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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1

2024-10-04 09:00:52 作者: 張成功

  聶大海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仰靠在高背真皮轉椅上,微微眯著的雙眼望著天花板出神。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玻璃,斜斜地照在他陰沉的臉上,幾點不太顯眼的老年斑在眼角處不時地抽動。

  正如他所料,聶明宇沒能說服劉振漢,這個不知天髙地厚的小子是決心跟他對抗到底了。

  更令他感到惱火也感到驚懼的是,錢書記竟然知道了這件事,雖然他在電話里話說得很婉轉,但他那既是提醒更是警告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聽說有幾個刑警向省公安廳也寫信反映情況。所有這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向他提示:事情的解決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他催促陸伯齡結束了調査工作,連夜緊急召開政法委員會議,研究對劉振漢的處理意見。

  他靜靜地等待著陸伯齡前來向他匯報。

  終於傳來了敲門聲,不一會兒,黃盛便帶著陸伯齡走了進來。

  他吩咐黃盛:「我和陸書記談事,任何人都不見,你去吧。」

  黃盛答應一聲,出去時把門緊緊地帶上了。

  聶大海站起來走到陸伯齡旁邊,很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伯齡,辛苦了,坐吧!」

  陸伯齡在沙發上輕輕坐下。

  聶大海遞過去一包中華煙:「抽菸自己拿。會開得怎麼樣?」

  「基本上還算順利。」陸伯齡抽出根煙點上,面部神經顯得很活躍,「調査組匯報了調査的情況,因為有被害人張峰的申訴書,又有看守所所長曹大良的指證,大家的意見基本上還是一致的。」

  「什麼意見?」聶大海往前傾了傾身子,臉上有了些紅潤。

  「劉振漢的行為已觸犯刑律,應依法辦事。」陸伯齡頓了頓,「但龐天岳表示了反對意見。」

  「理由呢?」聶大海皺了皺眉。

  「理由有三點。一是審訊張峰不是劉振漢一人,其他參加審訊的民警一直否認此事;二是僅有曹大良指證是不夠的,如果劉振漢他們刑訊逼供毆打犯罪嫌疑人,不會沒有動靜,為什麼看守所那麼多管教民警沒人發現?再說張峰並不是關在單身號房,為什麼沒有同號人犯的情況調査?三是這件事不是孤立的,是和整個案子聯繫在一起的,應該把全案結合起來重新進行偵査審理。」

  聶大海聽得兩眼冒火,沉聲問:「最後是什麼結果?」

  「龐天岳發言之後,很多人就沉默了。我怕再有什麼變化,就宣布少數服從多數,對劉振漢依法採取措施。」

  「你做得很好!做領導人就該有這樣的果斷氣魄!」聶大海大加讚賞。

  「可是田檢察長聽了龐天岳的發言後,態度有點變化,我把調査卷宗交給他時,他沒有收。」

  聶大海臉色陡地一變,「他怎麼說?」

  「他說看起來這個案子很複雜,龐局長講得有些道理,是不是再議一議。」陸伯齡身子往聶大海跟前湊了湊,壓低嗓門,「聶書記,這件事是不能再議下去的,只能越議越麻煩。我當時就沒有勉強老田,認為反正你開始已經表過態了,會議記錄上白紙黑字,以後想賴也賴不掉,就宣布散會。聶書記,我這樣做妥當嗎?」

  聶大海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遞給陸伯齡,「你做得妥當,很妥當!」

  陸伯齡點上煙,很陶醉的樣子抽著。

  聶大海沉吟片刻後說道:「這事不能拖,要趁熱打鐵,我馬上給老田打個招呼,你儘快把卷宗送過去。伯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陸伯齡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天氣漸漸地熱了,陽光烤曬著青灰色的城市。聶大海中午沒有回家,在市委招待所為他專設的房間裡休息。空調機發出噝噝的響聲,驅趕著燥熱,聶大海沒有絲毫涼爽的感覺,光禿禿的腦門上沁出細碎的汗珠。

