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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8:36:29
作者: 張成功
艦橋半島,傍晚。
西斜的殘陽漂浮在碧波之上,由橙黃漸漸變得火紅,一波一波涌動的海被塗上了一層血色。樹蔭中靜臥著一幢看起來華貴艷麗,卻又顯然格調不高、霸氣十足的別墅。
楊秋仰臥在寬大的席夢思上,肥碩的肚皮隨著呼吸如涼粉般顫動,呼嚕聲忽長忽短,毫無規律節奏可言。在幾聲短促的鼾聲之後,他突然張開雙臂,大叫:「眉兒!眉兒……」
楊秋睜開了雙眼,目光顯得茫然又有些懊惱。他抬起手背擦掉嘴角的涎水,咂巴了幾下嘴,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他抓起衣架上的真絲睡袍套在身上,走出臥室,隨手摁了一下傳喚鈴。午睡後來一杯咖啡,是他數年來養成的習慣。
楊秋在二樓會客室內的大落地窗前站定,望瞭望海天相接處的暮靄,伸手關上了最後一扇窗子。一道朦朧的金紫色晚霞倏地躥進了他的眼帘,他不由得驚愕了,愣怔著琢磨起它的徵兆來。
突然,電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頓時神情大變,興高采烈地咕噥說:「媽的,這紫光果然是好兆頭,老子要交桃花運了!」待鈴聲又響過一遍之後,他一把抓起了聽筒。
聽筒里傳出嬌滴滴的聲音:「是楊總嗎?您好!」
楊秋耳貼聽筒,甚是激動:「啊,劉小姐!我這還是頭一次接到你的電話,有什麼指示……什麼?給我一個驚喜?」他喜出望外:「晚上九點,花園別墅見?我的劉小姐,你不是開玩笑吧?」對方顯然是給了他肯定的答覆。沉吟片刻,他臉上浮現出警惕的神情問:「你的大老闆呢……去境外了?」聽了劉小姐的解釋,他放下心來,不住地點頭:「好,好!九點,花園別墅,不見不散!」
暮色里的海州國際機場漸次亮起刺眼的熾白燈光。一架巨型寬體波音客機雷鳴般呼嘯著訇然落地,沿飛機跑道緩緩滑行。
夜幕四合,濃雲沉沉壓下,機場指揮塔上的燈光如萬把銀光可怖的利劍直插蒼穹。趙江、趙河兄弟邁下舷梯時,在耀眼燈火的直射下,不禁抖了抖身子。他們哥兒倆是威震東南沿海的職業殺手,出手見血,從未落過空,製造過數起血案,是國際刑警組織通緝的要犯。此次飛臨海州,他們要做一筆有生以來最大的買賣。哥兒倆商妥,這是他們的收山之作,完成之後,即改頭換面,遠走高飛,盡享用命換來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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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夾雜在旅客人流中走出機場大廳。老大趙江掏出手機,撥通後低聲說了句:「袁大哥,我們到了。」對方簡練地回答:「新亞大酒店,1025房間!」陰鷙寡言的趙河看了哥哥一眼,趙江伸手攔住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在燈火輝煌的新亞大酒店大堂門前停下。他們走進酒店,來到總台前,遞上假身份證。總台小姐熱情地道:「袁先生的客人,請到1025房間,歡迎二位來海州!」
趙氏兄弟乘電梯上到十樓,走進豪華套間,剛關上門,床頭柜上的電話便準時響了起來。趙江拿起話筒,立刻傳來袁大哥低沉的聲音:「傢伙在保險柜里,密碼是四個9。」
趙江摁下密碼鍵,打開保險柜,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黑色皮箱。他耳邊的聽筒里傳出指令:「晚上七點,在粵海酒樓6號包房見面。」對方說罷掛了電話。
趙河打開皮箱,一支精妙絕倫的微型衝鋒鎗和一柄精巧雪亮的利斧呈現在眼前。
楊秋換了一套西服,又換一套西服,還是不滿意,他最終穿上了那套頗為中意的名牌——純白色歐米加。他接著一條條地試領帶,最後決定系上金利來紅色蝴蝶結,十幾條領帶丟棄在床上。他仔細地把蝴蝶結調整到位,然後將槍斜挎在腋下,興沖衝下樓。
兩名保鏢站在客廳門前,楊秋對他們揮揮手說:「走,去花水灣溫泉,我要好好淨淨身,養精蓄銳!」
高個保鏢望著春風滿面的楊秋道:「老闆臉上好像開滿了桃花。」
楊秋瞪了保鏢一眼說:「交了桃花運,自然就有桃花色。別他媽廢話,快走!」
兩名保鏢擁著楊秋走出門,上了寶馬車。楊秋摁動遙控器,大鐵柵門緩緩移開,寶馬車如箭般射出。
寶馬車停靠在花水灣溫泉桑拿房前,兩個保鏢先下車肅立兩側。楊秋跳下車,挺了挺微凸的腹部,搖搖晃晃走進浴室門。
