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24-10-04 07:25:38
作者: 徐萌
婦產科住院醫羅雪櫻下了夜班,匆匆跑進大外科學習室去找她落在丁海那兒的一本書,今年是她住院醫第五年,很快就可以升住院總了。
對於醫學院來說,年資這個概念很重要,年資就是年級加資歷。五年本科,其中有兩年做實習醫生,畢業後先做五年住院醫,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醫院,之後是住院總,然後才是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這個過程要十五年到十八年。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白色巨塔。
她和丁海、顧磊三個人從醫學院開始就同一班,畢業後在同一家醫院做住院醫。三個人關係很好,只要有時間就在一塊兒待著,一塊兒複習,一塊兒吃飯。急診科住院醫顧磊也剛下夜班,他邊解白大褂的扣子邊走進來,羅雪櫻看見他好像看見了救星,急忙問:「哎,顧磊,看見我放在電腦前的那本書了嗎?」
顧磊是他們三人中比較沉穩老練的,對羅雪櫻的一驚一乍早就習慣了。他是個冷麵書生,秀氣白淨,戴一副無邊眼鏡,喜歡從眼鏡上邊看人,平時話不多,一張口很幽默,是大家喜歡信賴的對象。他故意冷冷地看著羅雪櫻說道:「沒有,我又不是給你看書的。」
丁海拿著一份文件跑進來,喊道:「同志們,朋友們,我拿到了下一期住院醫輪轉排班表!」
顧磊和羅雪櫻都回頭冷眼看丁海,他們習慣了互相打擊,這是他們之間的方式,丁海知道這兩個人又在整他,根本不在乎,嘿嘿笑著:「告訴你,今天是我們在婦科輪轉的最後一天了,下禮拜開始我要去普外做住院總醫師了,恭喜我吧!」這期輪轉丁海排在婦產科,這讓他鬱悶壞了,一是他不能接受婦產科,二是他受不了他那厲害的老媽,苦盡甘來,他終於可以逃脫了。
顧磊上來搶丁海手裡的文件:「我看看,我看看,我去哪?」看了一眼,「哦,急診科,我的天吶,怎麼又讓我去急診?我們這些人除了上正常班,每個星期都要到急診科值兩個大夜班,還讓我待在急診,鬱悶!」
羅雪櫻一直忙著找自己那本書,對她的無動於衷丁海表示不理解:「哎,羅雪櫻,你怎麼不關心你的?告訴你吧,你還在婦科,不過住院總了!」丁海平時還是挺酷的,不過一看見羅雪櫻就酷不起來了。他和羅雪櫻從幼兒園就在一起,一起上醫學院,一起當醫生,羅雪櫻是那種天生的領導者,她往那兒一站,不管有多少人,立馬都讓她領導了。也怪了,別人見了她,不管多大,好像都願意聽她的,就連她的導師嚴如意,平時總是兇巴巴的樣子,看了羅雪櫻也總能露出笑臉。仁華的人早就把羅雪櫻當成了嚴如意的兒媳婦,但沒把她看成丁海的女朋友。這種感覺中間存在某種落差,其實說穿了,丁海和羅雪櫻還沒挑開,或者說,羅雪櫻的性格跟嚴如意更像吧。羅雪櫻聽到自己留在婦科,也不太高興:「真的?我的天,還在這兒?我還想去麻醉科,要不就普外呢!」
丁海逗她:「你就在婦科待著吧,我看挺好,你不是一直評價自己做事專注嘛,就專注到底吧!」他一邊說一邊對著羅雪櫻比畫著,「哎,羅雪櫻,給你作個測試,看著我的手。」
羅雪櫻瞪著眼睛:「什麼呀?」
丁海伸出一個手指:「這是幾?」
