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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里的思想

2024-10-04 05:57:52 作者: 鄧曉芒

  即使兒童也不是千篇一律的,絕不像我們在兒童電視節目中通常看到的、按大人的概念和模式規定好了的那樣,而是敏感的、不安分的、富於幻想和創造天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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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常有一種誤解,以為兒童文學不要有什麼深刻的思想,只要能「寓教於樂」、豐富一下兒童的課餘生活就足夠了。在一般人眼裡,童話可以永遠停留在「白雪公主」和「大灰狼」的水平,頂多再搞出一大堆批量生產的「科技童話」「益智童話」「科幻童話」「知識童話」「德育童話」……就算對得起下一代了。至於連我們成年人都不大弄得清楚的「思想」,恐怕也就只能「免了」。兒童之所以可愛,「有童趣」「童真」,不就在於無思想、「單純」嗎?

  前日偶爾得到一本《黑鳥》[120],便和9歲的女兒一起跑進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裡去。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我倆都是安徒生迷,還曾跟隨騎鵝旅行的尼爾斯漫遊過北歐的大地和森林;之所以說「陌生」,則是因為《黑鳥》已遠遠不同於安徒生和拉格洛芙,它已經是另一個時代的童話,表達了另一時代兒童的心理、願望、看法和好惡,顯得十分怪異。它證明,即使兒童也不是千篇一律的,絕不像我們在兒童電視節目中通常看到的、按大人的概念和模式規定好了的那樣,而是敏感的、不安分的、富於幻想和創造天才的。你今天給他讀過了「白雪公主」,他明天就要聽點別的,或是像洛德的媽媽那樣對著鏡子問:「鏡子啊鏡子,請你告訴我,是誰最懶最壞?」(《洛德的媽媽和魔術師》)

  《米歐,我的米歐》以一個孤兒的內心獨白的方式寫了一篇近五萬字的童話。他想像自己是一位王子,要去尋找自己的父王,後來不但找到了,還幹了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故事情節本身並沒有什麼奇特,但令人驚訝的是,當它被用第一人稱的孩子的口吻敘述出來,並時時與孤兒的悲慘現實交織在一起時,便給人一種特別的辛酸和親切動人的感受,其感染力絕不亞於《賣火柴的小女孩》,儘管它的結局並沒有寫成悲劇。

  《西拉斯和黑馬》《英格堡》,兩個丹麥童話,都是寫社會底層的男孩和女孩。流浪兒西拉斯勇敢、義氣、獨立性強,也有點兒殘忍;女縫衣工的女兒魯特感情真摯、執著、敏感,卻帶點褊狹。作者寫他們,不是要引起小讀者們的同情,也不是要大家向他們「學習」。這裡面沒有什麼道德說教,但我們可以感到,這兩位小主角將來一定能成為意志堅強、有主見的人物,絕非庸碌之輩。

  《黑鳥》則是寫一個精神病父親的神經質兒子約希姆的反常心態。這種題材的兒童文學在中國從來沒有產生過,但在歐洲則常常成為挖掘兒童內心世界的重要手段,如英國有《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德國有《胡桃夾子》,就連安徒生也熱衷於此(如《小意達的花兒》)。這是一種有趣的文化現象。其實,童話大師們關注兒童的反常心理,為的是在更深層次上揭示出人性中某些永恆的東西來,它們在「正常」的日常生活中卻總是被壓抑和掩蓋著的。兒童並不「單純」,兒童的內心是一個無限深邃的空間,但只有真正愛兒童並懂得兒童的人才能進入這個世界,和他們做朋友。實際上,當兒童執著於某一件事、某個意念時,在大人看來就似乎是「反常」了,而不知道這時兒童正需要鼓勵和扶助。約希姆很幸運,他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媽媽,正如小意達有一位會講故事的大學生、瑪麗有一位會修理胡桃夾子的伯父一樣。約希姆怯懦、無能,一個窩窩囊囊的孩子,在大孩子的脅迫下險些走入邪路。但他卻能自己覺悟過來,堅強起來,最後居然頂住了大孩子的威脅,堅持做一個正派的人。實際上,他是靠自己而擺脫了「黑鳥」噩夢的糾纏,意識到自己在家庭和生活中的責任,而成長為一個有主見的大孩子的。我的女兒告訴我,只有這篇她不喜歡看,覺得太深了。我希望她過兩年會喜歡。

  《會數十個數的小山羊》很短,但很有意思。小山羊用它學到的十個數去數小牛、母牛、馬、豬等等,激怒了這些無知而又無辜的群眾:「不許讓它數我們!」大家一起來追趕小山羊,後來終於發現會數數對大家有用處。這幾乎是一篇哲學寓言。在我們周圍,從孩提時代開始,既不許數自己、也不許人家數自己的風氣幾乎就已形成為一種「集體潛意識」了。數數對於動物,相當於新思想對於人類的關係。

  目前國內較有層次的童話「大王」是鄭淵潔先生。他前期的童話特別富有現代兒童的生活氣息,但到後來,似乎也越來越陷入了「情節加說教」的套套。我幾乎要認為「文以載道」是中國文學永恆的「民族特色」了。看來我們還可以向國外學很多的東西。「給孩子們看什麼」這個日益苦惱著家長的問題,不僅是個數量問題,更是個質量問題、思想深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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