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群混帳!」
2024-10-04 06:36:54
作者: 羅學蓬
牢門開了,穆頭在門口高喊:「1173!」
黃正頭一次被人喊號碼,一時還不習慣,望著門口傻愣著。
李雪捅捅黃正:「叫你哩。」
黃正趕忙站起來回答:「到!」
穆頭沖她一嗓子:「出來!提審!」
黃正蹬上鞋,跟著穆頭穿過天井,向著2道門走去。
穆頭將黃正帶進審訊室里。
林處長將幾張照片拿起來,離座走到黃正跟前:「你看看這幾張照片,你和你姐姐進來已經3天了,你不是說我們沒有證據嗎?我今天就給你看一看我們掌握的部分證據。」
黃正一一看過李朋到鳳山官校採訪時和黃氏姐妹照的幾張合影,氣憤地說:「這是什麼證據呀?李朋拿著中央社社長蕭同茲的親筆介紹信,到鳳山官校採訪幼童兵,我是幼童兵總隊的上尉文書,我姐姐是幼童兵總隊的少校教官,所以孫長官才安排我們姐妹倆和羅副官陪同李朋採訪的。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李朋就算是蘇俄特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林處長說:「據我們了解,你們姐妹和李朋在大陸時便已有著密切的交往,你現在必須交代清楚,你和李朋是什麼關係?什麼時候認識的?有過什麼交往?一五一十,全都要寫得清清楚楚。」
「林處長,我一進來就對你們講清楚了,李朋當初發瘋一樣追求我姐姐,我姐姐始終對他敬而遠之。就因為有這麼點關係,所以李朋到鳳山採訪幼童兵時,孫長官才讓我們姐妹倆陪同他採訪的。」
林處長笑了笑,和緩了語氣:「其實,你們的事我們都清楚,是因為孫長官與蔣主任和彭副司令不合,所以你們才受到了牽連。這就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黃正嚷了起來:「林處長你在說什麼呀?有話就問話,我們的事和孫長官沒有任何關係?」
「你真是個少不更事的純潔學生,到了這裡還知道一心護主。不過,黃正,你不要抱有任何一點僥倖心理,我鄭重地提醒你,到了這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你老實交代,你和孫長官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關係的?」
黃正仿佛被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號啕大哭起來:「沒有這樣的事!你們可以侮辱我,可是不能污衊孫長官!」
林處長呵斥道:「哭什麼哭?沒用的,沒有證據,這樣的事我們能隨便問你嗎?老實點,還是趕快招了的好!」
「沒有這樣的事你讓我說什麼呀……啊啊啊!」
「我告訴你吧,我們的電偵人員已經在李朋同案犯汪聲和家裡起獲了一部大功率電台,李朋就算是有10條命也活不了,你不會傻到去為他陪葬吧?」
黃正一個勁地哭天搶地:「爸爸,媽媽,我要死吶!你們快來救我呀!」
林處長無法可施,揮揮手:「把她帶下去。」
黃正回到牢房,黃鈺便迎了上來:「他們打你了嗎?」
「沒有啊。」
「我聽見你哭得那麼厲害,還以為他們打你了。」
「幸虧他們沒有打我,要是打我,我不管什麼罪都會認的,你知道,我最怕痛啊!」
黃正看到同牢的十幾名女犯全都盯著自己,什麼話也不再說了,躺到了自己的鋪位上。
圓月高懸,將孫公館庭院照得亮如白晝。
孫夫人從臥室出來,在走廊上看到陳良塤駕著敞篷吉普車馳入公館大門,趕緊從樓上下來。
陳良塤將吉普車停在車庫裡,剛走上庭院,便聽到孫夫人在招呼他:「陳秘書回來了?」
陳良塤趕緊迎上前去:「夫人還沒睡啊?」
孫夫人說:「我剛剛做完晚課,為小黃姐妹和羅副官念了3遍佛說戒消災經。陳秘書啊,這個案子現在怎麼樣了?能把我們的人撈出來嗎?」
陳良塤搖搖頭:「所有能使用的手段老總都嘗試了,老總甚至當面向總裁表示,願意拿自己的項上人頭替小黃他們擔保,可是總裁決不通融,要讓保密局和保安司令部一查到底。」
孫夫人說:「打人專打臉,這不明明是和老總過不去嘛,連總裁都不願發句話,那小黃他們就危險了。」
「就是啊,這種帶有強烈政治色彩的案子,上面不打算整你,啥事也沒有,起心整你,隨便也能抓砣屎糊在你臉上而且還能讓你百口莫辯。眼下就有個相當麻煩的問題……」
「什麼問題?」
「事情已經很明白了,以保密局的能力,不會不知道小黃與老總的關係,知道關係還抓,這就挑明他們要整的對象不是小黃,而是有意和我們老總過不去。」
「老總自己也很清楚這個原因。」
「這樣恰恰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老總和我們越是要救小黃,小黃在牢里的處境就變得愈發危險,反之,其道理亦然。」
