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委書記清晨落入敵手
2024-10-04 06:47:20
作者: 何蜀
然而畢竟事出倉促,不是周密計劃之後的行動,處決易覺先之後,李鳴珂也不幸落入敵手。
關於李鳴珂的被捕,歷史上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事後在《朝天門事變》報告中所作的具體記敘:
這時,市面的情形非常紊亂,不久驚動了城防部團務局航務管理處。這幾人見大事已成,遂分頭鳥獸散。正趕捉間,共黨鄧文書腰間掉下小手槍一支,被城防部拿獲,連同劉森元一同解部。當下軍警團四下搜查,逮捕嫌疑犯數人。李鳴珂打中易覺先後,情急心虛,無路可投,他躲在象鼻子(作者註:朝天門碼頭北側嘉陵江畔地名)湯德軒隔壁二層樓上,次早,他不小心,由二層樓跳下,誤踏斷竹竿,將湯德軒驚醒,問是誰人,他回答:「我是共產黨,你如果藏匿我,我謝你一千兩銀子,保全我的性命。」湯德軒知道他的情形重大,恐惹不測,便趕他出外,這時,遇著巡查隊追趕經過此處,便立刻將李鳴珂擋獲。
另一種說法是當時中共四川省委給中央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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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晨約六點半時,他與軍委交通(特務隊同志)各帶一手槍到朝天門(那天十時江北區委召集會議,決定他去出席,因時間沒有那樣早),剛到城門約二三十家鋪口時,鄧文書即被諜查捉住。鳴珂走在前面,回頭看見文書被捉,立即取出手槍將諜查打倒。這時易覺先發現鳴珂打槍,一面取出手槍向鳴珂狙擊,一面呼喚三十個諜查包圍攏來。鄧文書也抽出手槍來打。不一時將易打倒,另外又打倒五個諜查,其餘諜查向城外引退,他們跟蹤追出了城。當時正值城防部在檢查平安輪上土匪,聽見槍聲,一齊抄攏來。捉匪防務保安隊聽說捉匪,也一齊追來。他們又打倒兩個保安隊,卒因彈盡不得不跑。鄧當場捕獲,李把槍拋了,跑到一個家裡(大約是娼妓的樣子)去躲。他向那主人說:「別人說我是共產黨,我是好人,讓我躲一下就走,我給你一些錢。」那主人說:「不行,快出去。」他於是出來,看看已經沒有什麼了。他剛一進城門,那主人就指說他是剛才打槍的匪人,於是把他捉住,到城防部問時,那主人又來對證,硬說他是共黨。鳴珂說:「你媽的,老子是共產黨就是共產黨!」軍法官打了他四十個嘴巴,不准他說話了。
這兩種說法中,前一種因是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依據直接參與此事的特務及士兵的敘述總結寫出,應該比較準確;而後一說法,則因中共四川省委當時處於地下狀態,決無條件對事情進行詳細調查,消息只能間接獲知,顯然不可能寫得準確。
當時的省委領導,在李鳴珂被捕後,就只剩下書記劉願庵和常委陳惠二人。而陳惠(又名熊子良)又在李鳴珂被捕四天後懾於白色恐怖,捲款潛逃。因此這份報告只可能是劉願庵所寫。劉願庵當時處境十分險惡,根本不可能到處找人調查了解弄清真相,所依據的多半只能是第二手第三手傳聞,其中較明顯的不確之處就有:一,隻字未提江北特支被破壞和劉森元被捕之事,估計寫報告時尚未得知此事;二,易覺先等「諜查」並無理由(未見有何記載)在早上六點多鐘就跑到朝天門碼頭去。敵偵緝員按慣例是早上八九點鐘才會出外活動,這裡顯然把李鳴珂被捕的時間與前一天槍擊易覺先的時間混為一談了;三,既然李鳴珂已打倒易覺先等人,在「其餘諜查向城外引退」後,他們有何必要跟蹤追出城去?此時撤退豈不更好?李鳴珂決不會只圖一時痛快而對「其餘諜查」追殺不休。因此這後一種說法只可作為參考。
不過,兩種說法中有一個共同點:李鳴珂是在18日清晨落入敵手的。
李鳴珂被捕後,先被關押在城防司令部。地下省委派人去探望時,他絲毫不談自己的處境,而對來人寬慰地說:「我連打狗易覺先三槍,他一定會死的。」
當時的重慶城防司令郭勛祺,在大革命時期屬於左派,在劉湘屠殺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人士的重慶「三·三一」慘案中,他曾冒險掩護當時的兩個共產黨幹部,中法大學教務主任蕭華清和《新蜀報》總編輯周欽岳逃離重慶。此時他在反共方面也還不像劉湘那樣激烈,加上他的妻弟徐春芳又是中共秘密黨員,地下省委便準備通過這層關係進行疏通,特派交通科會計科主任陳茂華將籌集的錢款送去。
誰知陳茂華拖延誤事,錢款尚未送到,李鳴珂已被二十一軍軍部提走。
那時共產黨人在被捕之後,只要還沒有被抓到確實的證據,一般都不採取硬頂的態度,而是虛與委蛇,儘量爭取大事化小。在刑訊逼供下,具有豐富鬥爭經驗的李鳴珂也是如此。
他堅持不承認真實姓名和在共產黨內的真實身份,而自稱名叫李春發,入黨才一年余,因工作不力,被視為機會主義者,加之共產國際有命令,知識分子不能當省委領導,所以他並非省委領導,在黨中不重要。
同時,他還不無幽默地跟審判官開了個玩笑。
當審判官要他供出到重慶後如何與省委聯繫的方法時,他說,他接到的指示是:到重慶後,到某紙鋪去買一種固定格式的信箋,寫上「我已來渝就醫」等字樣,貼到當時重慶僅有的一個公園——中央公園門口,就有人來會。他又說,來重慶之前,長壽有人送了條子給他,告訴他到江北對河去找插竹竿的划子(木船)。找到後,去船上問,就說是「找竿竿朋友」,若問到了,那裡就是碼頭工會接頭處。至於共產黨的省委機關,他則說聽說是不在城裡。
當時坐鎮重慶的國民黨地方軍閥劉湘,一心想破獲中共地下組織,即使不全信李鳴珂的話,出於僥倖心理,也不會不派人去試一試。可以想像,當那些被派出的特務在公園門口傻等,或在江北河邊挨個爬上那一艘艘插著竹竿的木船去說「找竿竿朋友」而遭到船工們的嘲笑時,他們會有多麼狼狽!
當審判官問到李鳴珂那天是專門打易覺先還是碰到才打的時,他坦然說:
「易覺先不打,黨的組織不健全。此次並不是蓄意打他的,天意而已。」
同時,李鳴珂還利用一切機會,宣傳共產黨為什麼鬧革命的道理。二十一軍特務委員會報告中記載:李鳴珂「善於詞辯,被獲進部,見士兵宣傳士兵,見夫役宣傳夫役,有機會便利用機會」,李鳴珂的宣傳使得不少士兵和夫役對他表示同情,令特務們十分頭疼。特委會在報告中掩飾不住地驚呼「共產黨人的魔力真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