羅雪櫻道:「一。」
丁海伸出兩個手指問:「這是幾?」
羅雪櫻回答:「二。」
丁海伸出三個手指頭,又問:「一加一等於幾?」
羅雪櫻回答:「三!」
滿屋子人爆笑,羅雪櫻立馬明白過來:「討厭!丁海,你煩不煩!」這時,她身上的手機響起來,她急忙接電話:「怎麼了?有情況!」放下電話就往外跑。
這就是醫院,這就是住院醫,不管你上一秒在做什麼,只要電話一響,所有人就立刻奔向崗位。羅雪櫻一路小跑著來到手術室,護士正推著昨天車禍中送來的孕婦沿著走廊跑過來。
剛在大廳巡視的嚴如意也接到通知趕了過來,該來的遲早要來!她邊走邊高聲喊著羅雪櫻。羅雪櫻邊跑邊叫著:「來了,來了!嚴老師,孕期三十九周,半小時前自然破膜,羊水二度污染,懷疑是宮內感染,胎心不穩!」說著撞開門沖了進去。
嚴如意急忙示意羅雪櫻:「趕快給麻醉科江主任打電話,這個手術讓她來!」
產婦被推上了手術台,情況有點緊急,江一丹小跑著衝進了手術室,急促地叫著:「緊急剖腹產!體溫三十九度,血象升高,血型B型,要求同步抗感染,一級監護!」
產婦掙扎著,江一丹走到產婦跟前,俯下身安慰說:「別怕!你會沒事兒的,你已經進了手術室,我是麻醉醫生江一丹,現在我開始給你麻醉,針打下去會有一點疼,睡一會兒你就沒事兒了。」說著將針對著產婦的後背扎了下去,然後輕輕推藥:「別怕,一會兒就好了。」
嚴如意準備妥當,開始手術。十幾分鐘後,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一個新生兒出生了。
孩子的哭聲有些微弱,羅雪櫻拍拍孩子的後背,哭聲還是不大。嚴如意意識到有問題,急忙向羅雪櫻使眼色,羅雪櫻匆匆去給孩子除胎膜稱重。而這邊產婦的情況也不穩定,羊水幾乎成了褐色,嚴如意急忙命令:「羊水三度污染!術後加強抗感染!」說完,又笑盈盈地對產婦說,「生了,是個帶把兒的……」回身問羅雪櫻,「多少?」羅雪櫻把孩子放在稱上:「2350克。」嚴如意笑意盈盈:「聽到了,2350克,就是四斤七兩,個兒不算大,看肚子那麼大,孩子這么小,全是水!」
嚴如意一邊與產婦說著話,手下的動作一刻也沒停。江一丹與她配合默契,一會兒工夫,產婦的情況穩定了。其實嚴如意也可以不這麼辛苦,孩子情況不好,產婦感染嚴重,她用不著保持笑容,與產婦說話調節氣氛。但她就是不喜歡把手術室的氣氛弄得很緊張。再說,生兒育女怎麼說也是個喜慶事,對婦產科醫生來說,接生是個風險很大的事,但對一個家庭,對生命來說,是喜慶事!多難也不能大喊大叫。這也是她從父親那裡繼承下來的傳統,大將風度,臨危不亂,如果她驚惶失措,她手下那些年輕的大夫怎麼辦?雖然堅持這種風範讓她很辛苦,讓她看起來有點神經質,讓年輕的大夫們私下裡一直議論她,可她就是要堅持這種風範!尤其是今天,尤其是這個特殊的早上,她必須得拿出個樣兒來!
過了一會兒,羅雪櫻匆匆忙忙跑過來,把她拉到一邊,輕聲說了句什麼。嚴如意一聽,有些緊張,回頭看了一眼產婦。江一丹敏感地看到了,急忙說話吸引產婦的注意力:「好,不要動,就好了。」她麻利地把麻醉泵導管粘在產婦後背上,對嚴如意說道:「嚴老師,我這裡都好了。」嚴如意急忙回過身,露出誇張又燦爛的笑臉:「好,謝謝江大夫,也謝謝我們的新媽媽,來,我們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