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誓師大會
2024-10-04 08:19:44
作者: 劉慶貴
自從上次支委會休會後,支部委員認真地思考了身上的責任,科學地認識了原子彈的危險,再次召開支委會時,一個個都表示要像老隊長王來喜那樣,活著干,死了算。隨後,發射中隊進入了緊張的任務準備。
光陰似箭,倏忽間到了1966年7月下旬,發射中隊召開了試驗任務動員誓師大會。正在中隊蹲點的基地政委侯智真、一部政委賀志奇、發射試驗大隊政委英勇颯鏑參加了會議。賀政委宣讀了部長政委令,正式將飛彈核武器發射任務賦予發射中隊。
會上,英勇颯鏑以發射中隊一名老戰士的名義,懷著異常激動的心情,回顧了發射中隊自1959年3月組建以來的光輝歷程。說著說著,喉嚨的痰涌了出來,他掏出手帕,吐到上面,清了清嗓子,動情地說:「我們發射中隊,城牆上吹喇叭——名聲在外,到目前為止,已先後發射了三種地地型號飛彈32發,為祖國立了大功。今天,又將中國第一次,也可能是惟一的一次飛彈核武器發射任務交給中隊,希望你們不負眾望,再立新功。」
接著侯政委在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說:「這次任務,涉及二機部、七機部、四機部、五機部、交通部、鐵道部、外交部和國防部,參試的軍隊單位有解放軍的各軍兵種、軍事科學院、八一電影製片廠、馬蘭核試驗基地和東風基地,軍以上的大單位就有18個之多,比之過去我軍任何一次戰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真可謂是千人一發彈,萬人一桿槍。而在這次偉大的協同戰役中,發射中隊是尖刀連。零距離和飛彈原子彈接觸的,是你們;最後把飛彈核武器送上天的,是你們。如此光榮偉大的任務,人的一生能遇到幾回!你們遇到了,參加了,而且是最最重要的崗位。毛主席曾經說過,我們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復舊物的決心,有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同志們,你們將要為偉大的中華民族書寫濃墨重彩的一頁。我為你們驕傲,為你們自豪!我祝賀你們,相信你們,期盼著你們!」
聽了侯政委的講話,發射中隊全體官兵群情振奮,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即就奔向陣地。郗祁生從座位上騰地站起來,下達了「起立」口令。全中隊100多人,刷地站起來,抬頭挺胸,舉起右手,在郗祁生的帶領下,向祖國人民莊嚴宣誓:
「發射中隊官兵決心在2-12任務中做到:一言一行向人民負責,一舉一動讓祖國放心,不誤發一個口令,不誤做一個動作,不誤讀一個數據,不放過一個疑點,不漏過一個隱患,以優異的成績向祖國人民匯報。」
宣誓完畢,郗祁生下達「坐下」口令,隨後又是刷的一聲,全體人員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
「報告!」突然,從門口闖進來從基地齊司令到士兵都稱之為「周扒皮」的鄒巴璞。大家眼睛又是刷地轉向了他,只見周扒皮理著個光頭,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瞪著圓圓的大眼睛,大聲喊:「小郗,把老子定位到哪裡了?」
郗祁生先是一驚,繼而轉身問他:「好利索了嗎?」原來,周扒皮前幾天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院動手術,今天出院剛回到中隊,進門後聽值日員說中隊召開2-12任務動員誓師大會,還將要宣布定位名單,他生怕沒有自己,就闖了進來。
「病不好能讓老子出來嗎?」周扒皮死死地瞪著郗祁生,「小郗,我問你呢,把我定位在哪?」
周扒皮屬於一分隊人員,區廣南拉了他一把,說定位的事下去再說。周扒皮把手一甩,說不行,得問清楚。郗祁生和顏悅色地說:「先別急,好好休息一段再說。」
「休息?一點小病,算啥嘛。」周扒皮不依不饒,又追問區廣南報沒報他的名。
