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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8:45:29
作者: 張成功
首都政法學院坐落在北京東郊。由於遠離市區,便少了幾分嘈雜多了幾分僻靜,尤其是到了周末,更是顯得冷清寂寥。
喬小龍一大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三兩下刷了牙,用冷水胡亂抹了把臉,跟同寢室的同學打了聲招呼,便慢慢踱出了校門。門旁的幾個早點小吃攤攤主一齊向他招手吆喝。於是他在第一個攤位買了根油條,在第二個攤位要了個燒餅,然後坐在了最後一個攤位上,讓攤主給盛了碗小米稀飯。喬小龍吃完早點,起身往對面的公共汽車停靠站走,後邊傳來一位攤主的感慨聲:「到底是學法律的,吃個早點跟別人都不一樣,人家講究的是個公平……」喬小龍一聽樂了。這在法律高等學府門前賣早點的也懂得用法律剖析日常小問題了。說實在的,他還真沒有這樣的意思,只不過是根據自己的口味來了個優化組合。到了停靠站,中巴車司機和計程車司機又爭起了生意:一個說坐我的車吧,給你打折;另一個一跺腳說坐我的十塊只收你八塊。他不禁又樂了,心想還是市場經濟好,有競爭才有消費者的實惠。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奢侈一把上了計程車,一來是已經完成了畢業論文心情頗佳,另外也讓市長千金對自己刮目相看一回。
一路無話。計程車的滋味是比中巴強多了,早間新聞沒聽完,就比往常提早一半時間到了約會地點北海公園南大門門口。
喬小龍認為鄭莉不會來這麼早,下了車就往旁邊的音像店跑。最近他迷上了交響樂,只要有機會,就要「淘洗」一番。
「喬小蟲!」一個尖細的嗓子在喊。
喬小龍回頭望去,見是鄭莉,正在公園門旁踮著腳尖向他揮手。因為他長得痩,一米八的個子只有六十公斤,走路時身子弓著頭伸著,像個直立的長蟲,所以鄭莉把「龍」換成了「蟲」。
鄭莉挽著喬小龍步進公園,柔柔地瞥了他一眼說:「你今天挺『派』,坐上計程車了,是不是你那位吳淮生大哥給你匯了巨款?」
「我傍上了我們學校對麵餃子館的女老闆。」喬小龍故作神秘的樣子附在鄭莉耳邊悄聲道。
「吃上軟飯了?」鄭莉用手撥開他的頭,「你們倆倒還真挺般配的。她有二百公斤吧?」
「誇張了!」喬小龍扭扭長脖子,「她的體重只有一百八十公斤!」
鄭莉忍不住笑了,狠狠捶了喬小龍一拳。喬小龍「哈哈」幾聲後,不再調侃,很認真地注視著鄭莉道:「小莉,我沒想到你會來這麼早,以前你也是這麼早就來等我嗎?」
鄭莉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低下頭輕聲說:「哪一天我不在想你?一到周末就像丟了魂一樣……」
喬小龍心裡一陣發熱,不由捧起鄭莉的臉,嘴貼了上去。鄭莉用手阻住他的嘴唇,示意旁邊有遊客。喬小龍嘆了口氣,道:「我跟你在一塊兒時,最不舒服的就是老有人看咱們,尤其是男性。不知是你太漂亮了還是我太醜了。」鄭莉笑了,說:「也許二者兼而有之吧。」她指了指幽深的林蔭小道,「走,咱們去那兒。」
二人相攜著順林蔭道往裡走,行人漸漸少了。他們在一石椅上坐下,急不可待地擁在一起。鄭莉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陽光透過樹林枝葉的縫隙照射在她凝脂般潤滑的臉上,愈顯白裡透紅。喬小龍一陣熱吻,鄭莉呻吟著,癱在喬小龍的懷裡。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對漫遊過來的老人驚醒了他們。鄭莉望著老人走過去的背影,略略有些感動地說:「等我們老了,不知能否也像他們這樣相擁相伴!」喬小龍拿起石凳上的眼鏡,邊擦拭著鏡片邊道:「也許我活不了這麼久!」鄭莉不高興了,狠狠瞪著他。喬小龍趕快賠笑臉道:「我這是信口開個玩笑。」鄭莉極嚴肅地說:「我不許你開這種玩笑!」喬小龍忙頻頻點頭認錯。
