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風雪交加
2024-10-04 08:25:29
作者: 劉慶貴
吃完飯,楚維林把上午撿到的四件殘骸背起來,兩人繼續分頭朝前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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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陽光,無邊的沙海。人在上面每前進一步,流沙把你帶回來半步。雖然是嚴冬天氣,但木林森和楚維林已是滿身大汗。楚維林索性把棉衣脫下,木林森也把扣子解開。下了一個沙窩,爬上一道沙梁,木林森站在高坡上四處瞭望。此時,他聽到楚維林的喊叫聲,說發現了東西。他興奮得忘記了疲勞,忘記了乾渴,撒開腿,在滿是沙子的山坡上,吃力地跑過去。到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個半米長的動物屍骸,身體早已乾癟,但毛皮仍好。楚維林撿起來,用鼻子聞了聞,也沒有什麼異味,用手一摸,毛還挺光滑順溜,順手往肩上一搭。
木林森看見楚維林滿頭大汗,忍不住說:「歇一會兒!」
倆人坐在被曬得熱乎乎的沙子上面。楚維林解下水壺,準備喝水。木林森怕他一口氣把水喝光了,連忙解下自己的水壺,遞給了他。楚維林咽了咽口水,擺擺手說不渴了。
說話間,西邊半空中出現一片黑雲。黑雲像著了魔法似的,迅速膨脹,不一會兒,就侵占了天空的四分之一。黑雲頂端迅速長大,再長大,往前伸,再往前伸,就像一個披頭散髮、面如黑鍋的魔鬼。魔鬼的兩隻黑手上下煽動,把西邊的天空攪得一片漆黑,繼而把大半個天空一口吞食。
「不好了!沙塵暴。」
還沒等木林森說完,一股摧枯拉朽而又目空一切的沙塵暴,夾帶著大團的雪,瘋狂地呼嘯著、擠壓著,以排山倒海之勢,猛撲過來,仿佛要把天吞掉,把地摧毀。此時此刻,仿佛天沒有了,地也沒有了,一切都罩進了沙塵和風雪絞織成的混沌大網。
「快!到背風地方躲一躲。」木林森拉著楚維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處低洼地,背著風雪伏在沙地上。
對於如此強烈的沙塵雪暴,楚維林從來沒有見過。他焦急地對木林森說:「木技師,我們趕緊往回走吧。」
木林森知道,在沙塵暴中行走最容易迷失方向,但他不能把這些焦慮告訴一位不諳世事的戰士。他吐了灌到嘴裡帶雪的沙子,對楚維林說:「現在不能動。沙塵暴風頭最厲害,等風頭過了,我們再往回走。」
又是一陣風沙卷著雪花刮過來,夾著雪花的沙子,打得人睜不開眼睛,寒風像刀子似的,直朝脖子裡扎……
風雪交加的時刻,在凌副司令所在的西一組,同樣經歷著恐怖而驚險的一幕……
當大卡車把搜索人員拉到指揮組正北5公里的地方停下後,西門參謀長按照原定的方案,從南向北把搜索人員撒開。他和凌副司令到了最北端,然後徒步搜索。走了半個多小時,凌副司令累得走不動了。他看了看閒著的汽車,命令西門參謀長將人員匯攏一起,站在汽車上搜索。這一招果真管用,他們不大一會兒就發現了4根電纜、5片蒙皮、2根管路。中午吃完飯後,他們又沿射向來回搜索了兩遍,在方圓三百米的地方,一下子發現了零零散散的不少殘骸。就在他們把殘骸搬上汽車時,突然一股強勁的沙塵暴從西邊咆哮而來。經驗豐富的凌副司令命令汽車調頭向大本營方向行駛。汽車就像大海波濤中的小船,被颳得搖搖晃晃,顛簸不已。在指北針的指引下,他們總算回到了大本營。
凌副司令下車後,看到邊站長和商處長正在加固被大風颳倒的帳篷和天線。待天線架好後,凌副司令命令立即向中心報告,並令各組儘快返回。
