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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軍部醫院，三丫工作的倉庫。

  三丫正熱火朝天地燙床單，熱氣蒸騰。她滿頭大汗，身邊的木頭案子上，放著燙好的床單。她把手裡的床單燙好，疊好，抱著往外走去。她走進走廊，一架擔架車快速推進醫院，推車的護士大聲叫著：「讓一下，讓一下！」一群人將三丫撞開了，手上的床單掉在了地上。擔架車推進了走廊裡頭的病房。

  三丫揉著被撞疼的頭，把地上的床單撿起來，抱著往裡走，路過病房，伸頭往裡看，兩個特務出現在面前：「看什麼看，趕快滾！」三丫嚇得跑開了。

  護士卻追出來：「哎，別走，幫助著把這床單換一下！」三丫害怕地看看特務，走了進去。

  朱今墨躺在擔架上，身上包著紗布，護士讓三丫把床單換一下，三丫手腳麻利地換好床單。護士把朱今墨從移動床上抬到了床上。一個人力量不夠，三丫急忙過來幫忙。她一下看到了朱今墨的臉，認出了朱今墨，不由得輕聲叫了一聲：「啊！」

  身後，兩個特務警覺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三丫急忙擺手：「沒事，沒事兒！」往外走，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著朱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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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站崗的特務用槍指著三丫：「看什麼看？還不趕快走！」三丫急忙往後退。另一個特務攔住她說：「不許告訴任何人你見過這個人！」三丫嚇得連連點頭：「是！是！」慌忙逃了出去。

  三丫跑到樓梯口，驚魂未定。是他，一定是他！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有人看著他？他好像傷得很重，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底是什麼人？他跟那些特務難道是一夥的？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他怎麼會跟這些人在一起？他看上去絕對是個好人，待人那麼溫和！對她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是壞人？

  三丫一路胡思亂想著，抱著床單進了護士站。兩個護士正在消毒間邊忙活，邊說話。

  「天吶，累死我了，一下午就一直在為那個重傷員動手術，腰都快累斷了。」

  一個護士小聲地：「真的，手術的時候，我聽主任說，子彈是從後背打過來的！」

  另一個護士驚訝地：「什麼意思？你是說，自己人幹的？」

  三丫邊聽邊把頭湊過來，護士看見了她說：「哎，這怎麼有人？你怎麼在這兒？」

  三丫急忙：「啊，我，我收繃帶！」

  護士不信任地看看三丫：「你都聽見什麼了？」

  三丫：「我，剛進來，什麼也沒聽見！」說著拿起繃帶，跑出病房，邊走邊回頭看著。

  朱今墨病房的護士端著盤子從她身邊走過，三丫叫住了她：「哎，小姐！」

  護士停下，不解地看著她。

  三丫遲疑了一下：「那個人，他怎麼了？」

  護士眼睛一瞪：「你問這個幹什麼？」

  三丫嚇得直縮頭：「沒什麼，隨便問問！」

  護士看到三丫害怕的樣子，四下看看，好心地提醒著：「別問這麼多。這個人是軍統那邊送來的，聽說是刺殺汪精衛受的傷，你別告訴別人，不然就沒命了。」說著走開了。

  三丫愣愣地站在那兒：刺殺汪精衛？他是軍統的人？怎麼會有人在他背後開槍？正想著，趙金龍從外面跑過來，站在她身後。三丫猛地回頭，看見趙金龍，嚇了一跳：「啊，你怎麼來了？」

  趙金龍看到三丫嚇成這個樣子，覺得奇怪，又覺得好笑：「怎麼了？怎麼嚇成這樣？」

  三丫回過神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趙金龍伸出手：「有錢嗎？給我點！」

  三丫有些無奈地說：「怎麼又要錢？昨天剛發的工錢，剛給了你！」

  「羅嗦什麼，快給老子拿來！」趙金龍舉手就要打，三丫嚇得急忙抱住腦袋，害怕地從懷裡掏出幾塊錢交給趙金龍。

  趙金龍數了一下說：「這麼少！」轉身走開，走之前又回過身說：「我晚上不回去了，別告訴媽！」

  三丫心裡別提多難過了。她一看見趙金龍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難過：「哎，你要上哪兒？晚上你不幫我拉繃帶？」