不大一會兒,楊秋便赤條條地躺在高級包房裡間的按摩床上了。一位濃妝艷抹的小姐正左一下右一下、上一把下一把地為他按摩著。這位小姐頗有些納悶,以前楊老闆每次來這兒對服務小姐總是又揉又摸,手從來沒消停過,今天怎麼乖了,閉著眼睛如入定了一般。電蒸汽不停地散發著熱氣,香艷的屋子裡霧氣騰騰。一下子改變了行為習慣的楊秋,竟然讓小姐一時手足無措起來,不知究竟該在他身上的哪個部位下手。
楊秋漸漸對按摩小姐的手法不當有些不耐煩了,眉頭越皺越緊。他猛地睜開眼睛,正要發火,床頭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拖長聲音「餵」了一聲後,忽然換成溫柔的腔調:「啊,我是楊秋。」他揮揮手讓按摩女離開,「聽出來了,非常高興。我一直都處在亢奮之中,隨時隨地都在想你呀!什麼?提前一個小時,八點?嗐!你怎麼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你。行!行!改地點?在我的黃金海岸八號別墅?」他眼裡掠過一絲警覺,「為什麼?」手機里的聲音打消了他的疑慮,「好好,為了安全,我完全同意,那咱們就八號別墅見!」
他合上手機,眼裡閃出幽燦燦的亮光。
粵海酒樓位於海灣深處,環境僻靜幽雅。
趙江、趙河兄弟在迎賓小姐的引領下,走進6號包廂。已在此恭候的袁大哥袁同軍把他們介紹給一個痩得毫無風采的穿西裝的中年男子:「這是趙江、趙河兄弟,江湖人稱『鬼斧神槍』,都是武林高手。這位是呂老闆,價錢你們自己談,我失陪了。」說罷一笑,躬身隱退。
呂安打量著傲然吸菸的趙河說:「開門見山,開個價吧,兄弟!」
趙河沒抬眼皮。
趙江伸出一隻手說:「這個數!」
呂安問:「五萬?」
趙江點點頭。
呂安笑道:「這是個合理的價格。」說著掏出脹鼓鼓的牛皮紙袋拍在趙江面前。
趙河陰沉沉地補了句:「是美金。」
呂安怔了怔,慢慢摘下眼鏡說:「這有點離譜吧?」
趙江道:「一分錢一分貨。中國我就不說了,在俄羅斯,我們滅過自由黨的銀行家;在金三角,我們肢解過坤沙的眼線。」
呂安賠著笑臉:「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趙河眼皮依然低垂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說話從不說第二遍!」
呂安有些為難的樣子:「我沒帶夠充足的現金,你們看……」
趙江抓起牛皮紙袋說:「這算定金吧,剩下的完事再給不遲。」
呂安想試著開開玩笑:「你們不怕我賴帳?」
趙河陰森森地一笑:「那你就是我們兄弟的下一個目標!」
呂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趙江盯著呂安說:「我們兄弟向來講話算數,明天驗貨交錢!」
呂安從襯兜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趙江說:「這是樣片,不要活的。」
趙江接過照片,看也不看扔到餐桌上說:「你把目標在指定的時間送到指定的地點就行。到時候,誰來就殺誰。現在是七點十分,等你的信兒。」說完,他與趙河轉身走出,揚長而去。
夜色沉靜,華燈齊放,雄踞市中心鬧市區的四星級酒店海州大廈顯得挺拔巍峨、富麗堂皇。大廈前的停車場上,密密匝匝排滿了車輛。停車場兩側的步行街上人流如織,熙來攘往,甚是熱鬧,顯示著現代都市的繁華和夜生活的豐富。
海州大廈副總經理呂安提著密碼箱匆匆走出大堂玻璃旋轉門,走下台階。他在停車平台上站定,看了看表,鑽進一輛計程車,對司機吩咐道:「去機場。」
計程車繞過音樂噴泉,駛向海濱大道。一輛黑色凌志轎車尾隨而去。
此時此刻,已走出按摩房的楊秋正站在梳妝鏡前移動著領結,審視著油光可鑑的長髮。鏡中的自己顯得英俊瀟灑,略有些遺憾的是太胖了些。他想了想,把使腋下鼓起頗不和諧的槍解下,圍在腰上,但槍管又把西服的前擺頂得翹了起來。他猶豫了片刻,決定維持原狀。
楊秋精神抖擻地走出桑拿房,大步走向白色寶馬車,兩名保鏢仍盡職盡責地守在車旁。那位高個兒保鏢恭維地笑道:「老闆今天蒸得高興。」楊秋嗯了一聲,對兩位手下道:「今天你們不必跟我了,放假!」
高個兒保鏢連忙鞠躬:「謝謝老闆!」
另一保鏢有些不放心地提示楊秋:「楊董事長交代,要我們寸步不離您。」
楊秋坐進駕駛室,笑了笑:「今晚這事必須我一個人干!」他啟動車子,猛地提速,飛馳而去。
兩位保鏢呆呆地注視著絕塵而去的寶馬,轉身歡跳著跑開。
此時,隱藏在黑影里的一輛三菱越野吉普車「嗖」地鑽出,向寶馬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