孫夫人急著問:「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明白一點。」
陳良塤說:「夫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為老總能有人傳宗接代,不至香火滅絕。夫人原本對小黃寄予厚望,無奈小黃已和老總相處了幾個月,卻八字也沒有一撇,這也只能怪她緣分未到。如果夫人再給老總找一個女人,延續孫家香火,老總的對手也就知道小黃作為一副牌,已經失去了殺傷作用,她的危險,也就馬上會消解於無形了。」
孫夫人若有所悟:「陳秘書,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抓緊想辦法的。小黃秘書是我送到老總身邊去的,她要糊裡糊塗地卷進官場黑幕送了卿卿小命,我可造大孽了。這事,還得由我親自來辦。」
蔣介石在「總統府」小會議室主持軍事會議,面對濟濟一堂的高級將領說道:「我自去年1月下野以後,到年底止,為時尚不滿1年,然大陸各省,已全部淪陷。絕非中正危言聳聽,今天的我們,實在已經到了亡國的境地了!但是撤到台灣來的人,無論文武幹部,好像並無亡國之痛的感覺,無論心理上和態度上還是和過去在大陸一樣,大多數人還是只知個人的權利,不顧黨國的前途。如果長此下去,我敢說連這最後的基地——台灣,也都不能確保了!所以我今天特別地提醒大家,若是我們在座的各位都已成了亡國之民,而仍不自覺,豈不可痛?」
許多將領眼中已是淚光瑩瑩。
彭孟輯失聲痛哭,頓時把會場氣氛,弄得來悲悲切切。
蔣介石喝道:「不要哭,尤其身為軍人,更是只能流血不能流淚!我們的同志如果今日還有一點氣節與血性,那就應該以恢復中華民國來做我們今後共同的奮鬥目標。同志們,我們的國家實在已經到了空前未有的危險時期,每個處在這個孤島上的人沒有什麼可能撤退和逃避的地方,每個人的利益和國家的利益,再也沒有一個時候能比現在更加一致。根據最新情報,美國欲與中共妥協,允諾阻我反攻。我們只有戰,才有生路,不戰,就是死路一條。與其死在台灣,不如死在大陸,與其被美國人出賣而死,不如戰死在戰場上,如果僅僅是替美國佬當看門狗,我蔣某人寧可蹈海而亡!」
將領們義憤填膺,一片譴責之聲:
彭孟輯吼道:「美國人還能算我們中華民國的友邦嗎?危難關頭一次次落井下石,恨不得置我們於死地!」
空軍司令王叔銘也喊道:「關鍵是杜魯門太不像話了!」
桂永清:「華府一再這麼幹,不是逼著我們斷交嗎?」
蔣介石語氣和緩下來:「牢騷歸牢騷,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形勢比人強。關起大門來,對共產黨的問題反而簡單,對美國的問題成了最大的難題,不易對付,我們都要格外小心才是!在當前嚴峻的情勢下,我們必須隱忍,也唯其隱忍,才有一線生機。所以,我要求所有的行政官員、高級將領,都必須明白我們的對手除了中共,還有白宮,人人都要忍辱負重,俯仰由人,巧妙地與美國人周旋。」
周至柔說:「黨國眼下內外交困,在座的軍政大員,在克難時期更應精誠團結。可是,我卻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必須當面請教孫總司令。」
孫立人道:「請教不敢當,有什麼事還請總長大人指教。」
周至柔說:「美國第7艦隊司令雷德福將軍到鳳山官校參觀時,你向他要大炮,他一開口就答應送你105榴彈炮240門,外加4萬發炮彈,而且不需要任何手續,只需你打1張收條就行。」
蔣介石盯著孫立人:「孫總司令,真有這樣的事?」
孫立人深感委屈:「簡直讓人匪夷所思,我向美國人要來了大炮,沒想還引起了周總長和國防部的誤會。在座的人都知道,我們的重型武器全都丟在了大陸,我在鳳山建設新軍,成立炮兵團,恢復炮兵學校,竟然只靠著1門大炮撐門面。這批榴彈炮運到後,我成立了3個炮兵團,還分撥了一部分給裝甲兵部隊和基隆、高雄兩處要塞。」
郭寄嶠說:「作為國防部長,我對孫總司令也有意見。蔡斯團長只認孫立人的名頭,從不賣其他國軍部門的帳,國防部要求蔡斯團長將軍援交給國防部統籌分配,蔡斯的答覆竟然是美國人不信任國防部。」
孫立人道:「如果這樣的好事也要引起周總長和郭部長對我個人的強烈不滿,本人無話可說,我現在就向總統提出辭呈。」
蔣介石臉一沉:「值此非常時期,任何人一律不准辭職!」
吳國幀突然闖了進來。徑直走向蔣介石,坐在蔣介石身邊:「對不起,我處理一點急務,來遲一步。」
蔣介石說:「國幀來得正好,今天我們這個3軍高級將領會議,主要討論迫在眉睫的軍費和給養問題。國楨作為軍費與給養承擔方台灣省政府的主席,給在座各位司令通報一下台灣的具體情況。國幀,請吧。」
