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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45:05 作者: 王雨/黃濟人

  心急如焚的盧作孚大步流星來到民生公司宜昌分公司這磚柱鐵拱門前,快步進門,在人群里穿行。這幢兩層樓的分公司的大門內外、樓內走廊、每一間辦公室里都擠滿了人,其中不少是軍政要員。有的青筋鼓脹說著,有的比手畫腳吼叫,有的胸脯起落抱手瞠目不語。民生公司的工作人員氣惱、委屈、疲憊地解釋著。

  軍政要員自有其充分的不可違抗的理由,他們指責航管部門辦事不力;航管部門的人受了窩囊氣,就責罵輪船公司;輪船公司的人大喊其怨,哀嘆輪船太少、噸位太小;爭運物資的人又相互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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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就如同炮火連天的亂了套的前線指揮部。

  盧作孚在人縫裡走,看著、聽著,滿心窩火。有人認出他來,就找他訴說、評理,有人直面指責。

  「盧次長,你說說,是先運軍火重要還是先運機器重要?」

  「當然是機器重要,沒有機器你們那軍火從哪裡來?」

  「沒有軍火啷個打小日本?」

  「我說人最重要!沒有人哪個去打日本鬼子?」

  「盧次長,你們是怎麼搞的,這可是要誤大事情的!」

  ……

  盧作孚怒火攻心,氣頂腦門,滿面血紅。重要,都重要,不用你們說,我盧作孚比你們更了解、更清楚。可是,你們曉得現今的實際情況嗎?曉得船少人多貨物多的現實情況嗎?曉得枯水期就要到來我是心急如焚嗎?……他只是在心裏面這麼說,他不會也不曉得啷個對他們說。因為,作為這場宜昌大撤退的總指揮,他正在籌劃更為完善的運輸方案。他把滿心的委屈、滿身的怒火強壓下去。

  「狗日的小日本,非滅了你們這幫軍國主義壞蛋不可!」盧作孚說出了這話。

  人們安靜了些。

  「對不起,我請你們大家先都回去!」盧作孚高聲地禮貌地說,「請你們容我點時間,請大家相信我盧作孚,所有的人我們明天見。」

  打發走了這些火氣旺盛的人,盧作孚就帶領童少生、朱正漢等人再次趕往江邊。

  秋風嗖嗖,濤聲嘩嘩。

  盧作孚一行人沿江岸查看。堆滿江邊的貨物,或有荷槍實彈的士兵看守,或者無人問津。盧作孚吩咐隨從人員注意查點,安排人員守護。又帶人登上輪船,過細地檢查艙位和機房。一番巡查,疲憊不堪,這才回到分公司去。

  民生公司宜昌分公司的房屋老舊,門柱、窗欞油漆剝脫,不大的會議室里坐滿了人,煙雲繚繞。各輪船公司的負責人、各輪船的駕引人員和有關技術人員齊聚一起,緊急商討史無前例的棘手的船運問題。

  「沒有更多的時間給我們,我們必須商討、制定出一個完善的萬無一失的船運計劃來。」會議召集人盧作孚以無可商量的口氣說,「今天晚上就得明確,哪些輪船可以參加運輸?參加運輸的這些船隻每次可以運出多少人員和物資?……」

  這是個沒有計算機的時代,一個晚上必須周密計算出40天的運輸量,而且,前提是定死了的——這期間內,必須將大部分滯留宜昌的數萬人員和數萬噸物資西撤。

  孫正明捧大茶缸喝茶,頻頻搖頭,說:「盧總,這事情沒法辦,除非你是神仙。」

  盧作孚目光犀利盯他:「孫正明,你給我聽清楚了,再難辦的事情也得辦,這件事情不得不辦。我嘛,是成不了神仙的,我是盧作孚。」

  我是盧作孚,這話孫正明聽到過多次,他不搖頭了,他是深知盧作孚的果斷和敢作敢為德性。把頭埋進大茶缸里喝開水,驀然想起了去年枯水期的事情,抬頭抹嘴,笑道:「盧總,去年枯水期的事情你還記得不?」

