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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02:48 作者: 午曄

  付悅和莫璐不和,她所謂的「好戲」和莫璐的么蛾子不是一回事,那會是什麼呢?不管怎麼樣,有一點可以肯定,她那晚並不在宿舍,至少不是她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呆在宿舍。大晚上的,付悅能去什麼地方?她都幹了些什麼?還有,她拿走那張彩紙卡……唉?葉羽興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沒錯,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對得上了。

  昨夜,她在被窩裡輾轉難眠,腦子裡都是這些年的雞毛蒜皮,想清了一些來龍去脈但總有些事還是說不清楚。今天和郝子洋通了視頻,沒想通的總算是想明白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辦」。昨晚,她有過一個主意,但思來想去總覺得不保險。可如果她的推測沒有錯,再不下決心怕是不行了。

  「我說,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楊絮邁過地上的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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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想著實驗的事。」葉羽興抬起頭,發現已經走到了付悅家的樓下。「你先上去吧。我去買幾杯飲料。」

  「付悅家應該有飲料。」

  「你忘了,她很愛喝街對面那家店裡的奶昔。我去買幾杯。」

  下雨天,小店的客人不多,葉羽興等了五六分鐘就拿到了奶昔。走樓梯來到付悅家門口,從沒關嚴的門中傳來的爭吵攔住她的腳步。

  「你有什麼證據?」是楊絮的聲音。

  「這還不夠當證據嗎?」付悅尖聲道。

  唉,怎麼搞的!葉羽興皺眉,用力用肩膀頂開門走進氣氛緊張的客廳。楊絮見她進門愣了一秒,啪第一聲將一張彩紙卡丟在桌上,扭頭背對著氣鼓鼓的付悅。

  「你們幹什麼呢?喝奶昔吧。」葉羽興把三個紙杯放在茶几上,「我特意讓店家加了雙倍果肉。」她自己拿了杯木瓜口味的。

  「我不喝了,不舒服。」付悅依舊挎著臉。

  「行啦,給我個面子。」葉羽興把藍莓奶昔塞在她手裡。她看一眼臉色陰鬱的楊絮,鼓起勇氣撿起桌上的彩紙卡。「楊絮,這些彩紙卡是你的吧。你喜歡藏書,收集了很多書籤,那些送給楊勇的彩紙卡其實就是用書籤貼上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鉛字做成的。」

  「你想太多了。」楊絮抓起草莓奶昔,悶聲說。

  「其實那天你沒去書店,對吧。」葉羽興繼續,「你吃過飯回宿舍,發現書架上少了一套絕版書。因為中午剛剛和莫璐吵過,你認為是莫璐乾的就去翻她的柜子,果然發現了一本。」見楊絮不說話,她知道自己猜對了。「你氣壞了,給莫璐打電話她不接,所以就到學校周邊她常去的餐館酒吧找人,兜了一大圈,晚上八點多又回到宿舍。」

  楊絮咬著習慣,依舊不說話。

  「宿舍里沒有人,你氣的頭暈,發瘋似的想報復莫璐。」葉羽興放下紙杯,「那時候,你想到汪梓桐說過的那筆錢。你和莫璐身材差不多,你找了一件她常穿的衣服套上,去活動中心拿走了那筆錢,其實是想嫁禍給莫璐。但是沒想到撞上了保安,只好用砸鎖的錘子打傷他逃跑。你知道事情鬧大了,怕沒法收場,所以事後把錢還了回去。出於內疚,你給保安送了花和慰問卡。」

  「瞧,葉子也看出來了。你還不承認嗎?」付悅冷笑。

  「其實這裡面有個問題。」葉羽興抬手打斷想繼續奚落楊絮的付悅,「楊絮你想過沒有,莫璐拿走一套書,為什麼要在衣櫃裡留一本?」

  「什麼意思?」付悅差點被吸到嘴裡的奶昔嗆到。

  「其實拿走書的不是莫璐,那是付悅你乾的。」

  「什麼!」楊絮吞下一口奶昔,瞪大眼睛。

  「葉子你亂說!」付悅急了。

  「不是我,不是莫璐,楊絮也沒理由幹這種事,那天付悅你去了校外很晚回來又拿到了一些錢,所以只可能是你乾的。你和莫璐一直不對付,總想找機會整莫璐。」

  因為書的事,宿舍里大吵一場。付悅肯定覺得如果再丟一套值錢的書,愛書如命的楊絮會和莫璐打得天翻地覆。莫璐一定不會賠自己沒拿的東西,她就能藉機生事。付悅對郝子洋說的』看戲』就是看楊絮和莫璐打架。付悅那幾天手頭正好缺錢,這樣一石二鳥。

