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國人是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印度普拉鎮的制高點上飄揚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

  官兵們正在緊張地構築野戰工事，到處呈現出一派大戰將至的氣氛。

  孫立人也在帳篷里主持軍事會議。

  「英軍態度曖昧，忽陰忽陽，我也搞不清楚他們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為防患於未然，我決定，一方面把部隊屯紮在山上，嚴密戒備，一方面派參謀長前去英帕爾，跟英方交涉。」

  李鴻說：「英國人總是這樣，既要我們替他賣命，又時時刻刻提防著我們奪占他們搶奪的地盤。」

  陳鳴人說：「我軍進入印度，英國人的心情一定相當複雜。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當年是怎樣把這些緬甸和印度弄到自己手中的，所以特別害怕中國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們。」

  

  英國東方警備軍司令官艾爾文少將主持軍事會議。

  「把各位緊急通知到司令部來，是因為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向諸位通報。今天凌晨，一支全副武裝的中國軍隊突然闖入了我東方軍控制的英帕爾地區。而在此之前，我根本沒有得到新德里的任何指示，更不知道這樣一支中國軍隊會不打招呼就開到我們的地盤上來。」

  軍官們氣憤地議論起來。

  「中國軍隊膽敢強行進入我們英國人的勢力範圍，這不是公然對我們訴諸武力嗎？」

  「這是什麼盟軍？對於任何入侵者，英國軍隊必須毫不猶豫地消滅他們！」

  艾爾文說：「得到消息後，我立即向新德里請示對策。韋維爾總司令電令我立即包圍非法闖入的中國軍隊，將其繳械。現在把大家火速通知到司令部，就是要立即拿出一個具體的作戰方案來。」

  副官進屋報告：「將軍，中國軍使求見。」

  所有軍官都屏息凝神。

  艾爾文說：「既然是中國人派來的軍使，我不能不見，你們都等一下。」

  艾爾文在門廳處的大鏡子前正正衣冠，然後大步向客廳走去。

  艾爾文走到客廳門前，卻改變了主意，吩咐副官：「客廳的氣氛不適合這樣的見面，馬上去把中國軍使帶到我的辦公室去。」

  艾爾文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聽著華軍參謀長的陳述，時而看看指甲，派頭十足，神氣活現。

  華軍參謀長：「我新38師近萬名官兵經連日血戰後退入印度，並不是自作主張，而是嚴格遵照史迪威將軍的命令行事。我們現在迫切地希望能得到貴軍的大力協助。」

  艾爾文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拿腔拿調地說：「這裡是大英帝國的領地，決不能容許外籍軍隊進入。不過，你們是盟軍，從人道主義出發，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才暫時同意讓你們臨時駐紮在普拉鎮。但是，我現在鄭重地提醒你們，要在印度長時間住下去，你們的軍隊必須馬上向我們繳械，我們才正式予以收容。」艾爾文站起來，用手指敲擊著桌面，對與他隔桌而坐的華軍參謀長提高聲調重複道，「繳械收容，懂嗎？」

  華軍參謀長忽地站起：「繳械？艾爾文將軍，我必須提醒你，在我們中國人的軍事術語中，繳械是針對敵方武裝而採用的一種強制性的手段。請問，在閣下的眼裡，中國軍隊是敵人嗎？」

  艾爾文說：「你錯了，如果是敵人，我會毫不猶豫地調動我的軍隊殲滅你們，閣下也不可能坐在英國東方軍司令官的辦公室里品嘗別具風味的木哈咖啡。」

  孫立人火冒三丈，沖剛從英帕爾返回的參謀長厲聲問：「你難道沒有告訴艾爾文將軍我們是中國遠征軍？」

  李鴻、陳鳴人等軍官的目光也全都凝聚在參謀長臉上。

  參謀長：「當然說得一清二楚。」

  孫立人：「沒說我們是從緬甸一路衝殺過來的？」

  「也說了。」

  「沒說我們是新38師？」

  「都說了。」

  「沒說仁安羌之戰？」

  「全說了。」

  李鴻道：「該說的都說了，英國人的信條就這樣：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久的朋友。」