吳國幀說:「我是個直性子,說話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當前財政困難,已到極點,國府所需開支,全由一個小小的台灣省政府來獨力承擔,更讓我智窮力竭的是,如何安頓從大陸撤下來的那麼多的軍隊和平民難民……」
蔣介石言道:「到目前為止,到底有多少軍隊從大陸撤了下來?你能把準確的數字告訴我們參會的高級將領們嗎?」
吳國幀說:「在大陸陷落前,台灣只有3至4萬國軍,到我接任省主席時,已經達到60萬人。撤下來的軍隊有56萬人左右。」
蔣介石問:「平民難民呢?」
吳國幀說:「最近剛完成了一次相當準確的人口普查,從大陸撤下來的平民難民有150萬,加上60萬軍隊,從大陸撤下來的軍民總數是210萬人。台灣原本人口是500萬,現在總人口已經超過了700萬。」
蔣介石說:「我臨時決定請國幀來,就是為了讓諸位司令知道一下我們的家底,辦事時再不可像大陸時一樣大手大腳了。」
吳國幀道:「本人匆匆趕到會上,除了完成蔣先生交予的任務,國幀還有個重要的事情需要向各位司令通報。如此非常時期,軍人走私絕不應該,國幀特別懇請在座的3軍首腦予以支持,特別是海軍的桂總司令。」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所有的目光全都凝聚到桂永清臉上。
桂永清氣急敗壞:「吳國幀,說話要負責任,你說海軍走私,請拿出證據來,否則就是血口噴人!」
吳國楨從容不迫地從皮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海軍走私材料,遞給蔣介石:「這是我剛剛處理完的一樁走私案,請蔣先生過目。我已經命令警務處把組織走私的海軍司令部的情報處長鐘山,以及艦長周齊榮抓起來了。」
蔣介石匆匆瀏覽了一下,怒容滿面地將文件扔到桂永清面前:「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桂永清,海軍腐化墮落成這個樣子,是要亡國的!自己看看吧!」
吳國幀說:「我向三軍總司令表個態,省政府將盡最大努力,幫助安置你們的部隊,修建更多的營房和眷村,儘快將被徵用的學校重新用於教育,並且每月還必須上繳中央4200萬元的軍費。所有這些,對省政府來說,都是十分沉重的財政負擔,為了能完成任務,國幀極需各位總司令的合作,必須制止在大陸時就十分猖獗的軍隊走私活動。由於當下陸軍和空軍不再具備走私的條件,所以我只要求海軍,給予特別的合作。」
桂永清連連點頭:「吳主席放心,一定合作,一定精誠合作。另外,對於參與走私的海軍幹部,我一定嚴懲不貸,向吳主席有個交待。」
周至柔道:「好吧,我們現在談談軍費的問題。」
蔣介石說:「今年軍費分配的方案早就發下去了,海陸空3軍不能再這樣堅持己見,喋喋不休,必須以大局為重,早日達成統一。」
王叔銘說:「在今後反攻大陸的作戰行動中,我空軍已經歷史性地被推到了足以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位置,而我們在國軍中的作用,卻仍然得不到足夠的重視。根據美、英等西方主要國家海陸空3軍的軍費分配慣例,空軍官兵的待遇應超出陸軍兩級,飛行員待遇應超出陸軍10倍,空軍官兵比陸海軍更應當配備新式美觀的服裝。」
桂永清說:「台灣四面是海,我認為在今後的反攻作戰中,海軍才是至關重要決定勝負的兵種,而且我海軍是國際兵種,須按國際標準待遇,一般官兵要超陸軍1級,另有固定的航海津貼,海軍要創辦自己的軍官俱樂部等,而且還應當為海軍官兵提供必要的療養基地。」
孫立人急了,一拍桌子大嚷:「你們都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既然你們海軍空軍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行,那麼我請總統將陸海空3軍公開測驗一下,是騾子是馬,大家牽出來比一比,看究竟哪個軍種才是真正的軍中老大?先從我們3個總司令比起,比文也好、比武也好、比立正稍息也好、比x+Y也好,由你們海空軍決定好了,請總統來做裁判。」
蔣介石生氣地:「看看你們這副樣子,還有一點三軍總司令的樣子嗎?大家都別爭了,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王叔銘氣嗯嗯地:「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在美國鍍了幾年金嘛!」
桂永清也說:「哼,太小孩氣了,要論喝洋墨水,我這個海軍總司令也是德國人培養出來的!不比你姓孫的少。」
蔣介石忍無可忍,忽地站起,將拐杖往地板上重重一杵,罵道:「一群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