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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天:1月20日

2024-10-04 07:35:36 作者: 馬修?馬瑟著;邵杜罔譯

  「在這裡,快拿一些去。」

  艾琳娜遞給我一塊熱氣騰騰的肉塊。我正餓著,就從她手裡拿了過來。一大鍋水在她的爐子上沸騰著,我懵懵懂懂跟著她走了過去,一邊狼吞虎咽著盤子裡的東西。幾根大骨頭從鍋里伸了出來,水在它們周圍沸騰著。

  那些骨頭很大,太大了……

  「我們需要活下去,米哈伊爾。」艾琳娜攪拌著鍋里的東西,理直氣壯地說道。

  有人坐在她身後的儲藏室里。不,不是坐著。那是與保羅一夥的斯坦,他被砍掉了一半,只剩下了腰部以上的軀幹。他的眼睛盯著我,但卻看不見,像蒙著一層不透明的玻璃。

  一條血跡划過地板,停在了艾琳娜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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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須清醒過來,」艾琳娜說,「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她身上沾滿了鮮血,正用力攪動著骨頭。

  「醒一醒。」

  「醒一醒。」

  「你在做夢,親愛的,」勞倫說道,「快醒過來吧。」

  睜開眼睛,我意識到自己還坐在路虎的后座上,蓋著毯子。外面很黑,但太陽正在升起。車內亮著燈,蘇茜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正在給愛麗羅斯餵食。其他人都在外面聊著天,靠在一個混凝土的隔離路堤上。

  我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哼了一聲。

  「你還好嗎?」勞倫問道,「你在說夢話。」

  「我很好,只是做了個夢。」

  夢見了鮑羅廷他們。

  艾琳娜和亞歷山大似乎已經進入某種冬眠狀態,他們幾乎沒有移動,靠著吃他們的硬餅乾存活了下來,並從他們的窗外刮來積雪取水。他們帶著槍和斧頭坐在起居室里,看著臥室的門,那是關押囚犯們的地方。

  當我告訴他們我們將要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艾琳娜把門柱聖卷從他們的前門上拉下來送給了我,告訴我要隨身攜帶著它,無論我們到了哪裡都要掛在門口。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和亞歷山大爭論,他們說的不是俄語,而是另外一種古老的語言,一定是希伯來語。亞歷山大心煩意亂,不想讓她把門柱聖卷取下來。我試圖拒絕,不接受它,但艾琳娜堅持要我收下。

  它就在我牛仔褲的口袋裡。

  我問道:「我們在哪?」

  我的大腦還在回憶著前一天發生的事情。

  通過喬治·華盛頓大橋上的檢查關卡搞得十分緊張,但最終卻只是虛驚一場。我們按計劃見到了警長威廉士,他把紐約警察局的一些標貼貼到了我們的越野車的兩側,然後我們就開車經過人群到達了檢查站。

  但過關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我們不得不在那裡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左右。我們的名字不在主列表中,我們的行駛證上登記著我們的住址是在紐約。但經過一些爭論和與賈維斯中心來來回回的電話之後,他們讓我們通過了。

  勞倫用一些包裝箱組裝了一個嬰兒床,裡面填上了毯子,我們把盧克和愛麗羅斯放在裡面。我們把他們餵飽了,估算著過關需要的時間,讓他們睡過了整個過程。

  「我們在I-78高速公路入口處的立交橋旁邊。」勞倫回答道。

  我昨天在過檢查站時有些發呆,可能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但我盡力保持微笑,看上去很正常的樣子。回憶中的喬治·華盛頓大橋的灰色拱門,就像是一座跨越哈得遜河的大教堂,在我腦海中不時浮現出來。然後盤旋在我腦海中的就是在他們讓我們通過後所感到的寬慰。

  到我們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晚些時候了。我們沿著唯一一條保持暢通的高速公路I-95行駛,穿過新澤西州向紐瓦克機場的方向駛去。遠處可以看到帝國大廈的尖頂,自由之塔矗立在更遠的地方,中間就是紐約的曼哈頓。

  我記得當時還想著終於自由了,然後我一定是睡著了。

  「我記得這就是我們當初出發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大家當初都認為要儘可能地遠離紐約。」

  「當我們從I-95號公路轉到I-78號公路上的立交橋時,路況變得非常糟糕,太陽也快落山了。查克不想在黑暗中冒險,所以選擇了在這個地方過夜。你當時睡著了。」

  「盧克和愛麗羅斯怎麼樣?」

  「他們挺好的。」

  感謝上帝!

