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醫院情懷
2024-10-04 08:25:33
作者: 劉慶貴
轉眼之間,10天過去了。在伊品梅醫生的精心治療下,闕昕飛和車前志恢復得很快。伊品梅是個貌美和善性格開朗的醫生,每次查房治療時,總免不了噓寒問暖,還不時問問闕昕飛和車前志的情況。闕昕飛根據保密規定,虛虛實實予以回答。一次,伊醫生問他在部隊是幹什麼的,這次執行什麼任務來了。闕昕飛回答是邊防部隊,追捕逃犯來了。聽到對話,車前志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大雪天,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闕昕飛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心情也像雪花似的飄忽不定。他又一次從頭到尾回顧了這次任務的準備和實施中的一個個細節。該檢查的都檢查到了,該把關的都把關了,可是……唉!飛行中火箭一、二級不分離。問題出在哪兒呢?他真想一下子飛回發射中心查個究竟。就在這時,伊品梅查房來了。她先用聽診器為他檢查胸部背部,然後讓他躺到床上檢查腹部。此時,闕昕飛又一次近距離和伊品梅對視……她的眼睛是那麼的明亮,長長的睫毛清晰可數……伊品梅的手是那麼的柔軟,按了左邊,又按右邊,一會兒叫他鼓氣,一會兒又叫他呼氣……纖細的雙手在他肚臍上下按壓……闕昕飛一陣目眩,心跳突然加快……闕昕飛和伊品梅的目光又一次相遇,像正負電子碰撞,立即撞擊出了一股火花……
過了兩天,伊品梅檢查完闕昕飛和車前志的傷情後,笑著對他倆說:「恢復得差不多了。」
車前志迫不及待地問:「可以出院了?」
「出院不出院我說了不算數,得院長同意才行。你們首長專門對院長說了,一定要把你倆的凍傷徹底治好,不能留下疤痕和後遺症。」伊品梅笑著說,「反正你們也沒什麼急事,就多住點時間。你們可以到院子裡走一走,實在悶了,也可以上上街。」
車前志一聽可以上街,立即說:「伊醫生,下午我就上街一趟,躺得我都快成神經病了。」
「跟護士長請假。」伊品梅轉身問闕昕飛,「你呢?」
「大冷天的,上街沒意思。」闕昕飛說完,問伊品梅,「你有我可以看的書嗎?借幾本我看看。」
「我的書你都可以看。」說完,伊品梅跑回去給他拿來了《列寧回憶錄》和《回憶馬克思恩格斯》。
過了幾天,伊品梅又查房來了。她問正在看書的闕昕飛:「車前志呢?」
「他說坐不住,吃完早飯到外面瘋跑去了。」
「請假了嗎?」
「這你放心,他的組織紀律性還是很強的。」
「幹部怕扎堆,戰士怕分散。你可要管緊點,可別出事哦。」伊品梅接著給他講了幾個曾經發生的事:有一個戰士住院期間,專門跑到曬衣場偷女護士的內褲和胸罩。還有一個老兵,因為想家裡的老婆,不辦出院手續就偷偷跑了。還有一個戰士趁無人之機,竟然抱住護士要親嘴。
闕昕飛聽後,笑著問伊品梅:「你遇到過這樣的事嗎?」
伊品梅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我也遇到過一件尷尬事。一次,一位邊防連長來住院。他個子很高,長得倒也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很有男人氣質。就是太黑了,像木炭似的。」
「太誇張了吧!」
「真的好黑。他也是來治凍傷的。本來凍傷已經治好可以出院了,但他就是不願意離開,軟磨硬扛非要多住幾天。我心一軟就同意了。又到了出院時間,他還是不願意出院。我問他為啥,他說,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立即出院。我問什麼事。他憋了半天,說出了一句話。」說到這裡,伊醫生忍不住首先笑了起來,「你猜猜,他說什麼了?」
闕昕飛想了半天,說:「是不是讓你給開張出院證明之類的東西。」
「不是。你再猜。」
「想要你再開點什麼藥吧。」
「不是。」
「猜不出來。」闕昕飛搖搖頭說。
「他說想和我處對象。」
闕昕飛一聽,哈哈大笑:「你怎麼回答?」
「我一聽,罵了聲流氓,轉身就跑到院長那裡哭了起來。院長問我怎麼了,我說那個連長耍流氓了。院長問他怎麼耍流氓。我一五一十對院長說了。院長聽了也哈哈大笑,說他是愛上你了。我說我可不愛他,像個黑炭似的,文化又低。院長對我說,小伊呀,你可能不知道,邊防連隊的幹部,一年見不著一個人,更不用說女人了。到了醫院,看你這麼漂亮,還為他治好了凍傷,作為一個男人,提出要和你處對象,這怎麼叫耍流氓呢?你要是不答應,回絕他就是了。我對院長說,他的傷早好了,看到他,我的眼睛就出血。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你讓他馬上滾蛋。」
闕昕飛說:「院長說得也有道理。」
伊品梅咯咯地笑著說:「後來我也感到有點兒對不起人家。」
闕昕飛望著伊品梅,說:「我問你一句話,不介意吧。」
「不一定。要是得罪了本醫生,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我就不說了。」
「不說不行,你已經說出來了。」
「你有對象了嗎?」
伊品梅收斂起笑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過去沒有。」
闕昕飛盯著她問:「現在呢?」
伊品梅望著闕昕飛說:「我也不知道。」說完,頭一扭,就要邁出房間。
闕昕飛順勢拉住她,說:「等一等。上次拿來的兩本書,我已經讀完了。」
