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葛樹下的故人們
2024-10-04 08:02:05
作者: 羅小衛 主編
1993年的4月7日,我出生在婦幼保健院的產房裡,七斤二兩。外祖母第一眼看到我,便說這個孩子眼睛裡透著機靈,便取了乳名「點子」。
出生後的我一直住在興隆街里。外祖父是黃花園醬油廠的廠長,所以從小我便住在興隆街的大院裡,說是大院,現在看起來也並不大。記憶最深的是院中的一棵黃葛樹,很高大茂盛。樹旁有一排石砌的台子,台子不高,供人坐剛好,所以,每到午飯和晚飯後,這裡便成了外祖母一輩人聚會的場所。夏天在黃葛樹下一邊聽著知了的叫聲,一邊乘乘涼,喝喝茶,聊聊家常。孩子們在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快活。
石台旁還有一個石砌的桌球檯。這個球檯便成了我的啟蒙地。也正是這個球檯,使我認識了她。她是外公同事的孫女,跟我一樣,父母忙於工作,無暇顧及,從小我們便被開玩笑,說是青梅竹馬。她比我大半歲,我叫她莎莎姐姐,她叫我點子弟弟。我們天天在院子裡玩耍,或者去我家,或者去她家,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她被查出了白血病。告訴我的時候我們正坐在黃葛樹下,她的臉很好看,睫毛很長。她似乎很平靜,笑著對我說以後可能不能陪我玩了,要去治病。我說什麼時候回來,她認真地想想後說很快。但是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半年後得到了她離去的消息。小時候不懂什麼是傷心,只是覺得心裡忽然少了些什麼。有點茫然,有點痛。我後來總是想,如果她沒有離開,或許我們現在是最好的朋友了吧。
祖母是我記事中的第一張面孔。祖母不高,身體微微發胖,帶著一副深色的老花眼鏡,笑起來臉上總是有三條皺紋。父母的忙碌使我這個獨生子女只能和祖父祖母做伴。記得每天起床總有外祖父買的豆漿、油條,或者白糕、牛奶、雞蛋,又或者熨斗糕,再者麻圓包子。外祖母總是坐在旁邊看我吃完,然後由祖父牽著我去幼兒園。
外祖父身材不高,或許是以前擔過醬油的緣故,略略有些佝僂。外祖父有一雙大手,總是把我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小時候不太喜歡外祖父,覺得他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看起來很兇。外祖父話不多,對我說話總是在問我的一日三餐,早上想吃什麼,中午想吃什麼,晚上想吃什麼。
外祖母就溫和很多,身為老師的她也自然而然擔當起我的家教。外祖母出生於書香家庭,自然而然地帶著溫婉、知性。記憶中的外祖母很少對我發火,生氣時也只是說:「點子,你再這樣,外婆要生氣了!」
在我6歲的時候,外祖母離開了我。我至今仍然記得我見她最後一面的下午,窗外的黃葛樹的葉子已經泛黃,外祖母坐在窗前,病痛使她的身子越發佝僂。母親站在我身後,外祖母突然拉過我的手,摸著我的頭對我說要好好讀書。我問她我什麼時候再回來,她笑著說病好了就回來,但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的葬禮是在院子裡辦的,黃葛樹下,我迷迷糊糊地被母親拽著磕了頭,甚至於我懷疑她是否真的已經離去。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哭泣,我覺得她還沒有離去,我只能一個人躲在黃葛樹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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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我也依然記得當年院子裡發生的一切。依然記得那棵黃葛樹,而今的黃葛樹依然佇立在那裡,可是現實早已物是人非。時光荏苒,當我再回到院子裡,我總是覺得院子小了很多,黃葛樹看起來也沒那麼高大挺拔了。
但那些年的時光總使我記憶深刻,黃葛樹下的人們閒談的畫面是那麼美好而安靜。時光匆匆如流水,卻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