21時35分,又飢又累的凌副司令坐在重新支起來的帳篷里,問邊站長:「和各組聯絡上了沒有?」
通信兵一個一個地輪番呼叫,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人回答。又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聯繫不上。凌副司令抽著煙,指著邊站長罵了起來:「你的通信兵幹什麼吃的?平時訓練了嗎?怎麼到用的時候都拉稀了?」
商處長倒了杯水,端給凌副司令讓他消消火氣。「首長,喝點水吧。現在已經12點多了,你喝完水躺下睡一會兒,有情況我叫醒你。」
「睡雞巴睡,睡得著嗎?」凌副司令又罵了一句,起身披衣走出了帳篷。
一股夾帶著雪花和沙塵的寒風吹來,差點把凌副司令吹倒。他眯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夜空,焦急地說:「要凍死人的。」
跟隨在身後的邊站長說:「首長,要不我帶車找他們。」
凌副司令大聲吼道:「想找死啊!」
邊站長委屈地說:「總不能等死呀!」
「那是送死!」凌副司令狠狠地吐了一口帶沙的吐沫,走回帳篷,命令邊站長:「通信班繼續聯絡,其他人睡覺。留好值班,有情況立即報告。」
第二天凌副司令醒來後第一句話就問:「聯繫上沒有?」
邊站長回答說:「沒有。」
「都幹什麼吃的?一堆窩囊廢。」
「發射中心和站部聯絡上了,其他小組還是聯絡不上。」
「為啥?」
「太冷,設備失靈。」
凌副司令一聽也沒脾氣了。他在帳篷里來回走了幾圈,命令商處長詢問中心氣象室後續的天氣情況。
待商處長離開後,邊站長請示說:「凌副司令,我帶人出去找吧。」
凌副司令看了邊站長紅紅的眼睛,問:「還能動幾輛車?」
「兩輛。」
就在這時,邢政委帶領的東一組聯絡上了,凌副司令讓他將人員集攏後立即趕回大本營。邢政委報告說車輛凍壞了,凌副司令命令人員往回走,車輛能修則修,不能修就暫時放在那兒。不久又和西二組聯繫上了,榮副站長報告說,人員已經攏到一起,但闕昕飛和車前志兩人凍傷脫水,神志不清。凌副司令大聲命令立即坐車返回。過了一會兒,西三組的令狐主任也聯繫上了,令狐主任說他們有兩個人沒找著。凌副司令命令他們繼續尋找,密切保持和大本營聯繫。又過了一會兒,東二組的東方副參謀長也叫通了,他們正在往回走。
商處長報告說:「中心氣象室說,這股強冷空氣很猛,阿拉山口一帶風速最大達到35米∕秒,氣溫零下32度,將持續三到四天。」
看來惡劣天氣還得持續幾天,當務之急是將人員儘快匯攏到大本營,避免人員傷亡。凌副司令命令儘快尋找甘副政委帶領的東三組,命令商處長帶上食品和水,帶車前去和令狐主任匯合,繼續搜索兩位失蹤人員。命令邊站長帶一輛車,加滿油,帶上小型電台,奔東南方向尋找甘副政委。
呼呼風沙,茫茫大雪,混沌大地,漆黑如墨。一輛解放牌汽車,開著大燈,奔馳在一條簡易戰備公路上。汽車時而像脫韁的野馬飛快疾駛,時而似老牛拉破車似的咣當咣當在搓板路上搖晃。穿越戈壁灘後,汽車爬上連綿不斷的西里庫都山。走了一會,司機將車子停了下來,拉緊手剎,推開車門,走到路邊嘶嘶地撒了泡尿,又從衣兜里掏出包煙,用嘴叼出一支,左手把煙盒放進兜里,右手拿出打火機,啪地打著火,低頭點著,猛地吸了一口,恨不得將所有煙都吞進肚裡。司機吸了幾口,回頭朝駕駛室喊道:「榮副站長,要不要下來撒泡尿?」
「你上來替我抱一下。」駕駛室里的榮副站長正摟著昏迷的闕昕飛。
老司機扶住像軟麵條一樣的闕昕飛,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喊著:「別睡,別睡,快到了。」