  楊絮冷笑了一聲。付悅眨眨眼睛。兩個人都沒說什麼。

  「但是細想起來,還有另一個問題。」葉羽興站起來看著她們。「大學城裡只有一家書店,付悅拿到絕版書只能去那裡出手。她那天很晚才回來,說明在書店一定和人家討價還價很久。如果那天楊絮也去了書店,你們一定會碰面。所以,如果付悅去那家書店賣書又沒遇到楊絮,說明你和她一樣在行蹤上都說了謊。」

  「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楊絮把紙杯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總之你沒有證據。」她的語氣中突然有了一點譏誚,「反正說謊的不是我一個人。」她挪了一下身體,面對葉羽興。「你怎麼知道我給莫璐打過電話,她卻沒有接呢?還有,你怎麼能肯定莫璐沒有拿走我的書呢?莫璐也喜歡看書的,留一本她自己喜歡的書不算不正常。」

  「她……怎麼……」葉羽興突然語塞。

  「說不出口了是吧。」楊絮嘴角抖了幾下,「其實你猜得沒錯,是我穿上莫璐的衣服去了活動中心。我當時確實被氣瘋了,事後很後悔,莫璐失蹤了,我怕再留著那筆錢會查到我頭上,所以還了回去。」她停頓了一會。「不過正因為我拿了莫璐常穿的衣服,我也知道了另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付悅一副震驚的表情,沒注意到葉羽興開始冒冷汗。

  「在那件衣服的口袋裡,我找到了一張快遞的收貨單和一張發票。」楊絮說,「莫璐破天荒買了一張演唱會的票,發票是一個票務網站的。這可太奇怪了,我從不知道莫璐和你有一樣的喜好。」

  「她知道那票值錢,所以買兩張倒賣也說不定。」付悅猜測。

  「對,我當年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現在想一想,急著要票的人很多,她居然只買了一張倒賣,有點說不過去。」

  「說的也是。」付悅點頭。

  「那天和你們在咖啡館分手後,我找汪梓桐幫忙,聯繫上了胡萍,不問不知道,她的那張黃牛票原來是莫璐賣給她的!交易時其實莫璐沒有加價,只是要求她不要在演唱會前對任何人提起自己倒票的事。這個要求很奇怪,為什麼強調』演唱會前』?對於愛財的莫璐而言,犧牲利益換對方閉嘴簡直等於太陽從北邊出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羽興口乾舌燥。

  「時間會讓記憶變得模糊和混亂,但一些很重要的事,時間越久就記得越清楚。」楊絮又灌了幾口水,「胡萍不記得前天吃了什麼,卻能記起第一次去看演唱會現場的情境。她告訴我你那天和她一起去的劇院,但你的網友一直沒出現。」

  「網友遇到堵車遲到了而已。」

  「可是胡萍記得你接到一條信息扭頭就跑了。她聯繫不上你只好自己吃飯,看演出。」楊絮煩躁地從書包里翻出手機,「直到演出結束,她再也沒見過你。」

  「那又怎麼樣?我們的座位本來就不在一起。」

  「葉子,你那天根本沒看成演出,對吧?」楊絮盯著葉羽興,「你從沒見過那個網友,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對方說買了票,也只是發給你照片看過一眼,你就興沖沖地把錢打到了人家指定的帳戶。你完全沒想到那是一個騙局。」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葉羽興咬緊牙關。

  「事到如今你就別死撐了。」楊絮深呼吸,「剛剛聽郝子陽提到,莫璐說過要』蛇打七寸』和』第二天看戲』,我總算明白了這裡面的門道。」

  「什麼門道?」付悅急著問。

  「葉子,你之前通宵刷票搞得莫璐抱怨連天。她很清楚演唱會在你心裡的分量。莫璐交際廣泛,借兩個帳號騙你並不難,加上你又容易輕信別人……」

  「你越說越離譜了。」葉羽興尖聲打斷她。

  「你別忘了,胡萍至今還是個狂熱的追星族所以留著很多照片。」楊絮煩躁地拿出手機,「我剛剛發消息,請她發了幾張過來,終於發現那次演唱會的主題是……紅色!為了配合偶像們,很多粉絲也都穿戴了紅色。以你當年的熱情,你一定會跟著主題走,沒有穿紅衣服不要緊,配飾也可以啊,比如紅……」

