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人格重塑器

  鄭成龍絲毫不懼。

  他毫無動搖，不會為宰掉付若薇的行動而後悔，更沒必要反思是否一拳打碎了人類的另一條「生路」。

  這不可能的。

  付若薇看似漂亮的謊言裡漏洞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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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抓一條，比如什麼所謂的淘汰低潛力文明，為別的高潛力文明預留空間，保持宇宙活力，純粹扯淡，是在把地球人類當傻子忽悠。

  你特麼真有那麼偉大，當初第一條時間線時，又怎會在發現人類存在的第一時間便送出穹頂，又派遣完全科技壓制的艦船前來？

  你倒是真讓人類再發展個幾千幾萬幾十百萬年，再談潛力好嗎？

  對壽命長達一百五十億年的現宇宙而言，多給地球人幾千年很奢侈嗎？

  這個點無法突破，對方剩下的所有漂亮話就都成了謊言。

  只要地球人類對陳鋒帶回來的「虛無歷史」堅信不疑，那麼對方所有的謊言都只能是拙劣的表演。

  對方的動機永遠無法偽裝，再多的花言巧語都只能是徒勞。

  不過利用業餘時間初步完成了歷史課程的鄭成龍倒也不得不承認，已經在文明戰爭中不占上風的複眼者為了戰勝人類，的確狠下了一番苦功夫，對人類文明史上的諸多手段學習得頗有心得。

  但是，在既無法證偽又無法證真的先哲陳鋒傳下的「虛無歷史」之下，一切攻心計都是紙老虎。

  鄭成龍甚至想笑。

  想當初你複眼者何等威風，只一艘偵查級的球艦便能打得我們墮入絕望深淵。

  如今你們為了贏，竟也開始認真研究學習我們的歷史，分析我們的群體意識，拙劣的模仿我們古代的意識形態戰爭，用上了low到爆的謊言攻勢。

  你們……黔驢技窮了。

  真可悲。

  我也真驕傲。

  鄭成龍終究沒忍住，渾然不管頭頂的白色毛蟲，嘿嘿著笑出聲來。

  他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從付若薇的口中知道了個新詞彙，「九萬億光年已知宇宙」。

  長久以來，人類認知中的可觀測宇宙一直是930~1280億光年直徑的有限無邊體。

  在這極限距離之外是什麼，人類無從觀察，也無法得見。

  儘管科學家們已經找到了實能，看懂了虛能，計算出了中位值，更擁有了通訊速度遠超光速無數倍的最高階量子通訊，但依然無法改變無論使用任何手段，都不能得到兩千億光年外的任何信息的事實。

