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長江大廈。位於18樓的鑫龍房地產公司門前走廊里擠滿了人，全都是交了購房款的業主，是來要求退款的。他們情緒激動，大呼小叫。阿海和銷售部的職員在向他們做著不厭其煩地解釋，讓他們放心，說鑫龍大廈不會有任何危機。

  一位中年婦女揚著臂大喊：「香港的董事長把你們的總經理都免了，你們還打腫臉充什麼胖子！你們這是欺詐行為，是在坑害老百姓！我們根本不相信你們，只相信報紙電視上的！」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悲悲切切地訴說：「天可憐見，我是賣核桃、賣花生米掙的這點錢，你們不能就這麼黑著心給昧了，你們今天不還錢，我就不走了……」

  一時間，走廊里群情激憤，人聲鼎沸。阿海和公司的職員們都手忙腳亂起來。

  喬小龍此時正面容冷峻地坐在總經理室里，對面的沙發上坐著吳淮生，林非低著頭靠在寫字檯前。

  「我早就跟你講過，做生意就像釣魚……」吳淮生說著見喬小龍皺起了眉頭，便頓住了。他知道這個弟弟生性剛硬倔強，不能在這種時候再傷他的自尊，況且現在說這些也已經無濟於事了。於是改變話題道：「那個姓費的肯定是早就謀劃好了，設下圈套讓咱鑽。現在當務之急是通過法律手段解除合作關係，不然，虧還有得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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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非拿起寫字檯上的紙袋道：「小龍已經作了安排，這是合同書，我和阿海馬上就著手辦這件事。」

  「還有最重要的事，」吳淮生朝外面指指，「就是穩住這些購房業主，只要他們不鬧事，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麻煩，姓費的香港佬就成了紙老虎。」

  林非建議道：「是不是抽出些資金，還給那些鬧得凶的客戶，我看阿海他們快扛不住了。」

  「不行！」喬小龍陰沉沉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他從吳淮生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著火用力吸了幾口，接著道，「如果退了錢，我們只能垮得更快！」

  「是的，死也要抗住。」吳淮生也挺了挺胸，「不然就會產生那種什麼骨牌……」他向喬小龍投去徵詢的目光。喬小龍低聲說出「多米諾」，他緊接著道：「對對，就是多米諾骨牌效應，那樣的話，大廈稀里嘩啦就全塌了！」

  林非似有所悟，口中喃喃：「是這個理兒。可採取什麼措施才能平息事端呢？這樣鬧下去不是個法子呀……」

  她的話音還沒落，外面便響起了「砰砰」的砸門聲，有人在大聲喊：「這就是總經理室，找他們的頭兒！」

  林非頓時緊張得把紙袋抱在了懷裡，向喬小龍投去焦灼的目光。

  喬小龍抬了抬下頜，示意她去開門。然後整整西服領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吳淮生不無擔憂地提醒他要冷靜，這種時候只能好言安撫那些業主。喬小龍點了點頭。

  林非剛撥開插銷，門就「嘩」地被撞開了，一大群人呼啦啦沖了進來。質問聲、譴責聲、抱怨聲，幾乎要把樓頂蓋掀掉。

  「諸位！諸位！」喬小龍舉起雙臂，大聲道，「請大家安靜，有事咱們慢慢說！」

  中年婦女向前跨出一步：「你就是總經理喬小龍嗎？」

  喬小龍臉上帶著笑點點頭。

  「那好吧，我們總算找到你了。別的事沒有，就一條——退房款！」

  喬小龍用婉轉的口氣道：「大姐，你們不要相信報紙上的聲明，那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再說購房合同上已經註明是不能無故中途退房的呀！」

  「現在是有『故』了！」中年婦女氣呼呼地直跺腳，「其他的話我們不想多說，你今天必須退錢！」

  喬小龍耐著性子解釋道：「退房款不瞞你說有困難，因為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和幾個人的問題。」說到這兒，他面向眾人提高了音量，「諸位，我可以以人格向你們保證，一定按時按期保質保量地把房產交到你們手裡，還望大家能給予支持和理解！」

  「現在是商品社會，人格不值錢！」有人大聲喊叫。

  喬小龍的臉漸漸漲紅了。吳淮生看得明白，他對這個弟弟的脾性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知道他已忍耐到了極限，下面就不再會是和顏悅色了，忙把他拉到自己身後，衝著人群拱拱手道：「請大家不要上火，這解決不了問題……」

  沒容他把話說完，中年婦女一把將他撥到了一邊，嘴裡嚷著：「你算哪根蔥？我們跟你沒話說！」說著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喬小龍的衣領，另一隻手扯住他的領帶，「你別想躲，快拿錢來！」

  喬小龍猝不及防，對方又是位女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被勒得直翻白眼，雙腿打著趔趄，口中呼呼喘著粗氣道：「你……你……」