中隊官兵一個個眼睜睜地看著周扒皮。有的人顯得氣憤,如此莊嚴的會議上,作為一名老兵,怎麼能如此放肆呢?有幾個人顯得有點同情,因為畢竟周扒皮是老兵嘛。坐在主席台上的「三級政委」表情各異:基地侯政委仍然微笑著,一部賀政委一臉愕然,大隊英勇颯鏑臉色鐵青。最後還是英勇颯鏑反映強烈,他站起來,大聲喝道:「鄒巴璞,別胡鬧!」說完轉身讓賴西清解散,中隊長和指導員留下,把鄒巴璞也留下。
隊伍解散後,身材矮小的英勇颯鏑摘下軍帽,習慣地摸了摸他那閃亮的光頭,小眼睛緊緊地瞪住和他差不多高矮的鄒巴璞,咬著牙,氣咻咻地說:「鄒巴璞,你是不是魏延腦後長反骨——想反了!會上有侯政委、賀政委,還有各級工作組人員,你竟然不顧一切地亂喊亂叫,成何體統?別忘了,雖然你已退出現役,但你還是發射中隊的在編職工,一名共產黨員,理應帶頭執行支部的決議,哪有向中隊領導示威之理?」英勇颯鏑說著說著,喉嚨上來一口濃痰,他叭地往地上一吐,接著說:「你周扒皮不是有屁要放嗎?別豬八戒掛洋刀——曲里拐彎的,就當著侯政委、賀政委的面,放出來吧。」
周扒皮被英勇颯鏑一頓訓斥,平時張嘴叭叭就嚷的巧嘴,竟成了啞巴,不知說啥是好。他用手撓了撓光頭,用一種乞求的眼光望了望著侯政委,然後扭過頭來,用低了八度的聲音說:「不管你怎麼批評,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麼不讓我上陣?」
「就憑你剛才的表現。」英勇颯鏑緊緊地瞪著他,「能讓那些目無組織紀律的人參加任務嗎?侯政委說了,我們是代表六億人民執行任務。看你,歪嘴吹喇叭——一股邪氣的樣子,夠格嗎?」
周扒皮不服氣地嘟囔說:「我是發射中隊老兵,政治堅定,作風嚴謹,駕駛技術第一。老子絕對夠格。」
郗祁生勸導他說:「這次任務危險,就讓年輕人上吧。」
「正因為危險,老兵才應該上。年輕人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前途無量,日子長著呢。」
郗祁生無可奈何地望了望三位政委,為了這個定位名單,他和賴西清已經絞盡了腦汁。他向首長們匯報說:「剛開始聽到要執行2-12任務時,中隊官兵曾經出現過緊張害怕和恐懼心理。有人說,萬一原子彈爆炸,就完蛋了。」
「萬一原子彈在發射場爆炸,那就真的全完蛋了。這沒錯呀。」侯政委樂呵呵地把這句話說完,顯得很輕鬆。他轉向周扒皮,問,「鄒巴璞同志,你聽到什麼反映嗎?」
周扒皮用手撓著光頭,只是嘿嘿地笑。
英勇颯鏑笑著說:「政委,要叫他周扒皮他才答應。」此話一出,引起在座所有人哈哈大笑。
侯政委呵呵一笑,說:「周扒皮就周扒皮吧,但我們的周扒皮可是個老革命喲。你說說,大家有什麼反映,也說說你為什麼非要定位到2-12任務不可。」
周扒皮一邊摸著光頭,一邊說了說前段時間聽到的一些議論。
侯政委反問他:「你相信嗎?」
周扒皮說:「反正原子彈是厲害。」
侯政委進一步問他:「既然那樣厲害,你為什麼還要搶著上呢?」
周扒皮嘿嘿一笑,說:「一來我不信有那麼邪乎,二來我是老兵,三來我是黨員。我不上誰上?再說,我已經有兒子,沒有後顧之憂。」
大家聽了周扒皮一番話,看著他那憨態可掬的樣子,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郗祁生進一步解釋說:「後來黨支部開展了生死觀的教育,針對生死問題展開大討論,要求大家向老隊長王來喜學習,活著干,死了算,試驗不怕死,怕死靠邊站。如此一來,中隊全體官兵都爭著上。」
周扒皮說:「就是嘛,誰願意當孬種。」
英勇颯鏑說:「不對,總不能一個崗位放幾個人吧。更不該一踏進門口就大嚷大叫,你這不明擺著是小雞叨鞭炮——等著挨崩嗎。」
周扒皮站起來,走到英勇颯鏑跟前,懇求地說:「老指導員,咱倆可是第一批到發射中隊的老戰友了。你要是不替我說話,我和你沒完。」
英勇颯鏑轉過頭,問郗祁生是否公布名單了。郗祁生瞄了周扒皮一眼,說還沒有研究呢。英勇颯鏑一聽,對周扒皮丟了個眼色,向侯政委努了努嘴。