  「記得。」盧作孚點頭。

  孫正眀說:「那陣也是山窮水盡沒得路了,人些都說沒得法了,你卻說,我是盧作孚,我說有。」

  「你是說三段航行的辦法?」盧作孚問。

  「對頭,你指揮的三段航行法。」孫正明說。

  「你我硬是想到一起了,我就是要說這件事情!」盧作孚笑道,「正眀,你還是有些點子嘛。」他已經決定調孫正明到總公司任副總經理,這是個很有實際經驗又很有想法的能幹人。

  「這點子還不是你盧總想出來的。」孫正眀說,心裡有底了。他是曉得的,上個月底,盧總到宜昌時,已安排部分輪船縮短航線,改航萬縣至重慶;派員赴萬縣備足所需囤駁和小工棧房;還開闢了宜昌至萬縣、巫山、巴東等地的短途航線。

  人們議論紛紛。

  「對頭,三段航行!」盧作孚說,「我們民生公司的這個辦法現在又得用了,當然,這次不一定就只是三段,我們還可以多段航行。大家都曉得,從宜昌到重慶,上水航行至少要四天,下水航行至少要兩天,費時長,我們必須儘量縮短航程。分段運輸就是個好辦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加快物資和人員的轉運。我想,除了最重要最急的物資和不容易裝卸的笨重物資直接運重慶外,那些次要的、較輕的、好搬運的物資運到萬縣就行。」

  「有的物資運到巴東或者巫山就可以卸貨。」童少生說。

  「對,是個辦法。」大副向吉雲附和。

  「其實呢,有的物資運過三峽就行,有了天然屏障,以後再轉運噻。」孫正眀接話。

  盧作孚聽著,頻頻點頭:「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說得對!這樣,就可以大大縮短航程,就可以加快往返。」掰指頭算,「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保證每天早上有五六隻或者是七八隻滿載的輪船從宜昌開出,每天下午也會有同樣數量的船隻返回宜昌。當然囉,這得要制定出周密的計劃來,譬如,每艘船隻航行的詳細時間表、物資裝卸的具體辦法、人員撤退的先後安排等等,都得要拿出完善的方案來。」

  人們竊語,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盧作孚巡看大家,接著說:「當然,僅僅是分段航行還不行,我們還得要增加運力。」

  朱正漢說:「對,必須要增加運力,這麼多的物資,現在這些裝卸工遠遠不夠。」

  盧作孚點首:「對,至少還得增雇3000裝卸工才行。」

  童少生說:「船也不夠,應該徵調木船。」

  孫正明說:「找川江上的大小船幫出面,把能夠動用的木船全都動員起來,拉人、載貨。」

  「這個辦法好!」盧作孚道,「這樣,我們就會增加兩個龐大的編外運輸力量。」又想到什麼,「啊,對了,還應該充分挖掘潛力,比如,把客艙改為座艙,多載些人。」

  人們點首。

  有個人在門口無聲鼓掌,是翠月。她堅決要求跟表哥孫正明的船到離前線很近的宜昌來,她也要參加搶運工作。孫正明被磨得沒法,只好同意,叫她只能待在廚房裡做事。這時,孫正明看見了翠月,朝她愣眼、努嘴,示意她離開。翠月的臉就藏到門框後去了。

  水手辜華山嘆曰:「唉,青灘和崆嶺灘不好過啊,最是夜航危險。」

  盧作孚是深知青灘和崆嶺灘的險惡的,說:「這樣,青灘、崆嶺灘不宜夜航,就白天航行晚上卸貨。要立即在躉船、倉庫、碼頭增添照明設備,加固安全設施……」

  夜幕降臨,月亮西斜,會議開了整整一個通宵。

  這一夜是漫長、艱苦、難熬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關鍵之夜。這一夜的決策,使西撤的運力大增,除民生公司主力船隊和人員外,又增加了龐大的編外船隊和人員。這一夜,在歷史長河中只是短暫的一瞬,卻留下了歷史的永恆。

  微曦初透之時,盧作孚召開了所有需要運送人員和貨物的單位負責人會議。這些疲憊不堪、充滿渴望的人聚到一起,急切的目光全都集中到盧作孚身上。一夜未合眼的盧作孚面帶倦容,他巡看大家,想著要說的話。那些急切的目光中有的露出了失望,是耶,這是神仙也難辦的事情,他盧作孚這個凡夫俗子能夠辦?