  孫立人一拍桌子：「那還等什麼？全師集合，準備戰鬥！」

  「的的的的噠……」中國軍隊的軍號威嚴地震響，剛剛結束了同日軍殊死搏鬥的中國官兵，又抄起武器，準備對付英軍的無禮行為。

  英帕爾的英軍高幹病房裡，身穿病號服的斯利姆震驚得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什麼，包圍普拉鎮，強行繳中國軍隊的械？這是哪一頭蠢驢出的主意？」

  斯科特將軍：「這是艾爾文將軍的命令，我接到他向我通報情況的電話後，馬上就趕來見你。我也在電話里力勸艾爾文放棄這樣的行動，可他不聽，現在在英帕爾，恐怕只有你才有能力阻止艾爾文幹這樣的蠢事了。」

  斯利姆氣喘吁吁：「東方軍是維韋爾總司令的部隊，並不歸我指揮。我的話，對艾爾文也只能是建議。」

  斯科特著急地說：「這可就麻煩了，艾爾文為人十分自負，不知天高地厚，我擔心他會捅出大亂子來的。」

  「艾爾文決定什麼時候行動？」

  「明天凌晨5點。」

  斯利姆吩咐副官：「換裝，馬上送我去東方軍司令部！」

  副官趕緊送來斯利姆的將軍服和馬靴，幫他穿上。

  在新德里，印度英軍總司令韋維爾上將對剛剛從緬甸逃來的緬甸英軍總司令亞歷山大勳爵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接到艾爾文將軍的電報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即將中國軍隊繳械，然後當作難民收容。」

  亞歷山大卻持不同意見：「閣下萬萬不可對新38師採取強硬行動，你恐怕並不了解這支中國軍隊在仁安羌解救英軍，以及在後來掩護英軍西撤印度的行動中立下的巨大功績，你也不知道他們的師長孫立人將軍具有多麼超凡脫俗的人格魅力！」

  「哦，親愛的亞歷山大，沒有一個英國人不知道仁安羌。中國的這位孫立人將軍眼下在英倫三島的影響，已經遠遠超過了英國歷史上著名的傳奇英雄羅賓漢。」

  「我以為閣下不但不能對新38師採取強硬措施，相反，還應該對他們知恩圖報，待若上賓。」

  「老朋友，謝謝你對我的提醒，或許你的做法，才是唯一明智的，我決定改變主意了。」

  艾爾文回到會議室，對軍官宣布：「我已經正式通知了中國軍使，也就是新38師的參謀長，如果他們在明天天亮之前不主動向我繳械，我東方軍就要對他們斷然採取行動。」

  門轟然洞開，全身戎裝的斯利姆軍團長與斯科特將軍大步走進來。

  艾爾文與手下軍官全體起立，向斯利姆和斯科特將軍敬禮。

  艾爾文說：「得知閣下身體違和，在醫院裡臥床休息，我正打算到醫院探望……」

  斯利姆手一揮：「謝謝閣下的關心，不過，我此刻扶病前來，肯定不是為了聽這樣的客套話。我現在和斯科特將軍趕來見你，只有一件事，建議你馬上撤銷強行收繳中國軍隊武器的命令。」

  艾爾文說：「行動計劃已經確定，命令尚未下達。我會尊重軍團長的意見。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對這樣一支已經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中國軍隊採取強硬措施？」

  東方軍參謀長說：「對中國人採取這樣的安撫手段是因為我們這些日子看見了太多的由緬甸退回印度的英軍士兵，他們三五成群，衣衫爛爛，裝械俱失，狼狽不堪。」

  另一東方軍軍官說：「同樣被日本人打斷了脊樑的中國軍隊在原始森林裡跋涉了這麼長的日子，又一路血戰衝破日軍封鎖，必然比我所親眼看見的英軍更加狼狽。」

  艾爾文說：「從緬甸敗逃到印度的軍隊是什麼樣子，我見過，英國皇家軍隊尚且如此，中國軍隊還能好到哪裡去？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中國人甚至已經成了比土匪還要令人恐怖的潰兵。」

  斯利姆驀然提高了聲調：「你們不會懷疑我斯利姆是一個真正的軍人吧？」

  艾爾文一驚：「當然。軍團長閣下如果不能算真正的軍人，大英帝國就再無真正的軍人了。」

  期利姆說：「那我告訴你，僅僅一個多月以前，我在仁安羌親眼看見了孫立人將軍和新38師官兵的神勇過人之舉。這樣一支了不起的軍隊，對於英國軍隊幫助有多大，你們一定已經在報紙上看到了，無須我在此重述。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竭盡全力幫助遇到暫時困難的新38師才對，決不可以無理相待。況且他們具有難以想像的戰鬥力，不但東方警備軍無力順利將其繳械，恐怕還會自食惡果，釀成悲劇。」

