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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9:01:09
作者: 張成功
劉振漢邁著沉穩的腳步走進座無虛席的法庭,走上被告席。他神情自若,濃黑的鬍鬚在瘦削的臉上如鋼針般奓著。
他從容的目光巡視著旁聽席。
王麗敏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面孔蒼白,神情顯得異常緊張。在與劉振漢目光接觸的剎那間,她周身如電擊般一陣顫抖,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持。劉振漢微微點了點頭。她從他無聲的目光里讀懂了一切:思念、問候、信任,似乎還有些許的感激。
他看到了刑警支隊的弟兄和局裡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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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坐在後邊不時站起向他張望的龐天岳,也是滿臉鬍鬚,但臉上卻露出激奮人心的笑容。他不由得激動起來。
他還看到法庭門口有個身影晃過,似乎是蕾蕾,還有那些他雖然陌生但卻都顯得很關切的面孔。
他和坐在辯護人席上的汪公相視一笑,那種相互鼓勵抱有必勝信心的默契是旁觀者所無法窺探到的。
法庭里顯得十分悶熱,房頂的吊扇瘋狂地旋轉,發出嗡嗡地響聲。
審判長宣布開庭。
坐在公訴人席上的一位年輕的檢察官站起來,用不太清晰的言詞和略顯低沉的語調宣讀起訴書,念到最後幾句時才很艱澀地提髙了聲調:「……綜上所述,被告人劉振漢的行為已構成傷害罪,觸犯了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三款,特依法提起公訴,請法庭依法酌情判處。」
公訴人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如釋重負地坐下,旁聽席上的人交頭接耳議論:「就這也能定罪,也太有點過分了吧!」「犯罪嫌疑人的指控怎麼能證明他不是陷害?看守所那個姓曹的說不定是推脫責任。」
……
審判長用方木塊敲著桌子,接連說了幾聲「肅靜」後,宣布開始法庭調査。
劉振漢對法官的提問毫不遲疑地予以否認。王明和李冬也分別走上證人席,證明劉振漢從來沒有對張峰使用刑訊逼供的手段。
曹大良終於出場了,他低垂著頭,匆匆走過過道,站在證人席上。曹大良面對劉振漢咄咄逼人的目光,像站不穩似的晃了晃,頭垂得更低了。法官開始提問:
「你是什麼時間看到被告毆打犯罪嫌疑人張峰的?」
「是在他死亡前一天下午四點多鐘看到的。」
「當時有沒有別的人和你在一起?」
「沒有,就我一個人。」
「你是怎麼看到的?」
「是從窗戶看到的。」
「被告是如何毆打的?」
「他把張峰按倒在地上,拳打腳踢。」
「張峰當時是何種表現?」
「他抱著頭求饒,喊爹叫娘的。」
「打了多長時間?」
「有……有十幾分鐘吧。」
「你當時為什麼不勸阻不制止?」
「我……我怕……怕得罪劉支隊長。」
汪公在法官提問結束後,站了起來,他滿頭的白髮在風扇強風的吹拂下飄動,極像一頭挺立在山巔的獅子,凝止不動,兩眼直視著曹大良,聲若洪鐘:
「請問證人,張峰被毆傷到什麼程度?」
「這個……這個……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
「那張峰是誰送回號房的?」
「我……我……我忘了!」
汪公面向審判長,大聲說道:「公訴人連如此簡單的案情都沒有調査清楚,就貿然起訴是不是太草率了?請法庭予以關注!」
坐在審判長旁邊的書記員很認真地記錄著。
汪公回過頭來:「我還有幾個問題詢問證人。」
曹大良的臉上開始冒汗。
「請問證人,你在發現張峰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也就是生命垂危的情況下,為什麼不向局領導匯報?為什麼不送醫院或採取其他搶救措施?」
曹大良結結巴巴,回答不出。
