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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9:00:18 作者: 張成功

  清晨。紅紅的陽光透過鐵窗的柵欄,一道道印在號房裡的水泥地上。張峰軟塌塌地靠坐在大通鋪的角落發呆。幾個同號人犯在摔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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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伙房送早飯的「噹噹」直敲風窗,高聲喊:「開飯了,快過來接飯!」

  幾個人犯扔下紙牌跑到窗前接飯。張峰跟在後邊,別人接完之後,他才伸出手。

  送飯的師傅瞪他一眼:「新來的吧?吃飯小心點,別硌斷了狗牙!」

  張峰沒敢回嘴,忍氣吞氣接過飯碗。他縮在牆角用筷子急急地往嘴裡扒飯。吃著吃著,他突然停住,端著碗發起呆來,原來飯里有個紙團。他緊張地看看周圍正吃飯的號友,忙把紙團展開,上面寫著:刑訊逼供受傷大鬧。

  他把紙團連同米飯一起吞進肚子,然後飯碗一扔,抱著頭往地上一蹲,大聲嚎叫開了:「哎喲!哎喲……我的頭,痛死我了!」

  同號人犯圍過來:「張峰,你怎麼了?」

  他身子一歪,躺在地上打起了滾:「頭痛!頭痛……我不行了!哎喲喲……」

  號友們開始拍打鐵門,大聲叫:「政府!政府,這兒出事了!」

  看守員跑過來,打開門問:「咋回事?嚎什麼嚎?」

  一個人犯指著滿地打滾的張峰道:「他頭痛,不行了!」

  看守員命令兩名個子壯實的人犯:「把他架起來,送醫務室!」

  兩名人犯架起張峰,跟著看守員擁出號房。

  醫務室里,張峰在床上打著滾叫。曹大良和方醫生站在床前。

  方醫生問:「以前有過這種症狀嗎?」

  曹大良道:「昨天就開始叫了,送市醫院作了治療。」

  方醫生又問:「査出什麼沒有?」

  曹大良搖搖頭:「好像沒有。」

  張峰邊呻吟邊偷偷瞧著他們,接著又一聲高過一聲地大叫起來。

  方醫生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撥開他的頭髮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於是對曹大良道:「我也說不好這是怎麼回事,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先吃幾片止痛片,看看情況再說吧。」

  吃了止痛藥後,張峰不好再喊痛了,於是被送回了號房。曹大良特意把他安排睡在靠門口的地方。

  深夜時分,號房裡的嫌疑人犯都已經沉沉入睡了。張峰也迷迷糊糊正要進入夢鄉。突然,門「咣當」一聲打開了。看守員喊道:「都動動,往裡動動,來新人了!」

  張峰睜開眼睛,心中陡然一驚:是肖雲柱晃著走了進來!他強壓住狂喜,慢慢坐起。

  其他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向肖雲柱打著招呼:「這不是黑哥嗎?怎麼又回來了?」

  肖雲柱笑笑:「回來看看。」他走到張峰身邊坐下,早已經有人把位置讓了出來。看得出,他在看守所里還是很有威望的。

  張峰低聲問:「董事長讓你來的?」

  肖雲柱點點頭:「還不是為了救你!」

  「謝謝黑弟!」

  「聶董讓你寫份東西。」

  「寫什麼?」

  肖雲柱在張峰耳邊嘀咕了幾句。張峰面露激動:「行,我今天晚上就干!」

  突然門口傳來值班看守的喝斥:「不許說話,躺下!躺下!」

  張峰和肖雲柱連忙歪倒在鋪上。

  號房外,瞭望塔上的碘鎢燈發出熾白的光,哨兵的槍刺一閃一閃,遠處響起轟隆隆的雷聲。

  號房裡,張峰用被子蓋著頭,偷偷地奮筆疾書。肖雲柱在旁邊冷冷地看著。

  張峰終於寫完了。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看了看肖雲柱。肖雲柱忙假裝已睡著,緊緊閉上了眼睛。張峰把紙揣進懷裡,倒頭便睡。他的確累極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此時,外面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風聲呼嘯。張峰被一陣室息憋醒了。他睜開眼一瞧,頓時懵了,自己嘴裡不知何時被塞進了一團髒布,手和腳被布條捆得結結實實。旁邊的肖雲柱正對著他笑。他馬上便明白了,不由得魂飛魄散,拚命扭動著身子,看著肖雲柱的目光里有迷惘有憤怒也有乞求,而更多的則是後悔。肖雲柱倏地斂起笑容站起來,眼睛裡露出凶光,抬起腳朝著他的腹部猛踩。嘩嘩的雨聲風聲和不時隆隆滾過的雷鳴蓋住了毆打聲,被捆住手腳嘴裡塞滿破布的張峰連掙扎的能力都失去了。不一會,他嘴角流出鮮血,身體痙攣了幾下,就再也不動彈了。