  趙金龍在三丫腦袋上戳了一把：「死婆娘，自己拉吧！」說完就跑了。

  三丫傷心地看著趙金龍跑開，抵頭抹了一把眼淚。她回到工作間，看到木頭案子上堆積如山的繃帶，邊上的大鍋水已經燒開了，便急忙把繃帶投進去，用一把木鏟子攪動著。血腥味和著消毒水的味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她的眼淚一直往下流。她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自己也說不清眼淚是心裡流出來的還是因為刺激的緣故。三丫覺得自己的命好苦，從小到大，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她感覺自己好像從出生就是為了幹活的，從小就養鴨、打豬草、挖野菜，17歲嫁到趙家，一天到晚忙了家裡忙外面，婆婆對她還好，就是這個丈夫，簡直不拿她當人。她好不容易找到這份洗繃帶的活，她不怕苦、不怕髒，別人不願意做的她都做。在這家醫院，人人都喜歡她，知道她能幹，人人都可憐她，知道她不容易。

  門口，領班抱著一大堆繃帶跑進來讓三丫幫著收拾繃帶。她抱了一堆繃帶沿著樓梯走下來，走到樓梯轉角的地方，兩個特務正在抽菸。她突然聽到了兩個特務在說話：「媽的，他們什麼時候來？還要守到什麼時候？」

  另一個說：「真想現在就一槍打死他！脫了褲子放屁，費什麼事！」

  「再忍忍吧，他最多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三丫心頭一驚，她感覺到他們說的人可能是朱今墨。她急忙輕手輕腳退了回去。她抱著繃帶跑到了走廊，護士看見她問：「哎，你怎麼又回來了？」

  三丫心神不寧地說：「啊，我，落了東西！」她低頭往走廊盡頭走，走到朱今墨病房門口，探過頭往裡看了一眼，病房裡沒人，她悄悄走了進去。

  朱今墨沉睡著，三丫輕聲叫了聲：「先生！先生！」朱今墨沒有反應。

  三丫上來就搖晃他：「先生，您快醒醒啊！您不認識我了？您忘了在江邊！你還給過我錢？」

  朱今墨還是沒有動靜，三丫急得快哭出聲了：「你快醒醒！有人要殺你，你趕快跑吧！」

  朱今墨昏沉中睜開了眼睛，迷糊中看到三丫，有些困惑，隨即看清了是三丫。

  三丫焦急地：「先生有人要殺你，你快跑吧！」

  門外傳出腳步聲，三丫急忙往外走，特務出現在門口，看到三丫，大吃一驚：「你怎麼在這兒？在幹什麼？」衝過來就要抓三丫，三丫急忙說：「啊，我，收繃帶！」轉身往外跑，特務在她身後踢了一腳：「快滾！不是告訴你了不許隨便進嗎！」三丫差點摔倒，急忙走了出去。

  她回到工作間，把鍋里的繃帶拿到院子裡，回身把剛收回的繃帶裝進幾個大袋子裡，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一直心神不寧，總是擔心病房裡的人，可是她又實在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麼。她什麼人也不認識，只好麻木地做事。她把繃帶裝好，用繩子捆好，走到院落子裡，推過一輛板車，放在門口，又走回屋裡，從裡面扛出裝繃帶的麻袋，把繃帶裝在車上。

  門外，一輛黑色汽車開了過來，車上下來了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其中一個下了車，對另一個：「問清楚了吧？哪個病房？」

  另一個：「問好了，走廊里最裡間，有我們的人！」

  其中一個：「媽的，這小子命真大！只怕今晚上他是逃不過去了！」兩個黑衣人閃身進了樓門。三丫停在黑暗中，完全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