起來和說起來完全可能是兩回事。李澗峰想著,漸漸心亂如麻。看看小張,見這傢伙也在發呆,一支煙菸灰老長,也沒有彈掉。紀委工作壓力也重啊,李澗峰想,就像謝虹這種事,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突然地,小張推開車門下車了。

  李澗峰連忙跟著下去。一下車,比城裡涼得多的冷風吹來,兩個人都好像哆嗦了一下。李澗峰說:「媽的.還沒人冬,就這麼冷了。」小張點頭,說:「這麼著,你和謝局熟,你一個人先去好不好?」李澗峰瞪起眼睛:「我直說我怕被人認出來.你倒讓我―你什麼意思?」小張四下瞧瞧,好像怕被人聽見:「這事太……我是紀委的,去了怕太敏感。」

  

  李澗峰無語。

  風卷著塵土和草根,在他們的腳下打著轉。涼氣從褲腳處往上鑽著,鑽得李澗峰心都冷了下來。他看看小張,小張急忙把眼睛挪開。他又看看四周,空曠的田野在淡白色的陽光下顯得冷峻而無趣。「好吧,」李澗峰說,「我先去看看也行。可是,要是正式談話還得你們來,程序不能亂了。」說完,他也不再看小張一眼.就徑直向郊區分局的方向走去了。

  「不坐車啦?」司機在他身後嚷道。

  他沒回頭,擺擺手。

  走著,他把夾克領子豎了起來,掏出開車用的墨鏡戴上,又盡力把頭往衣領里縮了縮,揣摸著自己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轉念想想,自己幹嗎把這事攬過來? 自己是不是有病啊?這事和我有關係嗎?沒有!一點沒有!他站住了,想往回走,一轉臉,看見小張和司機還在那兒站著,孤零零的像兩棵寂寞的樹。他的心又軟了。掉頭,繼續走,感覺得到後背小張複雜的目光。

  他突然靈機一動。

  掏出手機撥了謝虹的號碼。那天晚上同學聚會,他們相互留了電話號碼的。電話通了,響起的是一陣樂曲,還是《十送紅軍》。看來謝虹太喜歡這首曲子了。紅軍送了一遍又一遍,謝虹不接電話。李澗峰想,她這會心情一定特別沮喪。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有點成績的女人,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潑污水。他聽著《十送紅軍》,又想:她到底是不是個貪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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