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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意外重逢 1

2024-10-04 07:14:58 作者: 徐萌

  1937年初夏的華北平原。

  寂靜的田野上突然傳出低沉又嘈雜的聲音,那是汽車的馬達聲混和著雜亂的腳步聲。

  一隊日本軍車沿著田野開過來,車上的日本兵一個個神情嚴肅。

  山炮、火炮、摩托車,一長串;車前車後是成隊的士兵,彎腰在土路上奔跑。

  狼煙四起。

  這一列行進的隊伍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

  日本關東軍駐華北軍隊一木清直大隊長騎了一頭高頭大馬打馬而來,一個日本士兵一路小跑來到他面前:「報告大隊長,前面就是宛平縣城,中國軍人已經把城門關上了!」

  一木清直勒住馬,向遠處看了看,揮動著軍刀,猙獰地對著士兵叫了聲:「目標——宛平縣城,跑步前進!」

  車隊和士兵從他面前跑過。

  

  宛平縣城,城牆緊閉,一隊中國士兵早已列隊守在城門外,槍上刺刀,嚴陣以待。

  他們頭頂上的城牆上,每個射擊位上都有中國軍人伏在上邊,做好了射擊準備。

  一木清直策馬而來,速度很快,似乎要衝進刺刀陣。守城的金營長斜刺里衝過來,用刺刀攔住馬頭:「退回去,退回去!這是中國人的領地,退回去!」馬揚蹄叫了一聲,停下了。

  一木在馬上傲慢地叫著:「我們,要到大瓦窯村演習,演習計劃已經報過華北軍政委員會批准。我們要從這裡通過!」

  金營長臉上的表情因憤怒而有些變形了:「大瓦窯村在那邊,不需要穿過宛平縣城,不許通過!」

  一木傲慢地看看眼前這個中國軍人,一揮手,成隊的日本軍人衝過來,把中國軍人團團圍了起來。兩邊軍人拚命搶位置,刺刀相碰,發出刺耳的響聲。

  金營長厲聲地:「我再說一遍,退回去,不然後果自負!」

  一木翻身下下馬,傲慢地對金營長說:「你,讓開!我告訴你,我們的演習計劃是經過你們的上司批准過的。你最好讓我們從這裡過去,不然的話,你的上司會讓你好看的!」

  金營長憤怒地:「你們的演習地點不是這裡,不需要從這裡穿過去!」

  一木用刀指著金營長:「你不要跟我吵,你們的軍政長官此刻正在日本進行友好訪問,你應該知道你的長官會下什麼樣的命令!」說著命令通訊兵就地與指揮部聯絡。

  這個局面僵持的時間並不長,很快,金營長就接到上級命令,准許日本軍人通過。金營長據理力爭,但上級給的理由是,演習計劃上沒有標註行軍路線,所以只能准許通過。

  金營長悲憤中只好下令打開城門,全體士兵撤回城內,加強警戒,沒有命令不准開槍。

  城門洞開,日本兵趾高氣揚地穿過縣城街道,一木策馬前行,左顧右盼,只見中國軍人持槍列隊密密排列在路的兩旁,他輕聲笑起來:「嗬,這看起來,像是儀仗隊,更顯出大日本帝國軍人的威風吶!」

  城牆上,中國軍人列隊注視著眼前的日本軍隊,憂慮而憤怒。

  宛平城是全國最小的縣城,從東門到西門一條中軸路整整640米,沒有南門北門,中軸路兩旁各160米即是南北城牆。從宛平中軸路通過顧望兩邊,城中一切建築設施、軍事部署便一覽無餘。更重要的是,這個縣城裡的盧溝橋是平漢鐵路和京浦鐵路的咽喉要道,日本人覬覦華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1935年,日本通過華北事變獲得了對冀察兩省的特權,成立了冀察政務委員會,並迫使國民黨及中央軍退出平、津、河北,這對國民政府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冀察政務委員會既是蔣日矛盾的產物,也是蔣日妥協的產物,一方面它是國民政府統轄之下的一個地方政權,另一方面,它的成立又是為了適應日方華北特殊化的要求,因此與日方存在著一定的妥協。1936年開始,蔣介石的對日政策逐漸趨向強硬化,冀察政務委員會也逐步趨向中央化,與南京政府的關係日益緊密,由此,國民政府和冀察當局的政策轉變,即引起了日本的強烈不滿。為阻止這一趨勢,日本加緊了對華戰爭準備,日本軍隊頻繁在平津近郊舉行戰鬥演習,尋找機會擦槍走火,這一次硬闖宛平城就是一次明顯的挑釁。