  空間距離實在太遠，絕大部分信號都不能抵抗住宇宙自然膨脹的速率，在一百五十億年內跨越如此遙遠的距離抵達銀河系。

  過去，人類只能通過理論去計算與推測。

  如今局面稍微有所改變，學者們往外面走得更遠了，通過對實能、三重空間規律的分析，以及大量的超距離探測器的信號捕捉，陸續探知出了更多信息。

  目前的觀念認為，可觀測宇宙之外依然存在空間，甚至很可能依然有物質，有星體，有生命。

  這與大爆炸理論並不相悖。

  因為銀河系從來就不是宇宙的中心。

  可惜哪怕將宇宙空間體積擴展到九萬億光年的距離，依然沒能找到宇宙的中心。

  現在鄭成龍從敵人的口中，以純粹信息的方式得到了一個極有可能正確的答案。

  作為四級文明的複眼者亦或是什麼倒霉室女星人，又或者是幕後主使，的確有辦法和更遠的存在產生信息往來。

  這證明了可觀測宇宙之外的確不是平行宇宙，大家依然同處同一條時間線中，同一片廣義的空間裡，就像古老地球上兩個相鄰的國度。

  付若薇的謊言微妙的打開了鄭成龍的想像力，讓他作為非專業的科學工作者也能暢想出無限的可能。

  鄭成龍甚至在想，九萬億光年之外是否依然還有宇宙空間？

  當然，這也給了他極大的衝擊。

  目前人類已經幾乎確鑿認定幕後主使來自上一個宇宙世代。

  在過去的猜想中，對方也就「僅僅」是個統治疆域九百億光年的龐大文明，僥倖跨越了宇宙世代而已。

  雖然很強，但尚可想像。

  現在麻煩了，對方的統治疆域突然從九百億光年升級成了九萬億，這數字很可能依然不是盡頭。

  天知道對方過去曾經統治了多大的宇宙空間，擁有多麼可怕的積累，甚至連宇宙毀滅都能苟過去。

  鄭成龍暗嘆口氣，「算了，反正我也快死了。」

  正當他這樣想著，他頭頂的白色毛蟲終於開始了動作。

  它先用口器緩緩撕開鄭成龍的頭皮，然後身體開始液化，仿佛被海綿吸收的水分般，鑽了進去。

  隨著蟲子化水進入，鄭成龍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像被人用棍子狠狠砸了一下，隨後他的意識迅速沉降，表層思維停滯，他陷入了昏迷。

  但與此同時，他的底層潛意識卻同步甦醒。

  這潛意識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麼，僅僅只以一個單獨個體的概念而存在，恍如初生的嬰兒。

  很快，這底層意識聚合成的個體便被從天而降的無數切割線斬碎成了漫天飛散的碎末。

  每個碎末附近憑空浮現一把精巧的「刻刀」，開始在這些碎末上進行「雕刻」。

  碎末是鄭成龍被打散了的思維結構，也就是「靈魂的碎片」。

  它們有不同的形狀，不同的運轉規律，對外部傳遞出不同的信息。

  刻刀一點點的破碎了碎末中原有的規律，將一些新的東西往裡塞，取代掉一些舊的。

  同時，在刻刀的背後，還有個探照燈般的虛擬玩意兒晃晃悠悠。

  這「探照燈」便是模擬的神經連結，一種思維讀取設備。

  不過「探照燈」並不能像人類自有科技那樣整體讀取，只能先將人類的思維切片，再分別複製。

  這就是幾乎所有被讀取了記憶的人類俘虜會很快死亡的原因。

  不過這是過去的老方法了，新增加的刻刀功能會徹底篡改鄭成龍的記憶以及思維運轉的方式，讓被切片的「靈魂」又能如搭積木一般重新組合起來。

  當恬不知恥的謊言無法奏效時，複眼者迅速撕下面具，圖窮匕見，軟的不行便來硬的。

  白色毛蟲名為人格重塑器，正是複眼者針對新情況開發出的新型武器，專門用於對人類進行審訊及洗腦改造。

  其改造的信息深度比《世外之歌》更甚，最終可以清除掉部分鄭成龍的記憶，再往裡面塞進去很多人工製造的假象。

  在這些虛假的記憶里，會額外抽取出很多人類文明發展歷程中那些不可避免的犧牲，並將其描繪成邪惡的東西。

  它會將「自由意志」重新抬上來，將人類的團結刻畫成思想壓迫。

  同時它又讓鄭成龍看到的那些付若薇編造的假象變得格外真實，誤以為人類投降後真能得到自由的發展空間。

  這會讓意志本來堅定的鄭成龍誤以為自己一生曾多次對人類文明的反抗總方針產生懷疑，並認可室女星人的「善良」。

  這是在否定人類抗爭的意義。

  把真實與虛假完美糅合在一起，可以組成最真實的謊言。

  時間過去八個小時，鄭成龍的頭頂重新出現了一團白色液體，再組合為毛蟲，並回到蒼蠅的頭頂，飛走。

  與此同時，鄭成龍大腦中的「靈魂碎片」開始重新自發組合。

  洗腦結束了。

  鄭成龍緩緩睜開眼。

  又一個付若薇站到了他的面前。

  「鄭成龍，現在你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嗎？」

  「付若薇」依然微笑著說道，看起來依然慈祥、美麗。

  鄭成龍臉上先露出迷惘之色，轉而顯露出憤怒。

  他咬牙切齒道：「是的。我被騙了。所謂的帝國共和分明就只是文明史上最大的獨裁者陳鋒留下的龐大組織奴役全人類的手段。陳鋒是如此的自私。他嘗試了量子永生。他甚至還在覬覦真正的肉體永生。他用盡一切手段，欺騙著後人消耗無數資源為他的復活做準備。這一切的目的，都僅僅只是為了永恆的奴役地球人類而已。為了滿足他復活的私慾，我們死了那麼多人。他還用編造了虛無歷史的謊言，欺騙地球人類排斥我們的先輩室女星人。」