  林非手足無措地圍著喬小龍和中年婦女直轉圈兒，著急地喊：「阿海！阿海……」

  就在這時，劉躍進帶著馮自強、凡一萍沖了進來。劉躍進大步走到喬小龍跟前，目光凌厲地瞪著中年婦女，沉聲命令道：「把手放開！」

  中年婦女怔了怔，想申辯幾句。

  劉躍進沒等她說出話來，又加重了語調：「我讓你放開！你聽到沒有？」

  中年婦女一見來者不善，氣勢逼人，不由膽怯了，悻悻地鬆了手。

  吳淮生低聲對劉躍進道：「躍進，你來得正是時候，快幫幫小龍吧！」

  劉躍進轉過身來，掃了眾人一眼，神情威嚴地道：「有事談事，有問題解決問題，誰給你們胡來的權力，竟然動起手來了，太不像話！」

  眾人都被劉躍進給鎮住了，霎時鴉雀無聲，疑疑惑惑地看著他。

  「好了，大家先出去，我和喬總有事要談。」劉躍進說著向眾人揮了揮手。

  有人這時才反應過來，問道：「你是幹什麼的？不能你趕我們走我們就走！」

  林非連忙介紹：「這位是市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劉躍進同志，請大家出去吧。」

  有的人一聽說是公安局的刑警，就有了走的意思，也有的人不買這個帳，說道：「公安局的怎麼了？能負責退房錢嗎？刑警隊長就可以嚇唬人？哼，還是個副的！」眾人一聽有人出頭，就又有了勇氣，紛紛議論起來。

  劉躍進知道這種情形下必須快刀斬亂麻，儘快把人弄出去，不然就有可能出亂子，於是正了正大檐帽道：「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鑫龍房地產開發公司是名副其實的正牌貨，不會欺騙你們，關於房子的事會對你們有個交代，請你們出去吧！」

  喬小龍感激地看了看劉躍進。

  林非見眾人已開始向門外移動，便又乘勢勸慰道：「這大家應該放心了吧，政府和法律會保護你們的權益的！」

  中年婦女聽了這話，又回過頭來道：「你們三天之內必須給個答覆，不然我們就去政府討個說法，再不行我們就到法院告你們！」

  劉躍進怕再把局面弄僵了，就向馮自強、凡一萍使了個眼色。兩人半推半拉，把中年婦女和那些猶猶豫豫的人擁向門外。

  林非趕忙將門緊緊關上，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喬小龍緊緊握住劉躍進的手：「躍進兄，幸虧你來得及時，真是太謝謝你了！」

  「快請坐！」吳淮生把劉躍進拉到沙發上。

  劉躍進接過吳淮生遞來的煙，點著，邊吸邊問喬小龍：「小龍，你和港方合作是通過誰介紹的？」

  喬小龍把泡好的茶放在劉躍進面前：「沒人介紹，是那個姓費的王八蛋自己找上門來的。」

  「難怪……」劉躍進沉吟片刻，「小龍，你是真的遇上大麻煩了！」

  喬小龍並沒有聽出劉躍進的弦外之音，深有同感地道：「是呀！誰能想到是他媽小人！林非和淮生哥都提醒過我，怪只怪我把人都想得太美好了！」

  林非接口道：「他們遲遲不匯那四百萬，我就感覺有些不正常，那個姓費的見大廈快要建成了，就急急忙忙跑來淮海，要重新確定分配方案，我就猜出他沒安好心，真是利慾薰心啊！」

  吳淮生也感慨道：「錢能染黑人心，商場上這種卑鄙的人不在少數！」

  「如果是僅僅為了錢，事情倒簡單了，問題比你們想像得要複雜呀！」劉躍進的雙眉緊緊地絞到了一起，用力彈了彈菸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喬小龍和吳淮生都不由睜大了眼睛，林非也是滿臉驚訝。

  「具體情況我現在不好跟你們細說，能告訴你們的只有一句話：費百夫背景複雜，是要置你們於死地！」劉躍進說罷仰靠在沙發背上。

  喬小龍馬上便從劉躍進的話里聽出了一些味道，狐疑地問：「你對費百夫這個人了解？」

  「我認識他！」

  劉躍進語驚四座，喬小龍和吳淮生、林非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我不僅僅認識他，而且和他打過交道！」劉躍進加重語氣一字一頓。

  吳淮生忍不住了，道：「躍進，你就別打啞謎了。費百夫究竟是什麼人？他到底要幹啥？你乾脆挑明，不就結了嗎！」

  劉躍進欠了欠身子，「能說我早就說了，可這……」他顯出很為難的神情。

  喬小龍是學法律的，明白劉躍進有紀律，便向吳淮生微微搖搖頭，意思是別勉強他。但劉躍進的態度也讓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於是若有所思地道：「躍進兄，你的意思我多少明白一點，你看我要不要報案？」

  「不必了。」劉躍進喝了一口茶，「你不報案我們也要立案，因為這並不僅僅只是關係到你的鑫龍大廈！」說罷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喬小龍也跟著起身，問：「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嗎？」

  劉躍進拍拍喬小龍的肩膀道：「小龍，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還是把心放在大廈上吧！」說著把臉轉向吳淮生，「淮生，現在小龍的處境很危險，你要多幫幫他。費百夫那邊我會儘快採取措施！」

  吳淮生邊緩緩站起邊禁不住咕噥道：「事情會有這麼嚴重？」

  劉躍進神情凝重地點點頭，「以後你會明白我的話絕非危言聳聽。」他拿起公文包，「好了，我該走了，現在時間對我非常重要，有事咱們再通氣吧！」說罷，大步走出門去。

  吳淮生和喬小龍、林非呆呆地看著劉躍進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