  與此同時,日本軍隊也加緊對冀察委員會的拉攏工作,頻繁邀請各界軍政人士訪問日本,以製造日中親善的氣氛。

  這天晚上,東京帝國飯店的大宴會廳里,就在舉行著一場宴會。

  宴會的主人——日本關東軍駐華北軍事機構理事長河田是一位中國通,九·一八後就駐守北平,名義上是軍人,其實是個大特務,主要任務是搜集情報,結交華北軍政委員會上層和北平各階層人士,並尋找機會下手。

  這一次,他專程從北平回到日本,陪同中國親善代表團參加天皇的生日慶賀活動。雖然來的人層次比他預想的要低,但總算能交待過去。這幾天,他陪著代表團參觀了他們的軍工廠,參觀軍營,名義是親善,其實是炫耀武力。

  「各位,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我們能和來自中國軍政界的朋友坐在一起,共享大日本帝國可紀念的時刻,是一個無尚的光榮!日本關東軍與華北自治會建立了友好的合作關係,我們在軍事外交領域進行了廣泛的合作,而且正在向經濟領域拓展!」

  日本軍人狂熱地鼓掌、跺腳,那些少壯派軍官,個個傲慢自負,躊躇滿志,不可一世。

  河田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周冠忠,其時駐守北平的一位師長,這是他特意請來的特別嘉賓。這位周師長,當年在喜峰口,與其他的將領一道,一把大刀片曾經讓日本人吃盡了苦頭,後來奉命駐守宛平縣城,他們交手多年,誰也沒有能力把對方吃掉。這一次,除了軍界要員,他特意專門邀請他來日本,是想在精神上折磨他一下。

  周冠忠看著眼前日本軍人的狂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河田擺擺手,示意台下安靜,回頭看看周冠忠:「我要特別向各位介紹我的朋友,周冠忠周師長。他帶領軍隊駐守宛平,在我們進行的一系列演習活動中,給予了有力的支持和配合。我很榮幸能在這裡招待他,請把最熱烈的掌聲獻給他!」

  一片掌聲後,河田端起酒杯,微笑著對周冠忠說:「將軍,讓我們乾杯,不過,我不得不說一句,我們都是軍人,我們的關係比較密切,因為中日兩國和平聯合,要由我們先握手;假使不幸中日兩國發生戰爭,也是我們先動手!」

  會場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可怕,周冠忠臉上的肌肉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

  河田舉起酒杯對周冠忠:「來,將軍,為了中日親善,為了我們以後的合作,乾杯!」

  周冠忠心潮湧動,輕輕拿起酒杯,那酒杯對他來說有千斤重,他寧願拿的是槍、大刀——繫著紅纓的大刀,舉刀便砍,血濺疆場,就像決戰在當年的喜峰口,何等慘烈,又何等暢快!日本人信奉神教,他們最害怕中國軍人的大刀隊,因為他們相信,如果一個人的頭和身體分開了,他們的靈魂就永遠回不了家了。他手上的那把刀砍下多少個日本兵的頭?已經記不清了,可是,結果又怎麼樣?敵強我弱,兄弟不同心,國民政府對他們並不信任,最終結果只能退守宛平,並且到這裡受屈辱。

  他緩緩舉起酒杯:「謝謝!感謝熱情款待,我沒有什麼太多的話要說,我能說的只有一句,我知道,日本要求生存,中國也要生存,作為軍人,守土有責。」說著把杯中的酒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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