  我伸了個懶腰,說道:「我要和那些傢伙談談,可以嗎?」我拉著毯子,向前傾身,抓起了一瓶水,吻了她一下。

  「你感覺怎麼樣?」她問道,回吻了我一下。

  「很好。」我深吸一口氣,答道,「真的很好。」我又給了她一個吻,然後打開了車門,向遠處的地平線看去。

  太陽正在金融區後面升起,陽光在我們前下方的新澤西港冰凍的碼頭和起重機外蔓延出去,自由之塔在遠處閃閃發光。向左看,我試圖找到我們公寓附近的熟悉的切爾西碼頭的建築,那是過去一個月我們曾待在那裡的「監獄」。

  我們自由了,但是……

  「路況怎麼樣?我們可以在路上正常行駛嗎?」

  那幾個人轉過身來,他們仿佛正在進行非常認真的討論。

  「嘿!睡美人!」查克開著玩笑說道,「決定加入我們一夥了?」

  「是啊。」

  「你感覺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也許現在比此前只是多了新鮮的空氣,但我感覺還是要好得多了。

  「有一段路還沒有鏟過雪,但車還是可以開過去的,」查克回答說,「至少對我的車來說沒有問題。做好準備,我們5點鐘就出發。」

  讓他們去討論吧。我伸了一個懶腰,繞著越野車走了幾圈,想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雪在公路的路肩處更深些,公路的中間的雪滿是輪胎的痕跡。已經有很多人走過這條路了,即使沒人再來鏟雪,雪也很快就會融化的。我從紐約上空的日出那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過頭去看著I-78號州際公路的立交橋,那後面是一個貨櫃貨場,再後面就是去往新澤西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的方向。

  §

  我們行駛在路上。

  儘管勞倫提出了異議,我們還是在紐瓦克機場停了下來。查克堅持至少要找一下勞倫的母親和父親。勞倫重複說她確信他們已經離開了,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還得試一下。經過一排二十個廢棄的且被大雪覆蓋的收費站中的一個,我們繞過立交橋,在主航站樓前停了下來。當查克和托尼進去尋找的時候,文斯和我一直待在車裡。從外面看,這個地方早已被遺棄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回來了。在我們等待的時候,沒有人來接觸過我們,他們也沒有找到勞倫的家人。查克和托尼都緘口不語,我們只能想像他們看到了什麼。回到高速公路去的行程中大家都沉默著。

  高速公路上到處都是廢棄的平地機、滾壓機和各種卡車及其他建築用的車輛、機械設備,所有的車輛都被深深的積雪覆蓋著。房子和樹木在路邊排成一行。我們經過了看起來正在砍著柴火的一群人,他們向我們揮手,我們也向他們揮手。

  I-78號州際公路在這一段是一條低陷的高速公路,我們在一個接一個的立交橋下通過。每座橋上都掛著美國國旗,一些是新的,一些已經破爛了。還掛有一些橫幅,上面寫著「我們不會屈服」和「保持堅強」等字樣。我想是那些挨凍受餓的人將它們放在那裡的,他們還在舊床單上噴塗了有他們信息的文字和圖案。對我們來說,那些信息表達的是,你並不孤單。我心裡默默地感謝著他們,不管他們現在在哪裡,希望他們一切都好。

  沿著I-78公路行駛70英里,就到了新澤西州和賓夕法尼亞州交界的菲利普斯堡,然後再行駛70英里,就到了I-78和去維吉尼亞南部的I-81的岔路口。從那裡,就可以直接開到160英里外的雪蘭多山的查克的家庭小屋了。

  在正常情況下,四個小時就可以到達那裡。但當我們在高速公路中心的車轍上彈躍前進時,我覺得即便是道路狀況在不會變得更糟的情況下,估算一下,我們也至少需要十個小時才能到達。但查克決心在一天之內趕到那裡。不管情況如何,當我們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天會變暗,所以查克堅定地要求托尼儘可能快地繼續前進。

  這是一次車輛不停彈跳震盪,使我們坐立不安的旅行。我讓盧克坐在我的腿上,緊緊地抱著他。

  他現在非常高興,對他來說這似乎又是一次冒險。我覺得他和我們一樣,也因為能從公寓的惡劣環境中逃脫出來而感到高興。事實上,這幾乎是一個夢。太陽出來了,我們把車窗放下,享受著外面溫暖的天氣。查克正在聽著「珍珠醬」樂隊的音樂。