周扒皮會意,走到侯政委跟前,嘿嘿一笑說:「侯政委,今天我鄒巴璞才回到中隊,對形勢不大了解,就在會上亂嚷一氣,有失首長尊嚴。我在此認錯,也請首長狠狠批評,罵我一頓也成。我知道侯政委是將軍額頭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特別體恤士兵,這次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老鄒說句話。」說完,啪地向侯政委敬了個軍禮。
侯政委看著他有點滑稽的樣子,呵呵一笑,說:「鄒巴璞同志,你剛才反映的問題有一定代表性,我想中隊黨支部會慎重考慮的。不過,你說到接觸了原子彈以後不能生孩子等等,都是毫無科學根據的道聽途說。」說到這,侯政委對郗祁生、賴西清等人說:「我看,依然有必要進行兩個教育:一個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教育。『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嘛!就是要像你們老隊長那樣,活著干,死了算。另一個是有關核武器安全防護知識的教育,讓大家正確認識原子彈的威力,消除恐懼,學會防護。」
發射中隊的活動室兼會議室里,支部成員圍坐在一張桌球案子周圍,正在研究2-12任務人員定位名單。在中隊蹲點的「三級」政委和「四級工作組」(國防科委、基地、一部、發射大隊均派來工作組)成員列席會議。
首先討論一分隊的定位名單。分隊長區廣南說,一分隊現有幹部11人,戰士32人,2-12任務定崗25人,其餘定位到新型號試驗任務。他說,現在提供的定位名單,經過了專業組長研究,並在黨小組會上徵求過意見。他說,一分隊有四個關鍵崗位:一是飛彈轉運車司機137號,二是原子彈頭轉運車司機138號,三是連接飛彈和原子彈頭的133號,四是瞄準操作手123號。兩位轉運車司機的要求比歷次任務都高,因為飛彈和原子彈對運輸車速和穩定性有嚴格要求,況且有10公里是戈壁灘。這兩個崗位我們擬定位兩個老兵,137號鄒巴璞,138號李玉琢。123號是瞄準儀操作手,是我分隊最早進入陣地,又是最後撤出陣地的人員,工作時間長,而且要特別精細,是關係到飛彈命中精度的關鍵人物,擬把二班長張聚洋定位到那裡。133號最危險,既要把原子彈和飛彈連到一起,還要連接飛彈和原子彈的氣路電路,只要把電路連上,原子彈就具備了引爆條件。可以說,這是和死神打交道的崗位。我們也準備了兩名人選。第一人選是技師哈德林娜,第二人選是三班長田顯琨。兩人都是共產黨員,都參加過幾次任務。」
區廣南剛說完,賴西清搶著說:「那個崗位太危險了,哈德林娜是位女同志,有諸多不便。我不同意。」
郗祁生立即反駁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男女都一樣,應該讓哈德林娜上。」
其實,賴西清還有一層不便明說的意思,哈德林娜是齊司令的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麼得了。郗祁生當然也想到了這條,但他想的是,作為基地司令員的兒女,又是自己的姐姐,越是困難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要去。因此,他堅持讓自己的同父異母姐姐定位到這個最危險的崗位。想到此,郗祁生從抽屜里取出一摞保證書放在桌子上,翻揀出了一份用鮮血寫成的決心書,向支委們展示,然後交給賴西清。
賴西清接過決心書後,讀了起來:「敬愛的黨支部: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中華民族有志氣,造出飛彈核武器。試驗任務已來臨,誓死參戰志不移。不怕苦來不怕死,定叫春雷震天宇。哈德林娜。」賴西清讀完後,又一次看了看落款「哈德林娜」四個字。他給大家展示了氧化後變成暗紅色的血書,動情地說,「我同意讓哈德林娜上吧。」
郗祁生最後說:「怎麼樣?就定位哈德林娜了。」
「不。我不同意哈德林娜,我的意見是田顯琨。」保衛委員直搖頭。
「同意田顯琨。」其他幾位委員也因為心照不宣的同一原因,一致反對定位哈德林娜。
郗祁生一聽,沉默了片刻,用從眼鏡片裡射出的眼光求助老指導員英勇颯鏑。
英勇颯鏑瞪了他一眼,就是不說話。其實他的目光已經明確地告訴他:「還用問嗎?按組織原則辦唄!」
郗祁生無奈地說:「好吧!就定位田顯琨。」