  「別說了!」葉羽興腦子裡嗡地一下。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感覺前額的汗水如灑落的雨水一般淌下來,模糊了雙眼,帶來刺痛的感覺。朦朧中,她仿佛又看見那片令人作嘔的紅色。

  笑!笑!笑!莫璐竟然笑得五官都擠在了一起。是不是在和那兩個男生說如何騙一個傻子掉進陷阱里?

  葉羽興站在路邊,透過飯館的玻璃窗,看著松松垮垮地坐在桌邊,大吃特吃的莫璐。三月的夜風依舊寒意森森,一陣陣略過她汗津津的後背,那冰涼的感覺滲透到骨髓里,她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咯咯咯地打架,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憤怒。玻璃上映著她僵硬的身影,刺眼的紅絲巾被夜風撩起,逗弄著她被氣得變形的臉。

  兩個小時前,她滿心歡喜地坐在劇院對面人滿為患的快餐廳,憧憬著現場的各種夢幻畫面,直到被一張網友發來的自拍照嚇得幾乎暈倒。是莫璐!她奸詐的笑容配合著「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沒想到是我吧,傻瓜!」的留言,讓葉羽興覺得挨了當頭一棒,腦子裡一片混沌,幾乎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演唱會此刻應該正是如火如荼,自己卻只能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想到這裡,葉羽興只覺得怒火撞擊著大腦,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十幾分鐘後,莫璐他們出來了。一個男生好像開了個什麼玩笑,幾個人捂著肚子狂笑不知,相互推搡了幾下,揮手告別。莫璐晃著膀子哼著歌,走進飯館旁邊的便利店,幾分鐘後拿著一瓶飲料兩包餅乾溜達出來,朝校門走去。

  葉羽興一聲不吭地跟著她,眼見她走到工地邊,用力把被不知什麼人掀開的鐵皮向外拉了拉,鑽進縫隙里。

  工地里黑漆漆一片,沒有燈光,也沒有人聲。葉羽興拉鐵皮的聲音驚到了前面的莫璐。回頭看清是誰,她的臉上又擠出一絲鄙夷的笑。

  「演唱會這麼快就完了?你沒追到酒店守夜等著看偶像一眼?」她故意大聲地咂嘴,「幹什麼盯著我,我臉上有現場直播?」

  「你為什麼要騙我?」葉羽興氣得舌頭打結,滿心的憤懣壓得她幾乎要哭出來。

  「開個玩笑而已,不用那麼激動。」莫璐滿不在乎的樣子,「上學期註冊那個帳號加你好友的時候,我只是想知道你們這些人有什麼毛病。那些個唱歌的、跳舞的不知道有什麼特異功能,能迷得你頭暈眼花。誰知道你還真把我當知己了。哈,不過每天看你變著花樣發花痴還真是挺有趣的。」

  「你變態!」葉羽興攥緊拳頭。想到幾個月來幾乎天天對著莫璐說心裡話,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在人前不好意思說的通通都說了出來,葉羽興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

  「我說葉子,我也沒想到你會主動約我看演出啊。」莫璐伸手撥了一下葉羽興胸前的絲巾,「喲,新買的?哦,想起來了,演唱會的主題是紅色。嘖嘖,是不是人家一句話,讓你去死你也會去?」

  「你太過分!」葉羽興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裡快要噴火了。

  「行了,行了,改天我把錢還給你就是了。」莫璐看著她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做出不耐煩的樣子。她把扁扁的書包扛在肩上。「前幾天花錢有點狠,等我賠了楊絮那勞什子小說的錢,過幾天有了餘糧就還你票錢。你夠了吧,犯得著哭哭啼啼嗎?搞得好像我殺了你全家似的。」說罷她又鄙夷地哼了兩聲,轉身向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葉羽興已經記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抓起那隻鐵鏟,大概是因為它就躺在圍牆邊吧。她也記不清自己打了莫璐的腦袋幾下,三下還是四下?那都不重要了。看那個討厭的身軀倒在地上呻吟,積壓了很久的惡氣在一瞬間如地獄的岩漿噴涌而出,竟然有了一絲痛快的錯覺。