  周圍的地形更開闊了,高速公路升上到地面,可以看到連綿起伏的丘陵和鄉村。我們看到了煙囪、水塔以及無線通信的信號塔,信號塔現在仿佛只是大地上的點綴,現在沒有一個還能工作。我一直在翻看自己的手機,但一路上都沒發現有信號。輸電線的鐵塔高高矗立,上面的電線越過了高速公路,向遠方延伸過去。

  開始出現小城鎮和村莊,煙霧從遠處的煙囪中冉冉升起。我們看到有人在街上走動。

  至少他們有很多木頭可以燃燒,森林似乎是無窮無盡的。這裡的生活正常嗎?

  然後我們又經過了一個農場,白雪覆蓋的田野上突然出現了躺在血泊中的被宰殺的奶牛。一群人正在穀倉旁邊用大砍刀砍劈著一條已經死去的牛,其中一個人在我們的車經過的時候向我們揮了揮手,想讓我們停下來。

  我們沒有停車,也沒有向他揮手。

  一路上,當我們的車行駛得還算平穩的時候,文斯一直在擺弄著收音機,不停地交替播放音樂或搜索周圍仍在工作的廣播電台,但我們只能收聽到從紐約播出的政府頻道或偶爾有信號的民間「野雞」無線電台。當他發現那些「野雞」無線電台時,我們會收聽他們的廣播,有時是社區公告,有時只是怒吼的聲音。很明顯,這裡沒有電力供應,也沒有能夠工作的通信系統。

  漸漸地,四周的人開始更多了一些,他們有的沿著路邊行走,有的拉著雪橇,但我們沒有遇到哪怕一輛別的汽車。我再次打起了瞌睡,我的腦海里模糊地記下了見到的景象:路邊的麥當勞和奎茲諾斯快餐店的標誌,一列停在那裡、車身一半鑽進了山洞的火車,紅色和黃色的遊樂園摩天輪。

  當我們離開海岸線後,道路的狀況有所改善。我們在下午駛上了I-81公路。I-81也有一段時間沒有鏟雪了,但與紐約相比,這裡的雪下得要小得多。我們中途停了一次,用我們裝在油罐里的柴油重新把油箱灌滿。我們只有300英里的路程要走,油箱滿載的越野車能開的路程遠不止300英里,但加滿了油的車總能讓人感到更安全些。

  當天開始暗下來的時候,我們看到有汽車從對面的方向開了過來,車頭燈在陰霾中出現,然後在我們的身邊掠過。世界看起來似乎很正常,除了四周的鄉村漆黑一片。天上升起了滿月,在地上投下了幽靈般的陰影。

  當夜幕降臨時,查克告訴我們馬上就要到他家了。他指揮托尼將車從高速公路的出口開了下來,並說上山大約有半小時的車程。他很興奮,談論著他藏在家裡的各種用品和我們將會吃到的美味佳肴,他的小屋有多麼舒適!文斯說,他期待著能使用短波電台,收聽來自世界各地的廣播,了解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勞倫擁抱著我,我們一起抱著盧克,簇擁在一條毯子底下。我肩膀上的責任正在不斷地減輕,前面至少將有一頓熱飯和一張乾淨的床。在車頭燈光的照射下,我可以看到我們的車正行駛在一條薄冰覆蓋的小土路上。森林裡仍有積雪,但只是零散的小片了。

  當我們向他的小屋進發時,查克告訴我如何在雪蘭多釣魚,我們將在這裡度過一個假期。當車停下時,查克抬腿跑上屋前的台階,我們都跳出了車子,開始抓取我們的行李。這是一座美麗的小木屋。一瞬間,查克就跑進了裡面,手電筒和頭燈都打開了。我們開始把東西堆到了門廊上。

  「不!」突然停到查克在裡面喊道。

  我們都站住不動了,托尼掏出了他的手槍,喊道:「你沒事吧?」

  「該死的!」

  「查克,你沒事吧?」托尼又喊了一聲。

  我抱起了盧克和愛麗羅斯,然後朝著那輛還沒熄火的越野車退去,勞倫和蘇茜緊跟著我,我們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門口。查克那張扭曲並憤怒的臉在那裡出現了。

  「發生什麼事了?」蘇茜低聲問道。

  「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了。」

  「什麼東西不在了?」

  查克的腦袋垂了下去。他喃喃地說道:「所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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