  「軍團長，我可以充分地考慮你的意見。但是，軍團長對這支中國軍隊的評價是否太具個人感情了，他們真的有那麼厲害？」

  副官進屋：「長官，新德里電報。」

  艾爾文道：「念。」

  副官打開文件夾高聲念道：「艾爾文將軍，撤銷前一命令，就近妥善安置中國軍隊的食宿。總司令，韋維爾。」

  艾爾文說：「哦，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想不到我們遠在數千里之外的總司令，意見竟然與軍團長完全一致。」

  斯科特將軍說：「我認為這才是明智之舉，我們必須弄清楚一個基本的事實，中國人是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艾爾文說：「遵照總司令的命令，我決定，馬上派出軍使，允許中國軍隊就在離英帕爾還有18英里之距的普拉鎮暫駐；馬上派車隊給中國人送去給養，以免讓這幫殘兵敗將在我們的地盤上弄出不愉快的事情來。」

  參謀長：「既然是盟軍，他們又剛剛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給他們一個棲身之處也是可以的。不過，要警告中國人，在我們管理的土地上必須規規矩矩，不可胡作非為。」

  斯利姆說：「我希望閣下能夠親自前去普拉鎮與孫將軍見上一面，一者向對方表示英國人的友善，二者也可趁便觀察一番中國軍隊，了解一下他們的戰鬥力。」

  艾爾文說：「如果軍團長能夠辛苦一下，陪我跑一趟，我倒真是樂意前去普拉鎮親眼看一看，這支中國軍隊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斯利姆頭一點：「只要有助於避免東方軍和中國軍隊的衝突，化干戈為玉帛，我樂意陪閣下前往普拉鎮，會晤孫將軍。」

  一長串轎車、吉普車馳抵普拉鎮。

  與斯利姆中將同坐一輛車的艾爾文少將從窗口看到，路邊正在操練的中國軍人生龍活虎，吼聲震天，進鎮後所見到的零星官兵，也是軍容整潔，三人以上，必列隊而行。

  艾爾文對斯利姆說：「我原本以為一支潰兵，必然是精神萎靡，毫無軍風紀可言，沒想到看上去他們竟然精神煥發，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驍勇精兵，和零星從緬甸退回的英軍相形之下，簡直有天壤之別。」

  到了兵營大門口，更令艾爾文吃驚的是，孫立人竟然帶著一支儀仗隊，在大門口歡迎他們。

  斯利姆低聲提醒艾爾文：「看看，一支新敗之軍，還能拉出如此威風的儀仗隊。」

  200名精壯精壯得像小鐵墩兒似的士兵往營門口一站，就是一堵牆，一座山。儀仗隊前頭，還擺著兩門迫擊炮，4挺重機槍。

  斯利姆將軍從轎車裡下來，一看見孫立人便大步奔上，與孫緊緊擁抱，並連聲大呼：「Sorry，Sorry！（抱歉）」

  艾爾文說：「久仰孫將軍英名，今日一見，才知不僅是孫將軍，就連孫將軍手下的士兵，也是光彩照人。」

  孫立人道：「閣下過獎了。我們可是剛剛在緬甸打了敗仗，被日本人趕到印度來的。」

  斯利姆說：「同是帶兵之人，和孫將軍比起來我真是慚愧。從緬甸撤回來的英國軍隊，在翻越那加山脈什麼都扔光了，戰車、大炮、機槍、衝鋒鎗、手槍、圖囊、電台，甚至連被子、制服、褲子都不要了，只穿條褲衩越過了國境線。而你的士兵呢？軍裝稍顯破舊，但武器精良，紀律嚴明，精神面貌尤其煥發。」

  艾爾文也由衷贊道：「孫將軍，我們都是多年帶兵之人，單憑能夠把迫擊炮和重機槍扛過那加山脈，就知道你們的戰士，絕非等閒之輩！」

  3天之後，英軍儀仗隊列隊奏樂，鳴炮10響以表歡迎，隆重歡迎中國軍隊入城。

  孫立人率新38師開進英帕爾，住進了英國人專門為他們騰出的兩座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