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兩驚
2024-10-04 07:03:51
作者: 何蜀
第二天一整天,徐州「剿總」撤退的人流,仍然在蕭縣境內移動,離開徐州也不過50華里。已經亂得不像話。
文強好不容易在人流中發現第十三兵團的李參謀長,又是一問三不知,既不知司令官李彌所在地,也不知殿後留置的一個主力師是否仍駐在山頭。接著,文強又在人流中發現李彌兵團的第九軍軍長黃淑,他是負責派出殿後留置部隊的,一問,也同樣張口結舌。只說沒有發現共軍追擊部隊,殿後留置的主力師可能撤走了。
面對這種混亂局面,杜聿明也搖頭表示無可奈何。
舒適存和文強同坐一輛車,晚上躺下睡覺,他仰天長嘆,低聲對文強叫苦:
「命該如此!」
第三天又奔波了一整天,算是趕到了孟集宿營。這是個較大的集鎮,據說是中共的「半解放」區,他們不能不提高警惕。儘管總部已靠攏了第二兵團,有了第五軍作為依靠,他們的心情輕鬆了些。
但是當晚卻接連發生了兩起意外事件。
日落黃昏,總部準備在一戶地主院落中借宿。第二處處長李劍虹、政工處長簡潔、特務營長杜寶惠等人在檢查周圍環境時,發現後門外一座五層古塔(杜聿明記憶中是一座碉樓)內有人,便包圍搜查,結果抓到七個農民模樣的中共武工隊員。
此事頓時驚動了總部。經過審訊,這幾個人不承認是共軍,只說是一小股游擊隊。李劍虹等人認為罪證確鑿,主張立即處決,報告杜聿明後,杜聿明也當即批示「就地槍決」。
李劍虹與軍法處長一起拿著杜聿明的批示來找文強簽字執行。文強問明情況後,卻認為這樣輕易處決七個俘虜不妥,若按「圖謀不軌」定罪,也還只是「未遂」,依法理應減刑,何況殺害俘虜還違反了國際公約。文強不顧有杜聿明批示在先,說服了李劍虹等人,毅然簽了「暫緩執行」四個字。
以後,文強又以帶著俘虜行軍撤退不便為由,瞞著杜聿明,找機會把那幾個俘虜放了。
——文強的這個處理,杜聿明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195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十周年大慶前夕,在北京戰犯管理所討論釋放第一批戰犯時,杜聿明榜上有名,卻因「殺害七個解放軍俘虜」一事受阻。杜聿明懊喪地向文強提起此事,文強才含笑向他說出了真相。杜聿明這才知道,文強幫自己減少了一樁罪行。
就在這天深夜裡,文強又被槍聲從夢中驚醒,聞報是共軍摸營打來了。
於是,特務營.監護營便朝著人聲嘈雜之處亂槍射擊。文強冒著嚴寒走出去,立在高牆下上下左右觀察,只見星光點點,什麼也沒發現,只聽到自己一方亂槍掃射的聲音,卻聽不到對方反擊的槍聲,他斷定是一場誤會,才下令停止射擊。不過已足足打了兩個時辰了。
後來查清楚了,是由於通信兵查線,在黑夜中向業務兵取聯絡,業務兵高聲喊叫:「來了!來了!」被人誤聽為「共軍來了!」一場虛驚,直鬧到東方發白。在集外露營的坦克兵、輜重兵被打傷了不少。
經這一折騰,杜聿明通夜未眠,邱清泉則紅著眼睛大罵通信兵,並且威嚇說要槍斃幾個示眾。
他還在杜聿明和文強等人面前誇口說,他吸取了在黃泛區與共軍作戰的經驗,只要部隊一進村鎮,就把村民男女老少集中管制,誰想拉屎撒尿,也要喊報告,得到批准才能出去。他還說,有時把村民集中在幾間大屋子裡,反正兩三天也餓不死人,否則誰知道哪個是八路哪個不是八路?
邱清泉一個勁哇啦啦,滿口浙江溫州官話,沒有翻譯,誰也不易聽懂。
又走了兩天,才到了河南永城東北的青龍集,已臨近陳官莊,距黃維兵團被圍的雙堆集不滿百里了。
在他們進軍青龍集的途中,南京派來空軍偵察,把偵察情報空投下來,指出共軍追擊部隊正在與國軍齊頭並進,並說共軍夜行軍的速度快,預計一夜就能超越國軍多少里,要他們謹防被共軍「咬」住不放,或者被共軍攔腰一擊。
果然,第五軍的郭寄謙師被「咬」住了。邱清泉對自己的嫡系部隊是決不肯放棄的,為了解救這個師,不惜全力以赴,這又影響了三大兵團撤退轉進的速度。否則,很可能先頭部隊早已靠攏黃維兵團了。
他們更感到遺憾的,是眼望著蔣緯國親自領導訓練出來的「鐵牛」學校機械車輛,不能衝鋒陷陣,卻也雜在撤退大軍中逃難,這些形形色色的機械車輛在田野上爬行。有時遇到大河溝小橋樑無法越過,便在麥田裡開路亂竄,甚至陷入泥沼無法自拔,只好丟掉了。現代化的武裝,反而成了累贅的包袱。文強心想,前途更是小河縱橫,機械化部隊的命運已經未卜先知了。
6日傍晚,在休息的時候,舒適存為大軍前途占卦。他不用牙牌和金錢課,而是用撲克牌「接龍」,接斷了沉默不語,接通了笑容滿面,認為大吉大利。
文強不屑地說,你這是苦中作樂,能依靠撲克牌決定命運嗎?
從青龍集到雙堆集,就是憑雙腳跑,一天的急行軍也可以趕到。要是交給機械化部隊,最多不過兩個小時的行程。
但是,此時卻成了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因為解放軍進展神速,再加上原包圍著黃維兵團的解放軍,已對徐州「剿總」的撤退部隊形成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