伊品梅回過來,溫情脈脈地望著他。闕昕飛從床頭櫃裡拿出《列寧回憶錄》和《回憶馬克思恩格斯》還給了她。
「這麼快就看完了。有什麼感想嗎?」
「克魯普斯卡婭和列寧真是一對同生死共患難的革命伴侶。」
伊品梅點了點頭說:「是呀,要是人的一輩子,能遇到一位志同道合又相依為命的人,那該多好呀!克魯普斯卡婭和列寧是那麼好的一對,燕妮和馬克思也是那麼般配的一雙。」
闕昕飛望著她說:「我可以冒昧地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伊品梅想不是又問對象的事吧,臉不覺紅了起來。
「你還有什麼書嗎?」闕昕飛真的想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談對象,但話到嘴邊,卻拐到另一邊去了。
伊品梅不滿意地瞥了他一眼,說:「我的書都給你看完了。昨天政治處又發了兩本,你要嗎?」
「什麼書?」
「一本是列寧的《國家與革命》,一本是恩格斯的《費爾巴哈與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我翻了一下,很不好懂,特別是恩格斯的,看了一頁也不知道啥意思。」伊品梅停了一會兒,神秘地說,「我還有一本書……不,是半部書,可好看了,你要嗎?」
「半部書?」
「去年醫院圖書室清理『四舊』,讓我參加。我去一看,書真不少,小說、詩歌、散文,歷史、地理、政治,中國的、外國的,現代小說、古典小說,應有盡有。按照上面發下來的目錄一對照,除了馬恩列斯和毛主席著作,其餘全是毒草,都要燒掉。那麼多書付之一炬,真可惜呀!燒書的時候,我悄悄地藏了一本,你想不想看,我帶來給你。」
「什麼書?」
「你猜。」伊品梅剛說完,趕忙改口說,「你肯定猜不著。我告訴你吧,是《紅樓夢》。」
「怎麼是半部呢?」
「《紅樓夢》120回本,我只拿到上冊60回。過去我一直想看這部書,但苦於找不著。當天晚上熄燈後,我蒙住頭,鑽在被窩裡,打著手電就讀起來了。那個文字啊,真是太精彩了!」
闕昕飛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笑著說:「有人說男不看《水滸》,女不看《紅樓》,老不看《三國》,少不看《西遊》。你可要小心哦!」
伊品梅咯咯地笑著問:「怎麼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說法?」
闕昕飛望著她那十分可愛的樣子,笑著說:「男人看了《水滸傳》就要造反,女人看了《紅樓夢》就會胡思亂想,老人看了《三國演義》更加老奸巨滑,兒童看了《西遊記》便異想天開。」
伊品梅嘴一撇:「去你的。你才胡思亂想呢!」
闕昕飛止住笑,問:「你看了《紅樓夢》有什麼感想?」
伊品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你看過《紅樓夢》嗎?」
「上高中時借閱過,才翻了幾頁,感到沒啥意思,就還了。」
「那是你沒有認真讀下去。《紅樓夢》是越看越想看,越讀越有意思,是四部名著中文字最美的一部。這次你好好讀一讀。不過你得小心喲,可不能讓人看見。」伊品梅停了一會兒,問道,「你最喜歡看的是哪一本?」
闕昕飛認真回答說:「《西遊記》。初中時,一次上地理課,我偷偷看到書中孫悟空在流沙河收服沙僧那一回。老師提問我,中國最長的河流是哪一條。我愣了一下,順口就來了個流沙河,弄得全班同學嘩地笑得像炸開了鍋。」
伊品梅也笑彎了腰,捧著肚子直喊痛。笑夠了,她扶住床沿站起來,說:「你呀!真是缺心又少肺。老師一定很討厭你吧!」
「沒有喲!其實我的地理學得很好。」
伊品梅聽到這,心想眼前這個男人怎麼那樣像她呢。她小時候,也愛看書,特別是唐詩宋詞和童話故事,小說她也愛看,其中《西遊記》也是愛不釋手。想到這,她問道:「《西遊記》中你最喜歡的人物是哪一個?」
闕昕飛脫口而出:「孫悟空。你呢?」
「我也愛孫悟空,但他不是我的最愛。我最喜歡的是豬八戒。」伊品梅說完後,又是一陣怪怪的笑。
「八戒好吃好色,心志不堅,挑撥離間,製造矛盾,動不動就要分行李回高老莊。這樣的人也值得你愛?」
「聽清楚了,我不是愛他,而是喜歡他。」伊品梅對喜歡二字還特別加重了語氣。「你呀,只看表面,不看本質。其實豬八戒最有人性。吳承恩把他刻畫得入木三分,他的優點缺點都描寫得淋漓盡致,多可愛啊。」
「那倒是。」闕昕飛點點頭。
伊品梅又進一步問:「你最不喜歡的是誰?」
「如來佛。」
「如來多厲害呀。」
「已經有個孫悟空,幹嘛非要弄出個如來管住他呢。要我寫,就把孫悟空寫成天下無敵。你呢,最不喜歡哪一個?」
伊品梅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久久地望著他,直到把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才說:「我最討厭的是唐僧。」
「唐僧?」
「是呀!你看他那個窩囊勁,動不動就哭,哪裡像個男人嘛。我最不喜歡的是他讓女兒國的國王空歡喜一場,沒點情趣。我問你句話。」伊品梅凝望著闕昕飛。
「你問吧!」闕昕飛緊緊地盯著她。
「要是有個女的問,你是想當唐僧呢,還是想做豬八戒。你怎麼回答?」伊品梅說完,眼睛像鉤子似的勾著他。
闕昕飛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望著窗外的冰雪世界,半晌,他驀然回首:「等你拿書來,我再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