  盧作孚說話了,說得平靜,充滿自信:「我們將團結一心,共赴國難,希望大家不要恐懼、驚慌。我們已經拿出了切實可行的運輸計劃,我盧作孚向大家保證,我們有把握在40天內把滯留宜昌的人員全部運走,物資兩個月內全部運完!……」

  會場內外一陣寂靜,片刻便歡呼聲、掌聲四起,響成一片。

  副團長淚目閃閃,朝盧作孚敬軍禮。

  自行跟來聽會的李坤山和趙素珍淚水下落,相擁而泣。

  「我宣布,停止交涉,辦理運輸!」盧作孚目光炯炯,結束了講話。

  清晨8點,12碼頭人聲鼎沸、人頭攢動,得知有船西去的人們早已候滿碼頭。大江流水躁動喧譁,如同等待揚蹄的馬匹在甩首嘶鳴。

  「嗚——」

  民生公司的「民主」輪靠攏碼頭,引領這艘船航行的領江兼船長孫正明挺立船頭,江風掀動著他那顯眼的船員服。

  大江咆吼。

  雲集碼頭的人們騷動,都期盼能夠早些登船。人們又漸次安靜,緩緩讓出條通向躉船的通道。一支隊伍走過來。手擎「戰時兒童保育院」旗幟的一個兒童走在前面,眾多的難童和保育老師跟在後面。最後是幾十副擔架上或躺或坐的傷兵。在兩旁護衛的是昨天和憲兵發生糾紛的傷兵們。這些傷兵都梳理了頭髮、颳了鬍子、儘可能地穿整齊了軍裝,舉了臨時找來的標有番號的軍旗。

  謝長富副團長不用拐杖,由兩個軍官攙扶著走。他戴了軍帽、佩戴了上校領章。李坤山跟在他身後。謝長富看見了前來送行的疲憊的盧作孚,鼻頭髮酸,兩眼發熱。他想騰出手來向盧作孚敬禮。