  肖雲柱用手試了試張峰的鼻息,呼出一口氣,從他的貼身襯衣口袋裡抽出一團紙,展開看了看,然後重又塞進他懷裡,放心地掏出他嘴裡的布,解開他手腕腳腕上的布條,用火點著,扔進門旁的便桶里……

  晨光微露,風停雨歇。刑警支隊辦公室里,熬了一個通宵,和王明一起研究審訊方案的劉振漢仍在推敲著、斟酌著。王明躺在旁邊的沙發上,已是鼾聲如雷。

  李冬突然大步沖了進來,邊甩著臉上的汗水邊呼呼喘著粗氣對劉振漢道:「張峰死了!」

  劉振漢大吃一驚,霍地站了起來:「什麼?張峰死了?」

  李冬肯定地點點頭。

  「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李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看守所的副指導員宋偉就住在我對門,剛才出門時親口告訴我的。」

  「昨天提審他時不還是好好的嗎?只是說有點不舒服,怎麼說死就死了?」劉振漢震驚之餘大感蹊蹺。

  「聽小宋說,他也是剛接到看守所值班人員的電話。張峰死在號房裡,渾身是傷,口鼻流血,是被重毆而亡。」

  「死在號房裡?重毆而亡?」劉振漢雙眉緊皺,喃喃自語。

  突然而來的變故把他擊蒙了。他竭力控制著躁亂的思維,認真梳理著:從昨天的提審看,張峰好像就有些反常,他會不會與外邊有了聯絡?聶明宇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不可能沒有舉動,張峰的猝死會不會跟他有關係?會不會是他殺人滅口?可如果是這樣,又顯得太離奇太玄乎了。看守所戒備森嚴,一般人根本進不去,即便提審也都有一套嚴格的程序,要進入號房那就更不可能了。

  張峰的死像團迷霧,罩住了劉振漢,他百思不得其解。而張峰對整個案件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絕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大意,必須把來龍去脈査個清楚。

  他抓起公文包對李冬和剛從沙發上起來睡眼朦朧的王明道:「走,去看守所看看!」

  他們迅速到了看守所,進了停屍的醫務室。

  唰!白布撩開,張峰的屍體擺放在一張木板床上。從他的表情上能夠看得出,他死時肯定很痛苦。

  劉振漢、王明、李冬和曹大良、宋偉等圍在木板床旁。

  方醫生道:「我初步檢査的結果是: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天半夜時分,四肢軀幹軟組織嚴重挫傷,頭部腦後有淤血,顯然是外力所致。」

  劉振漢問:「你的意思是被毆打而亡?」

  「對,基本上可以認定。你們看——」方醫生掀起布單,張峰赤裸的身上傷痕累累。

  宋偉道:「我們從他的衣兜里搜出一份材料,是他的筆跡。」

  曹大良瞪了宋偉一眼。

  劉振漢急切地伸出手:「材料,什麼材料?快給我看看……」

  宋偉看看曹大良,沒敢表態。

  曹大良有些神秘的樣子:「對不起,劉支隊,我們不能給你材料看。」

  劉振漢有些奇怪,問:「為什麼?」

  曹大良答道:「這份材料跟你有關係,我已經報上級領導部門了。所以……」

  劉振漢吃驚地看著他:「跟我有關?」

  曹大良垂下眼瞼:「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的,何必著急!」

  「那請你把張峰同號的嫌疑人名單交給我看看。」

  曹大良沒吭聲,幾個看守所的民警也忙低下了頭。

  宋偉嘆了口氣道:「對不起,劉支隊,從現在起,上面要求我們嚴禁你們刑警支隊的人接觸人犯。」

  「什麼?」王明火了,「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曹大良抬起眼皮看看王明,慢吞吞道:「我在這裡工作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我倒要問問你們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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