  他的心一直在懸著,不知陸伯齡事情辦得是否順利。下班時他從檢察院給他打了電話,說田檢察長還在看卷,他會在那裡等著,爭取辦妥批捕手續。因為他已經給田檢察長打了招呼,田已答應儘快辦好,所以,就吩咐陸伯齡盯住老田,辦好後就到招待所來找他。

  他有些煩躁不安地在房間裡踱著步。時間對他來說是非常緊迫的,他必須在錢書記回來之前結束掉這件事。不論他對案子怎麼看,但已經定了性,判了刑,而且事實證據俱在,他也只能是無可奈何。他還得知,省公安廳對刑警支隊的聯名信也很重視,已經催公安局把情況報上去,這些更讓他心驚肉跳,也逼著他不得不抓緊時間加快進度。

  門終於響了。

  聶大海快步上前打開門,把陸伯齡一把拖進來,急切地問:「怎麼樣?」

  「批捕手續辦好了,老田雖然字簽得很勉強,但最後還是被我逼著簽了!」陸伯齡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說。

  聶大海鬆了一口氣,把陸伯齡按坐在沙發上,興奮得臉上冒著紅光,連聲說:「伯齡,快喝口茶,喝口茶!」

  陸伯齡「咕嘟」把茶几上的茶水灌進喉嚨,擦了一把嘴說:「聶書記,你看什麼時候執行?」

  聶大海踱著步子思索了一會,說道:「最好還是晚上吧,不要把動靜弄得太大,能不擴大影響儘量不要擴大影響,這有利於以後的審理。」

  陸伯齡馬上明白了聶大海的意思,「行,就放在晚上,我們儘量不驚動任何人,悄悄採取行動!」

  聶大海默默地踱著,神情漸漸變得有些傷感,嘴不停地努著,當他又一次走到陸伯齡面前時,停住了,低聲說:「伯齡啊,劉振漢不論怎麼說畢竟是刑警支隊長,以前還是幹過不少工作的,就不要搜他的家了。」

  「那案卷……」陸伯齡睜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聶大海。

  「案卷不會在他手上,這我心裡很清楚。」聶大海擰了擰眉,「即便在他那兒,他也不會傻得放在家裡等著你去搜。也許把他抓起來之後能起到一些威懾作用,把卷宗査出來。在這件事上不要操之過急!」

  陸伯齡點了點頭。

  聶大海繼續說道:「抓捕的方式也不宜在他家裡,最好是選在別的地方,不要驚嚇他的老婆孩子!唉,劉振漢是不該走到這一步的!」

  陸伯齡對聶大海突然變化的態度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說:「在別的地方執行有很大的困難,劉振漢晚上不會離開家的,聶書記,你看……」

  聶大海想了想說道:「你去找龐天岳,讓他通知劉振漢到他辦公室,這樣,既穩妥又安全,然後把他直接送看守所。」

  「龐天岳不干怎麼辦?」陸伯齡顯得很為難的樣子,「你知道龐天岳跟我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在這件事上又是竭力支持劉振漢的,就怕他很難配合。」

  「他會配合的!」聶大海很肯定的語氣,「你把我的意思轉告他就行了。」

  陸伯齡十分勉強地說:「那好吧,我試試看。」

  「還有一件事,你要親自去辦一下。」聶大海鄭重其事地說:「你跟看守所打個招呼,給劉振漢安排個單身號房。看守所關進去的人大部分都是經他的手處理的,無論如何不能把他和他們關在一塊,以免受到傷害。再一個就是天氣熱了,要給劉振漢的號房安個電風扇,他的伙食也要儘可能地優待一點。」

  陸伯齡連忙說:「聶書記,一切按你的指示辦,我這就去安排落實!」

  他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出房間。

  聶大海呆呆地站在窗前,注視著不遠處的苗圃。在白花花陽光的炙烤下,幾株並蒂蓮在痛苦地掙扎。於是,他的眼前便晃動出亮亮活潑的身影和王麗敏哀怨淒涼的面孔,心裡一陣發緊,兩顆渾黃的淚珠溢出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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