闕昕飛吃力地睜了睜眼睛,哼了幾句,又昏睡起來。
「怎麼樣了?要不要下來撒尿?」榮副站長回頭朝卡車車廂里喊道。
車廂裡面蜷縮著五個人,其中有三位是凍傷人員,比較重的是車前志,另兩位是護送人員。他們五人穿著厚厚的皮大衣,還蓋上三床棉被。
「還可以。」車上的人說完,挪了挪身體。
「馬上要爬山了,你們注意點,別讓車前志睡過去了。」榮副站長吩咐後,爬上了駕駛室。
汽車重新爬山。簡易公路也太簡易了,路面積雪,曲曲彎彎,坑坑窪窪,有的地方狹窄得僅能過一輛車,有的彎道如同雞腸。車子像蝸牛似地慢慢爬行,好不容易才出了山。走著走著,路突然中斷了,司機小心翼翼地右轉彎,把車開到一條坎坷不平的臨時道路,汽車又在搓板路上像篩糠似的顛簸行進。
「他姐的。」司機罵了一句,以最低速度擋,用步行的速度,走了20多分鐘,才把這段臨時路段走完。
汽車再次開上簡易公路,司機很快把速度飆升上去。凌晨4時25分,汽車終於到了烏其格拉邊防醫院。
榮副站長和兩名戰士將闕昕飛和車前志背進醫院。值班醫生伊品梅報告院長後,立即組織搶救……
……漆黑的冬夜,闕昕飛在一個冰窟窿里掙扎。他伸手摸著冰冷的、滑溜溜的四壁,用力蹬腿,用手支撐,費盡吃奶之力,仍然無法上去。他絕望地喘了口氣,緩緩地抬起頭來朝上看去……蔚藍的天空中,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自由飛翔,一朵彩雲翻滾著飄了過來。彩雲上一位亭亭玉立的仙女微笑著朝自己招手……多麼漂亮的仙女!就像年畫裡的七仙女一樣,彎彎的柳葉眉下,一雙大大的眼睛閃著溫柔的光芒……
「醒過來了!」
闕昕飛再次掙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剛才似夢非夢地看到的仙女模樣的人。她叫伊品梅,烏其格拉邊防醫院醫生。闕昕飛動了動身體,看了看周圍,掙扎著說:「我怎麼到這裡了?」
榮副站長對他說:「別動,你現在在醫院。」
「車前志呢?」闕昕飛想起了和他一起搜索的戰士。
榮副站長說:「也住院了。」
闕昕飛問:「我們怎麼了?」
伊伊品梅醫生微笑著說:「凍傷了,不要緊。你就放心治療吧。」
過了一天,大隊人馬返回烏其格拉邊防站。凌副司令到醫院看望闕昕飛、車前志等4個傷員。闕昕飛掙扎著坐起來,關切地問:「首長,殘骸都找到了嗎?」
「絕大部分都撿到了。」凌副司令說完,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低沉地說,「不過這次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甘副政委帶領的小組,被大風颳到了35公里以外的牧場,幸好被哈薩克牧民救了。另外,還凍傷了20多人,木林森和楚維林犧牲了。」
「木林森犧牲了!」闕昕飛一聽,如雷轟頂,驚叫起來,「木林森,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嗎,等到試驗任務完成了,老同學還要參加你和桂懿香的婚禮呢。」
凌副司令拍了拍闕昕飛的肩膀,悲痛地說:「你的同學是好樣的。沙塵暴來臨時,他倆迷路了,朝東南方向走出去15公里。找到他們時,倆人仍然緊緊地摟在一起,沙子和冰雪埋住了半截身子,背上還背著撿到的三塊蒙皮和一截電纜。木林森和楚維林為咱們的航天事業英勇獻身,發射中心全體指戰員都要向木林森、楚維林學習。你們表現也不錯。咱已經和院長交待了,讓他們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儘快把你們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