太陽漸漸升高了,有幾隻小鳥在枝杈間跳動,「喳喳」地叫著。
鄭莉從背包里取出兩瓶礦泉水,遞給喬小龍一瓶,然後舔舔嘴唇說:「小蟲,你把我的嘴都吸腫了,舌頭肯定又要起泡。」
喬小龍一把摟過鄭莉,扳起她的臉道:「讓我看看。」鄭莉忙用手捂住嘴,她好像已猜出他的用意,輕聲道:「你是個壞蛋……」
二人又嬉鬧了一會兒,談話便入了正題。鄭莉問喬小龍研究生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喬小龍沒有絲毫遲疑地說當然是回淮海市了。鄭莉從他懷裡坐起了身子,說她不同意他回去。喬小龍問為什麼。鄭莉說回淮海的發展空間太小,她想和他一塊去國外攻讀博士學位,而且她已通過父親鄭重的關係弄到了兩個去美國的名額。喬小龍聽了她的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申明自己絕不可能出國。鄭莉也急了,說小龍你知道嗎,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放棄呢。她接著又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什麼知識還需要充實、眼界還需要開闊、追求不應該有止境,等等。可喬小龍任她說得口乾舌燥,到底仍是兩個字:不去。
鄭莉真的慌了,眼看自己精心描繪的藍圖就要付諸東流,她不能不作最後的努力,於是道:「你為什麼非要回淮海市不可,如果你沒有讓我信服的理由,我就只能視為是你對我們之間愛的背叛!你說吧!」
喬小龍灌了一口礦泉水,思索片刻後從容地答道:「我的身世你很清楚,沒有吳淮生大哥,就沒有我的今天。平時我很節省,那是因為我花的每一分錢,上邊都有淮生大哥的血汗,那是他從煤礦石縫裡摳出來的你知道嗎?本來上完大學我就準備去幫他了,可他硬逼著我讀研究生。你應該清楚他要為此付出多少代價!他已屆不惑之年,至今仍未成家,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鄭莉道:「出國的費用我可以設法解決。」
「你又錯了。」喬小龍仰起臉眯著眼睛看高高的樹梢,「資金並不是我捨棄繼續深造的根本原因。你不了解,淮生大哥的公司一直都不順,緣由很複雜,我無法跟你細說。聽說他最近更加艱難,公司已舉步維艱,瀕臨倒閉。這種時候我不能不回去幫他。」
鄭莉默默垂下了頭,心在一點點往下沉,莫名的悲哀和惆悵頃刻間膨脹開來。腳邊的陽光不再明媚,頭頂的鳥鳴不再悅耳,舌根處泛起一陣陣苦澀。因為她出國的事在父親的籌劃下已成定局,她無力更改。
喬小龍回過身來,摟住她的肩膀勸慰道:「你和我的處境不一樣,應該出去深造,這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然後故意做出很灑脫的樣子,語調顯出輕鬆,「咱們都還年輕,總不能終日廝守在一起,幹大事業的人就應該有大的志向,聚分合離很正常嘛!好了,別為這件小事傷神煩心了!」
鄭莉幽幽地說:「這能是小事嗎?咱們以後怎麼辦?」
「我會一直在淮海等著你。只要你能回來。」喬小龍一字一句緩慢地說。
鄭莉抬起頭盯著他道:「咫尺天涯,況且有幾年的時間,誰能保證這麼一段日子裡不會發生別的變故……」
喬小龍想了想回答說:「那就只能看咱們的緣分了,反正我會一直等著你。」
太陽漸漸升到了頭頂,叫賣中午快餐的聲音隱隱傳來。兩個人都不再開口了,就這麼默默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