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家當然都是有備而來，明白今天要討論什麼事情。好些人都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而來的。那位向主任，一邊往會議室走，一邊自言自語道（當然是說給大家聽的）：「今天有好戲看了！」

  果不出我所料，校長的開場白後，那位一向政治上極度敏感的劉老師開了頭炮：「……我覺得學生的說法是對的，我們就是應該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反對以三項指示為綱……我認為這是一次重大的政治事故。另外，那天公社組織的反鄧小平右傾翻案風的大遊行，據我所知，周老師和蒲老師都沒有參加，請你們對大家解釋一下。」（好毒的一招！）

  另一位上了年紀的孫主任也發言了，他的話沒有什麼新的意思，不過是強調了這樣的觀點：是否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是檢驗一個人政治立場的標準。其餘老師的發言不過重複了同一個意思，言辭間隱隱地含著殺機。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那樣的場合我本來是不便發言的，我出身不好，自該夾緊尾巴做人。前面發言的人都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線上的，我豈敢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去。但是如果我不發言，就不會有人站出來為小蒲說話。再者，人家不是已經明確提出要我當眾解釋什麼嗎？略為躊躇了一下，我發言了。

  我首先解釋了那天沒去遊行的事：校長指派我和小蒲為學生安排節目（校長點頭證實）。接著，我肯定了我們學校老師們的覺悟高，在大小事情上都表現出堅定的革命立場，是毛主席的好學生。

  「但是」我話鋒一轉，「今天蒲老師和學生爭論的焦點不是以什麼路線為綱的問題，而是學生上課應不應該遵守紀律、可不可以在課堂上看小人書的問題！」

  我這幾句話，點明了主題。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很好，舉雙手擁護，但誰說過不以階級鬥爭為綱呢？難道上課看小人書就是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的表現？（潛台詞：各位的發言是不是有點無的放矢呢？）

  「另外我想真誠地提醒每一位老師，我們是一個集體，是一家人，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胳膊不要向外拐。小蒲不過是一個臨時代課的知青，頂破了天，她捲鋪蓋回生產隊去了事，殘局還得學校來收拾！」

  啞場。大家一時沒了言語。我想是我的後一段話起了作用。想想也是，小蒲一個知青，合則留，不合則走，明天抽身回生產隊做活路去，讓你幾爺子去爭論以什麼為綱，一切後果你們擔著吧。

  校長首先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沉吟片刻便宣布散會，只留下幾位主任，外加小蒲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