  盧作孚趕忙去扶住他,說:「長富,謝謝你,謝謝你們這些傷兵主動護送這些難童。」

  謝長富雙目閃閃:「你放心,我們會護送他們安全到達重慶的。盧總,我記住你的話了,像英雄一樣撤退!」

  盧作孚的兩眼發濕:「對,像英雄一樣撤退,撤退的目的是為了進攻!」

  謝長富點頭,嘴唇翕動說不出話。兩個軍官攙扶他上船。

  趙素珍過來,拉住李坤山,說:「坤山,我們一起謝謝盧次長,謝謝他圓了我們的夢!」

  李坤山咧嘴笑,對盧作孚說:「盧次長,你做了件大好事情,讓我和素珍同船去重慶,到了重慶後,我們就要辦喜堂!」

  「啊,你們是一對戀人!」盧作孚笑,「好,好,也許我盧作孚會趕得上吃你們的喜糖。」

  趙素珍笑道:「盧次長,你是一定要來呢。到重慶後,我會時常去交通部打問你的。」

  「好哇,你還精靈,曉得啷個去找我。」盧作孚說,又問,「呃,你們兩個怕是青梅竹馬吧?」

  「不是,」趙素珍說,「是別個介紹的。他呢,性子烈,打抱不平傷了人,被關押過。我大哥整死都不同意我跟他好。」

  「可你就是喜歡他,是不?」盧作孚笑說。

  「是耶,是恁個的。」趙素珍紅透臉。

  李坤山咧嘴笑。

  「嗚——」船要開了。

  兩個年輕人向盧作孚揮手告別。

  盧作孚也向他倆揮手告別,嗨,啷個竟有這麼巧,這兩個年輕人的姻緣跟我和淑儀好相似!就想起自己的賢妻蒙淑儀來,想起了與淑儀的結合而生養的兒女們來,心中一陣酸澀。與妻子淑儀溫存時,他曾問過淑儀,跟了自己後悔不?淑儀兩眼水濕,看他說,不悔,我這輩子是要跟你闖風走浪了。

  盧作孚朝兩個年輕人揮手時,看見了在「民主」輪船頭朝他揮手喊叫的船長孫正明。人聲和浪濤聲大,江風斷續傳來他那「盧總保重……再見……」的喊聲。就也朝他揮手喊叫:「正明,你給我把穩些,這一船的人和貨物都交給你了!」還想喊,正明,跑這趟船後要給你壓更重的擔子,卻沒有這樣喊,「正明,你是這個!」比出大拇指。

  「民主」輪離岸漸漸遠去,盧作孚看見孫正明還立在船頭,揭下船長帽朝自己揮舞,就也振臂朝他揮舞。

  「民主」輪過崆嶺灘時,領江兼船長的孫正明站在駕駛艙內,透過前窗玻璃目不轉睛前望大江,引領舵手謹慎行駛。

  天低雲暗,波濤洶湧。

  這崆嶺灘在西陵峽秭歸縣境。灘內長石踞其中流,分道南北二槽。南槽亂石錯落,斷絕航路。北槽雖可通航,但有大、二、三珠石斜列航槽,舟行極險。《宜昌府志》記載:「九里崆嶺之溢,九龍蛇退之奇,灘深湍急,礁石林立,古稱步仞類崤凼,尋丈之內,皆天塹也。」冬春水涸非輕舟不可上下,為川江著名的四大險灘之一。明朝萬曆年間,歸州知事吳守忠曾先後開鑿二、三兩珠石,使舟行無患,更名為「通嶺」。

  「通嶺」並非通途。

  孫正明牢記著臨出發前盧作孚對他叮囑的話,崆嶺灘歷來十分兇險,現在已經臨近枯水時節,船上滿載有難童、傷兵和乘客,你要格外小心才是,否則會有覆舟之患。孫正明是跟隨盧作孚多年的老水手,早經歷過無數次長江的狂風惡浪,此時里是千萬個小心。他深知此行的意義不凡、責任重大。

  駕駛艙門口,探進翠月那戴廚師帽的臉來。孫正明就朝她怒瞪眼。翠月那臉就縮回去。孫正明朝翠月怒瞪眼,心裡卻蜜甜,翠月就要跟他成親了。「民主」輪出發來宜昌的那天早晨,孫正明在船上巡視,無意看見送翠月上船的許五穀摟抱了翠月親吻。他蒙了,怒火升騰,欲捶死許五穀那崽兒!這時候,翠月看見了他,羞紅滿臉,趕忙推了許五穀下船,各自跑到船上廚房裡偷偷哭泣。對於許五穀追求翠月和翠月也喜歡許五穀的事情,孫正明一直蒙在鼓裡,他早認定翠月是他的,他倆親上加親拜堂成婚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之後,他沮喪不已,傷痛萬分。一件事情就怕從來不知突然曉得,他那大男人的心如同被機艙那輪機絞榨,疼痛難耐。輪船行至萬縣停泊時,翠月來找他了。那是個漆黑的夜晚,她強拉死拽他到空無一人的船尾,落淚向他賠禮道歉,吞吞吐吐說了原委,對天表明心跡,她也是愛他的!而且她已經想好了,這次從宜昌回重慶後,就跟他一起去請假,回涪陵老家把婚事辦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落淚了,終還是原諒了翠月。他太喜歡她了,心涌大波的他,在那個漆黑之夜第一次狠吻了自己心愛的人。