接著討論二分隊的定位名單,分隊長莫慈均作了說明,支委們審議後順利通過。
在審議三分隊名單時,分隊長國世忠著重介紹說:「我特別要向支委會說明的是地下控制室操縱員311號和312號的人選,現在我們安排311號是幹部尉遲璉捷,西安炮兵技術學院1964年畢業生,312號是1961年入伍的七班長何旭紅。這兩個人都是老操縱員,已經參加過多發飛彈的發射。」
他的話音剛落,保衛委員說:「我不同意何旭紅。他還不是黨員,怎麼能定位在這種關鍵崗位呢?」
「何旭紅不是黨員?」賀志奇政委驚訝地問。
「還不是。」郗祁生說完後問國世忠,「為什麼把何旭紅安排在這個關鍵崗位上?還有別的人選嗎?」
國世忠解釋說:「何旭紅不是黨員,但他已經寫了入黨申請書,目前正在考查期間。他又是個老同志,技術熟練,作風嚴謹,我們認為把他定到這個崗位最合適。分隊也準備了備份人員,1964年分來的大學生,共產黨員,各方面表現不錯,但他參加任務的次數比何旭紅少。」
宣傳委員說:「如此重要的任務,有黨員幹部不上,非上一個非黨戰士,合適嗎?我也不同意。」
組織委員區廣南說:「我談點看法。因為何旭紅已經寫了入黨申請書,所以我專門考查過他。大家都知道,他家庭出身老紅軍,入伍後表現一直不錯,沒有入黨並不是什麼政治立場或者思想品德的問題,也就是平時有點稀拉,但在操縱員崗位上從不含糊。」
宣傳委員說:「何旭紅不光作風稀拉,而且傲慢自大,目中無人。
保衛委員說:「何旭紅自來紅的思想也太嚴重了。」
青年委員說:「何旭紅是有些驕傲,但也沒那麼嚴重,無非愛提出不同意見。我同意讓他上,這樣也能體現出共青團員的突擊作用。」
賴西清說:「還是何旭紅吧!臨陣換將,兵家大忌。我最近找何旭紅談過心,他對任務認識非常到位。他一再表示,如果任務中犧牲了,請組織追認他為中共黨員。
郗祁生也同意何旭紅。最後少數服從多數,支委會決定312號由何旭紅擔任。
本著精幹的原則,支委會上最後決定了02-12任務定位人員67人,其餘38人定位於新型號試驗任務,並指定鄺琮禮負責新型號任務人員的組織管理。
參加完發射中隊的支委會後,基地政委侯智真感慨頗多,讓他了解到許多紙面上匯報中了解不到的東西。比如何旭紅,非黨員,有人說作風稀拉,還有人說他驕傲自滿,憑這幾點,無論如何不能定位到地下室關鍵崗位上。但經大家認真分析,又感到他必須定位在地下室。當天晚飯後,堅持和中隊官兵「同吃、同住、同勞動、同操作、同娛樂」的侯政委,從食堂出來時,看到何旭紅步伐匆匆去河邊菜地勞動,立即想起支委會上的爭論,便叫住他一起同行。路上,侯政委隨便問他這兩天忙啥。何旭紅說,這兩天淨和工作組談話了。侯政委一聽他話裡有話,就詳細問起了都和哪些人談話。何旭紅扳著指頭數了起來:「昨天是國防科委關局長找我談,今天下午先是基地文化部長,後來是一部組織科長找我談,晚上副指導員還約我談。明天火線文工團的胡編劇已經約我了,說是搜集素材編話劇。侯政委,你看看,任務準備那麼緊張,哪有那麼多時間嘛。真是形式主義滿天飛。」
侯政委一聽,知道為什麼有人說他驕傲自大目中無人了。侯智真細細一想,這段時間,與「三級政委」同在的有國防科委關局長帶的工作組、基地文化部長帶的工作組、一部組織科長帶的工作組,還有基地火線文工團長也帶著他們的編導演員20多人深入第一線。如此眾多的工作組成員,對著發射中隊一百號人狂轟濫炸,哪能受得了。侯政委皺了皺眉頭,又問他,班裡其他人是否也這樣。
何旭紅說:「都差不多。中隊有要求,班長要和每個戰士談心一次,分隊長要找分隊每個人談心一次,中隊領導還要與每個幹部戰士談心一次。你看,光這每個人就得談三次,何況還有工作組呢。其實,動員了,大家明確了任務意義,干就是了。剛開始有點懼怕心理,現在懼怕心理沒了,反而成無所謂了,認為任務就那麼回事,只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技術用不著深鑽,而且也根本沒時間鑽。按我的看法,現在最需要的是靜靜坐下來,摳技術,背規程,搞預想。」何旭紅好像還有不少話要說,他停住了腳步,望了望侯政委的反應,當看到侯政委投來渴望聆聽戰士心聲的目光後,又繼續說:「據我看,工作組最好實打實地幫中隊解決兩件事。」
「兩件事?」