  付若薇笑了，「沒錯。所以，你該怎麼做呢？」

  「我必須把真相告訴我的同胞。」

  付若薇笑得更燦爛了。

  下一瞬間，鄭成龍身上的束縛被解除。

  但他卻並未向付若薇發起進攻，只急不可耐的說道：「讓我回去，我要拆穿獨裁者陳鋒的虛偽面具。」

  「回去就不必了。我們會給你一次面向人類講話的機會。給你三個小時好好準備一下吧。那邊是你的休息室。你以後就住在那裡。」

  說完後，付若薇便走了。

  大廳的一角開始升起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屋。

  紅牆綠瓦，雕梁畫柱，倒頗有韻味。

  鄭成龍走到房屋前，自顧自的坐下，心裡卻是砰砰直跳。

  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

  這過程很輕微，但卻客觀存在。

  有另一道力量束縛住了自己的思維，否則現在自己的意識應該正如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崩散。

  但等這道力量消散後，原本被壓制的崩塌過程便會瞬間爆發出來。

  自己與其他被讀取了記憶的人一樣，沒多長時間可以活了。

  人格重塑器的改造其實失敗了。

  複眼者的這新手段輸在最不可能輸的層面上——信息深度。

  在「靈魂」被切片時，與他的靈魂深度融合的命運公約印記同樣也被切碎成了無數片。

  起初時命運印記並沒有什麼反應，任憑刻刀在他的思維里翻江倒海，但等刻刀消失，人格重塑器飛走，他的「靈魂」重組時，潛伏的命運印記迅速完成信息整合，將靈魂刻刀帶來的改變全部還原，把被篡改的記憶全部重新歸位。

  不僅如此，鄭成龍還保存了那些被注入的虛假記憶，將其存儲在思維的一角，他知道了對方的全部洗腦手段。

  鄭成龍不僅想笑。

  就這點荒誕的手段，竟也想控制自己，未免太看不起人。

  我可是在短短八個月內就成為一名頂峰戰士的鄭成龍。

  我背後可是有人的！

  鄭成龍有個最大的秘密。

  自綠洲星之戰爆發以來，他的進步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知道自己以前有潛力，但因為少年時的遭遇，自己的心境並不平穩，上面覆蓋了一層厚重的灰塵，壓制了潛力的發揮。

  如果一切正常發展，那麼他的一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之前第一次參與綠洲星戰役時就該當場犧牲。

  但在他第一次遭遇必死危機時，突然福至心靈，茅舍頓開，從身到心都仿佛被人接管了，臨場爆發出頂峰戰士的能力，成功化險為夷。

  從此以後他便頓悟了，開始突飛猛進的提升。

  在這過程里，他也曾多次遭遇解決不了的生死危機，可每一次都被同樣的接管，再堅持至今，直到現在被俘。

  鄭成龍對此現象百思不得其解，沒人可以給他答案，但直覺告訴他，說不定便是先哲在注視著自己，不然這沒辦法解釋。

  我怎能讓他失望呢？

  不再耽擱，鄭成龍開始認真準備自己的「發言」。

  三個小時後，付若薇去而復返。

  「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

  「好，我現在就給你接通全域通報。你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向這一大片區域內的所有人類艦隊發送。」

  付若薇並未重新審核鄭成龍的狀況。

  很顯然，她對人格重塑器的性能過於自信了。

  別的文明模仿人類的思維，最顯而易見的缺陷便是無論如何都學不會人類思想的複雜變化，思考問題過於單線條了點。

  ……

  「我是鄭成龍。」

  隨著鄭成龍的聲音開始廣播，正向人類發起猛攻的複眼軍隊同步迅速脫離戰場。

  人類這邊一時間也陷入迷惘，並未趁機搶攻。

  不少人都知道天才鄭成龍不幸被俘，都以為他已經死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但下一瞬間，人類情報系統這邊驟然收到一個信息量及其龐大的代碼陣列。

  這是鄭成龍瞬間放開命運印記的束縛，快速燃燒剩餘的全部心力，以一秒十萬個指令的速度，向外發出的大型密碼指令集！

  他將自己被俘之後所得知所見到的一切，統統以加密編碼的方式刻進了這指令集中。

  他要揭露這付若薇是個偽人的事實。他要讓對方醜陋的鬼蜮伎倆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