  奔涌的流水被崆嶺灘的礁石和江灘碰撞,似一頭受阻的雄獅,勃然大怒,左衝右突,昂首長嘶。輪船便被這「怒獅」碰撞得左偏右斜。

  擠坐船艙的難童、傷兵和乘客們一片驚惶,暈船者嘔吐不止,膽小的難童哇哇啼哭。趙素珍和其他保育員們一起誆哄難童,自己也害怕落淚。

  李坤山過來寬慰:「素珍,過了崆嶺灘就好。」

  趙素珍說:「坤山,人家說崆嶺灘步步是險,能過去?」

  「能。」李坤山說,「孫船長多次闖過這灘,莫怕。」

  「上蒼保佑,保佑這些孩子們平安到達重慶!」趙素珍祈禱。

  吼叫的浪濤聲小了,輪船漸勢平穩。

  「過了崆嶺灘了!」李坤山看大江,說。

  趙素珍白淨的臉上有了笑。兩個戀人走到船舷邊,目視江岸青山,憧憬未來。

  「這個盧次長還真好,沒得架子。」趙素珍說。

  「是耶,他這麼大的官,還說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李坤山說。

  上行輪船終於艱難地駛過險灘,不想,又遭人禍。

  就在輪船駛過崆嶺灘不久,幾架日機飛來。「嗡嗡」的轟鳴聲中,敵機輪番向輪船俯衝轟炸、掃射,船上頓時煙火瀰漫,甲板上的三個船員當即被擊倒。孫正明趕緊指揮輪船加速向前面的濃蔭密布的支流行駛,以躲避日機轟炸。

  謝長富副團長怒瞪血紅的兩眼大喝:「兄弟們,朝狗日的小日本開槍射擊!」

  就有傷兵朝空中的日機點射。

  李坤山挺立船上:「日本鬼子,我日死你媽,老子和你拼了!」端起機槍朝日機猛射。子彈打光了,李坤山換彈夾,一串敵機的子彈射到他身上,這位就要做新郎官的年輕士兵瞪眼倒下了。

  這時候,就要做新娘子了的趙素珍正用自己年輕的身軀緊護著幾個難童,她身邊有個難童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她那清亮的大眼燃燒起烈焰,懼怕成了憤怒。沒有人性的日本鬼子,你們竟然連這些花朵樣年華的孩子也不放過!她傾力伸展雙臂和身軀,儘可能多地護衛難童,不能再讓他們遭受不測!她自己也不想死,她要在重慶和李坤山完婚呢!日機掃射來的子彈打穿了她的後背,她張嘴想喊李坤山,沒有能夠喊出來。她身下的孩子們躲過了子彈。

  輪船快速駛進支流,掩藏進濃蔭。

  翠月跟了水手長向吉雲匆匆趕進駕駛艙,艙內一片慘烈。駕駛艙的前窗玻璃破碎,受傷的額頭淌血的舵工緊掌舵盤。孫正明仰倒在甲板上,腸子正往外溢,他已經長久入睡。向吉雲一聲慘叫,趕忙過去替換下舵工。

  翠月抱了孫正明的遺體號啕痛哭:「表哥呃,正明呀……你,啷個就丟下我走了啊,我們說好了去涪陵拜堂的呀!你啷個就這麼走了啊,我的正明呀!……」白色的廚師服上浸滿了孫正明傷口處湧出的鮮血,哀號的江風捲走她那悲愴的哭喊。

  緊掌舵盤的向吉雲兩眼噙滿怒淚,嘴唇咬出鮮血。

  翠月強忍悲痛,為受傷的舵工包紮傷口。

  可惡的敵機飛走了,不滿足的轟鳴聲漸漸遠去。

  謝長富副團長抱著鮮血淋淋的李坤山,圓瞪怒目,嘶啞了的喉嚨對著蒼天吼叫:「小日本鬼子,你們傷盡天良,老子要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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