  莫璐掙扎著要爬起來。葉羽興撲上去,扯下圍巾繞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地拉緊……拉緊……再拉緊……

  月光下,葉羽興只覺得一抹紅色在眼前搖晃,不知道是圍巾的色彩,還是從莫璐的頭上和嘴角里湧出的血漿。

  「看你這表情,我猜對了。」楊絮盯著沉浸在恐怖回憶中的葉羽興。「那天你一怒之下殺了莫璐,就在工地扒開一些土把她埋了。第二天早起開工的工人沒發現異常,繼續工作,那土堆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徹底把莫璐壓在了下面。」

  葉羽興咬著嘴唇,眼睛裡滲出了幾滴淚水。

  「我給莫璐打電話時她已經死了。」楊絮不理會她的內心戲,「你看到了來電顯示,也看到她書包里的東西,所以你肯定她沒拿我的書。」

  「夠了!」葉羽興捂住耳朵。

  她還記得自己慌亂撣掉身上的泥土,傻乎乎地跑回宿舍想換件衣服的情景。宿舍里沒人。是的,一個人都沒有,所以後來付悅說自己在屋裡悶了一晚上時,葉羽興就知道她在說謊,只是怕暴露自己的謊言所以不敢揭穿。冷靜下來後,她想到不能呆在宿舍,因為演唱會預計半夜結束,有人撞見自己早早回來必定生疑。於是,趁著夜色她匆匆離開,去了提前訂好的旅館。

  「第二天你坐早班車回來的。」楊絮還在嘮叨,「我當時是以為你多愛學習怕耽誤課。現在想想,你是怕我們看你身上髒兮兮的覺得可疑,趁我們沒起床回來換衣服。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在大一之後就沒了追明星的熱情。因為你每次拿起寫真集、聽歌或者看到演唱會之類的消息,都會想到莫璐的死。」

  「葉子,是你……」付悅從沙發上跳起來,身體突然抽搐,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你……」楊絮看一眼桌上的奶昔,明白了什麼。強烈的眩暈感伴襲來,她感到喉嚨被一隻手死死扼住,掙扎著倒在沙發上。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過這一劫。」葉羽興低頭喃喃地說,「但事到如今,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她掏出皮包里的小藥瓶,用手絹擦了擦,放進如觸電般戰慄的付悅手中沾上指紋,再丟進垃圾桶。同學們都看見付悅昨天去了實驗室,可以說她趁大家不注意偷了毒藥。理由呢?當年是付悅和莫璐起了爭執,失手殺了她埋在情人坡下。屍骨被挖出來後,付悅發現了楊絮搶走活動中心的七千多元錢,打傷保安企圖嫁禍給莫璐的事,於是想毒死楊絮,把莫璐的死也栽贓在她頭上。嗯……之後付悅發覺自己還是逃不過去,選擇了自盡。不知道警方會不會信?葉羽興雙手捂著額頭,不管了,要趕緊離開這裡。剛剛自己上樓走的樓梯,那裡沒有監控。所以警方查監控只能查到楊絮獨自乘電梯上樓來找付悅。對,就說自己不太舒服,和楊絮分手後回宿舍了。她哆哆嗦嗦地撐開手提袋,把自己喝過的奶昔裝進去。糟了,小店的店員知道自己買了奶昔!得把三杯都拿走……不行,萬一警察驗屍發現她們喝過奶昔……怎麼辦……

  就在葉羽興亂了手腳的時候,趴在沙發上喘息的楊絮突然拼盡全力抓起茶几上的一柄裁紙刀向她刺去。

  葉羽興沒想到楊絮竟然還有力氣進攻,躲閃不及被一刀深深地刺入大腿,血花四濺。劇烈的疼痛將她拽倒在地,葉羽興胡亂抓起茶几上的一個瓷擺件把楊絮砸倒,轉身艱難地爬向門口。

  為什麼會這樣?她已經沒有能力想明白,因為她的腦子和身體都已經不聽使喚。房子好像在旋轉,不多時,樓下隱隱傳來了警笛聲。看來還是沒法逃過去啊,葉羽興泄氣地想,不知這算不算是宿命?閉上眼睛的瞬間,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在夜風中飄零的紅絲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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