「是的。一是為家庭經濟困難的官兵解決點救濟款,二是解決點體育活動器材。4號的活動場地太少了,那麼多人就一個籃球場,最好能修四個,搞一個燈光球場。還有,中隊連副單雙槓都沒有,課間休息時,我們想活動一下也沒器材。」
侯政委到中隊後,很少聽到意見,聽到的都是形勢大好的匯報,今天聽到何旭紅反映官兵的要求,實屬罕見。他對何旭紅說:「第二個問題我聽明白了,你能不能把第一個問題說得詳細點。」
何旭紅又一次停止了腳步,說:「就拿我們副班長趙昌修來說吧,他是個老戰士,最近家裡父親去世,母親長期生病,他的津貼都寄回家了。還有八班的一個老兵,老家今年受災,一個勞動日才5分錢,最近他爺爺摔傷,臥床不起,不說治病,就是吃飯都成問題。」
侯政委聽說後,驚訝地問:「基地每年都下撥有救濟款,中隊向大隊申請嘛。」
何旭紅嘿嘿一笑說:「僧多粥少,哪能輪得上。」
侯政委十分不安地問:「像這樣困難的戰士還有多少?」
何旭紅數了數說:「我知道的起碼有十一二個。這些同志大多是骨幹,如果處理不好,上陣時總惦念著家裡,我擔心會出事。」
說話間到了菜地,侯政委看著一畦畦黃瓜番茄茄子豆角,心裡很高興。他跟著何旭紅,一邊為西紅柿打杈,一邊又聊起了業餘時間的安排和體育活動器材的事。在回來的路上,侯政委問他家裡有什麼困難沒有。
何旭紅咧著嘴笑了笑,說:「沒啥困難,就是我媽媽特煩人,來信不問別的,就問我為什麼還不入黨。」
這可是侯政委十分想要了解的話題,從剛才談話中,他感到這是一位愛思考有思想敢於發表不同看法的戰士,為什麼他沒有入黨呢?難道就是所謂的作風稀拉和驕傲自滿?今天他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他呵呵一笑,以一種很不經意的口吻,問他是怎麼回答的。
「我當然渴望入黨。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我就是唱著這支歌長大的。但入黨是有條件的,要達到無產階級先進分子的標準才能成為共產黨員。前幾年我總感到自己不夠條件,現在我認為夠了,七月份寫了申請書。」
「你認為還存在什麼不足嗎?」
何旭紅嗬嗬一笑說:「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稀拉,幹活不如農村來的人。」他把分隊長給他羅列的一大堆說完後,又加了一句,「不過我認為都不嚴重。比如說我稀拉我就不服,我軍事動作正規,隊列動作標準,每次緊急集合總是前幾名。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這樣看我。」
侯政委哈哈地笑著說:「小何,我看你還真有點驕傲。從小養成的吧。」
「首長說對了。我就是受了家庭的不良影響。」
「家庭不良影響?」侯政委好奇地問,「你父母幹什麼的?」
何旭紅停下來,望了望侯政委,有點不情願地說:「我爸爸是老紅軍,媽媽是抗日牌。」
侯政委一聽,恍然大悟。他進一步問:「你爸現在幹嗎?」
「在河南省軍區。」
侯政委一聽,眼前立即浮現出了一位老紅軍的幹練身影,他連忙問:「河南省軍區何司令。」
何旭紅點了點頭。侯政委停了下來,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何旭紅,感慨地說:「原來你是何司令的兒子。我在空軍三軍當政委時,經常見面。你爸還好吧?」
「還可以吧。聽我媽說,最近遇到點麻煩,說他跟不上『文化大革命』的步伐。」
「你寫信回去,替我向你爸問好。」
經過這次接觸,侯政委對何旭紅才有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對於他反映戰士困難的問題,侯政委指示基地政治部,任務前搞一次救濟,對何旭紅反映的一些形式主義的問題作了堅決糾正。在此次救濟中,發射中隊17名官兵得到了及時的救助。文化部長還帶著副指導員到文化器材倉庫,拉來單槓雙槓木馬、一副籃球架、一副排球架和排球網。侯政委又專門給二部政委打電話,要來了供飛行員鍛鍊用的一副平衡盪板和旋轉大轉盤。這些器具安放在發射中隊營房門口,只要休息哨音一響,大家蜂擁而至,爭相鍛鍊,玩得著實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