「再請問證人,你既然已知道張峰是被辦案人毆打致死,為什麼在發現張峰死後,還向值班人員和看守所的幹部及武警戰士詢問張的死因?」
曹大良臉色蠟黃,惶恐和驚懼已在他慌亂的神情里表露無遺。此時他連嘴也張不開了。
汪公舉手:「請審判長允許我再向證人核實幾個問題的細節。」
審判長:「同意。」
曹大良驚恐不安地看了看汪公。
汪公:「請問證人,張峰走出預審室的時候,你扶他了沒有?」
曹大良:「沒……沒有,是劉支隊長的人扶著張峰迴去的……」
汪公:「你看到張峰一瘸一拐對嗎?」
曹大良點點頭:「不僅僅是我,很多看守員都看見了!」
汪公出示照片:「但是,我從法醫那裡得到的資料是,張峰的兩條腿上,並沒有傷!他的致命傷是在頭部,而且,法醫鑑定張峰頭部的鈍傷足以使張峰當場斃命,他怎麼可能挨打後走回房,然後半夜再死呢?」
聽眾席上譁然。
汪公面向審判長:「公訴人連如此簡單的屍檢報告都沒有檢査,就貿然起訴,是不是又太草率了?請法庭予以關注!」
書記員很認真地記錄著。
汪公:「請問證人,據我所知,去年年初,市公安局就在預審室安裝了閉路監視系統,對不對?」
曹大良點點頭。
汪公:「按照要求,每次的預審都是要錄像的,對不對?」
曹大良點點頭。
汪公:「那麼,很簡單,只要把劉振漢審問張峰那天的錄像拿出來便可以査清案情的真相……為什麼這麼重要的證據沒有呈送檢察部門?」
下面再次譁然,法官敲桌了:「安靜,安靜……」
「這……那天正好閉路系統出了故障,所以,那兩天的錄像都沒有……」曹大良大汗淋漓。
汪公面露憤然之色:「錄像系統壞了?就在劉振漢審問張峰的那天,市政法委書記陸伯齡和市局郭政委就去了你們的監控室看錄像,我說的對嗎?」
曹大良幾乎要虛脫了:「對……對不起……我身體不好……」曹大良晃了幾晃,虛脫般癱倒在證人席上。幾名法警跑過去,把曹大良架出。
汪公待法庭平靜下來,清了清嗓子,朗聲地:「在法庭調査結束之前,本辯護人還有如下幾個問題提請法庭査清:一是張峰的同號人犯是哪些人?為什麼沒有這些人犯的資料;二,根據看守所一名內部管理人員提供的情況表明,在張峰關入123號房後的當天晚上,便有一名神秘的犯罪嫌疑人也關人了同號的號房,而這名犯罪嫌疑人在張峰死後的當天下午,又被偷偷地釋放了!我想請法庭調査一下這名神秘人的姓名,身份……三,從張峰的屍檢報告中,發現其口腔內及嘴外部有損傷,咽喉有充血,胸腔內有粘液,說明他是被堵住嘴毆打所致,我的委託人既然是逼供,這顯然和證人提供的聽到張峰喊叫的說法不符合!我的問題完了!」
旁聽席掌聲如雷。
法官:「請辯護人作辯護髮言……」
汪公眼清濕潤:「諸位,我的當事人上有七十多歲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而他,為了我們的安寧,時時刻刻都要面對兇殘罪犯的槍口利刃。可現在,他卻要站在被告席上,接受他為之犧牲一切的法律的審判。不知諸位是否讀過《門檻》這部名著,作為執法者,就像屠格涅夫筆下的女士,隨時準備跨進地獄之門。而我的當事人是一位刑警,他在與妖魔鬼怪殊死搏殺的同時,也同樣還要隨時準備著,把高尚純潔的靈魂,丟進溢滿污濁的無底深淵之中,承受著從肉體到精神的毀滅!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應該捫心自問,如何能無愧地面對站在被告席上,含垢忍辱剛直不阿的我的當事人,他的錚錚鐵骨不應該被囚禁於冤獄中,他的一腔熱血不應該冷卻在被告席上!我希望人民的檢察官能維護法律的神聖,有糾正錯誤的勇敢,不要讓悲劇繼續上演!」他轉向審判長:「如果公訴人不撤訴,我請求法庭秉公執法,頂住壓力,排除權力的干擾,公開宣布劉振漢無罪,並當庭釋放,我的發言完了。」
旁聽席上掀起了海嘯般的歡呼聲。
審判長沒有再敲審判台。他那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此時也不禁露出些許激動。
掌聲平息之後,審判長站起作結案發言。他神態從容,語調平靜,說從法庭調査已經得出了結論,劉振漢應是無罪的。但他又接著說因此案比較特殊,須經審判委員會合議後才能作出判決。最後宣布休庭。
雖然聽眾們等待的並不是最希望的結果,但他們從審判長的結案發言裡已經得到了誰勝誰負的結論,他們不相信真有人敢逆人心而動,逆法律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