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09:02:57
作者: 張策
這一段時間李澗峰和小陳局長進人了一種膠著狀態。他傷好後去上班,小陳看見他只笑笑,在他肩上拍了拍,什麼也沒說。這讓李澗峰有點彆扭。尤其那一拍,說明什麼呢?李澗峰也算混官場的人,他對這種肢體語言也是敏感的。上司對下屬拍肩膀,一般是表明親熱,或表面上表明親熱,背後就不好說了。也許,這一拍還代表了某種意味深長的東西,甚至和親熱相反,是一種隔膜一種冷淡。小陳現在是局長了,他有必要和李澗峰保持一點距離,但這種距離的大小,是不可言傳的。
李澗峰沒想明白這一拍的含義。而且,他也沒有官復原職,沒人告訴他他這個新聞發言人是不是還算數。當然,他也明白,當初說讓他停職也只是小陳局長一句話,所以現在要他復職也得小陳來說話,別人沒有辦法多嘴,更不會有任何正式的通知或文件。這就是一種尷尬了,像一隻上了樹卻下不來的貓.一群人在樹下邊冷眼看著你,而你卻百爪撓心。
李澗峰想來想去,索性不想了。好像是謝虹那一曲《十送紅軍》突然讓他心胸豁然開朗起來,他在那一瞬間就想,扯淡,幹嗎要把自己想得那麼被動呢,換一個角度想,我幹嗎不等著你小陳來找我?其實主動權在我手裡嘛,早晚有一天,你會想起我李澗峰。
於是就每天來班上喝茶看報,倒也輕鬆自在。小陳扶正之後一改以前的張揚,突然就變得低調了.不上電視.也不在公開場合說話,對新聞也採取了一種控制方式。新聞發布會能不開就不開,非開不可的,也是把記者們叫來,由老丁主任塞上篇小稿子就完事,讓那幫小記者們叫苦不迭。可是,李澗峰也發現,小陳的低調可不是一味的低調,他的鼓褪兒雖不重,可都敲在點上。這一天,《江洲新聞周刊》就發了一篇人物專訪,題目叫《低調:公安局長履新百日》,作者就是周刊的主編韓玲。
李澗峰掐指一算,恍然大悟,市人大要開會了。
於是給韓玲打個電話,笑著說:「大記者,小鑼邊兒敲得挺響啊。」韓玲是很聰明的人,聽了就笑起來問:「看了?」李澗峰說:「不能叫看,是拜讀啊。很敬仰。」韓玲停了一下說道:「小陳這個人還是不錯的.稱職。」
李澗峰無話可說,敷衍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想想,韓玲說的也對,小陳這傢伙,除了抽幾支煙,不賭博,不喝酒,也沒有任何業餘愛好。老婆帶女兒出國之後,他更是全身心投入工作,完全是個工作狂的樣子.當公安局長確實稱職。
可稱職的公安局長就一定要是個稱職的政客嗎?這個問題一浮出水面,就把李澗峰自己給嚇到了。什麼邏輯,怎麼能這麼想,共產黨的幹部,怎麼能叫政客,資本主義那才叫政客呢。李澗峰批評了自己一頓,然後收拾了東西,倒了剩茶葉,夾起手包下班了。
已經是深秋,黃透了的銀杏樹葉鋪滿了市公安局的院子,給這個本應該充滿肅殺之氣的地方平添了幾分情趣。李澗峰拾起一片葉子,把玩著走出了機關大門。他沒想開車,想趁著天氣好隨便走走,也給自己買點日用品,牙刷、肥皂之類的。家裡肥皂、洗衣粉都沒了好久了,幾次洗內衣都只好用唯一的一小塊香皂頭兒。現在李澗峰都聞得見自己身上濃重的一股香皂味兒。單身漢啊,李澗峰不禁感嘆,還他媽的說什麼鑽石王老五呢,其實誰苦誰知道。
他拐過街口,一輛轎車突然擦著他的身子停了下來。車窗搖下,探出的竟是謝虹的笑臉。
「真巧啊,又見到你了。」
「是巧。」李澗峰看看那車,竟是輛寶馬,七系的,「你還是富婆啊?」
謝虹下了車,吩咐司機把車開走,然後說:「誰呀,我要是富婆天下的女人就都是富婆了。借的,我的車壞了,可又急著來市局匯報個案子。」
兩個人並肩走著,謝虹看看李澗峰手裡的樹葉.笑道:「挺有閒情逸緻啊。」
李澗峰不知為什麼有點臉紅,忙把已經揉爛了的葉子扔了。謝虹見狀哈哈大笑,「你這個人還真有意思。」李澗峰無奈,也只好跟著笑,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意思。
「咱倆挺逗的,同學好幾年吧,愣是見面誰也不記得誰,可一旦見了面,三天就碰上兩次。我敢說,咱倆的緣分還在後邊呢。」
李澗峰心說咱倆會有什麼緣分。他突然發現自己不怎麼喜歡謝虹這種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性格。雖然那天晚上聊得挺投機,但他覺得他們不過就是過去的同學現在的同事而已。謝虹的貿然斷語讓他聽著有點彆扭,他只好含含糊糊地應道:「好啊,老同學嘛。」謝虹顯然聽出他的口氣冷淡了,看他一眼,也不再說什麼。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話就不多了。話一少,彼此都好像有點尷尬。天慢慢黑下來,路上人們的臉開始有點模糊。李澗峰看了謝虹一眼,發現謝虹也在看他。眼神一碰,大家就知道該是告別的時候了。謝虹說她要回娘家看看老媽,老媽就在附近住。李澗峰自然是說要去買東西,去百貨商場。南轅北轍,只好各奔東西。分了手,李澗峰看著謝虹的背影匆匆淹沒在人海里,突然覺得她似乎也是勉強在和他應酬。都是同事,過去又同學,不下車打招呼也不好。現在的人都是這樣,不願意周旋,可又不得不周旋。心思里牽牽掛掛的東西太多。這樣想了,他的心就輕鬆了起來。
其實兩個人誰也沒想到,他們的緣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糾葛還真的在後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