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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01:11
作者: 午曄
事不宜遲,闞文哲呼叫校園巡邏的電瓶車,送他去女生宿舍。在樓下,他和宿管阿姨通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樓上沒去上課的女生都待在宿舍里,他才敢上前。女生宿舍,沒特殊情況他是不會來的,秋天還好說,趕上夏天要是遇到幾個穿著「清涼」的孩子,大家都會非常尷尬。
二樓,沈萌生前住的宿舍門開著。門上本來貼著警方的封條,不知道被誰給撕下來了。穿著制服的宿管阿姨在門口,雙手叉腰,絮叨著幸好自己很警惕,不然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門裡傳來隱約的抽泣聲,闞文哲聽著有點耳熟。他滿腹狐疑地走進不足十五平米的宿舍,看見蹲在地上抹眼淚的應佳妮,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闞老師……」應佳妮像是見到了救星,站起來,用力抹掉腮幫子上掛著的淚珠。
「你認識她?」宿管阿姨皺眉,「這小姑娘不知道怎麼回事,跟著下課的學生往裡混。我看她不像住在這裡的學生,哼,我這眼睛裡可是不揉沙子的。」阿姨指指自己炯炯有神的雙目。「喊她她就往樓上跑,居然還把封條給撕了。你說氣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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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工商大學大一的學生,您別跟孩子一般見識。」闞文哲好言相勸。
「工商大的?」阿姨仍然眉頭緊鎖,「跑這裡來做什麼?」她態度緩和了一些,「你認識沈萌?」
「對不起,阿姨,我……」應佳妮語塞。
「再怎麼也不該亂跑。」阿姨嗔怪道,「沒看見封條上寫著案發現場嘛。警察貼的,知道不!這孩子,還是大學生呢,不像話!」
「她知道錯了。」闞文哲也是一頭霧水。應佳妮怎麼會跑到沈萌的宿舍來呢?但現在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好言相勸,讓阿姨同意自己把小姑娘帶走。阿姨倒是通情達理,知道應佳妮只是個大一的新生,叮囑了她幾句在學校要懂規矩,轉身下樓去了。
「你的胳膊好些了?」把應佳妮帶到自己的辦公室,闞文哲煮了一壺咖啡。見到小姑娘解開了胳膊上的繃帶,他忍不住關心一下。
「醫生給開的中藥敷料挺管用,不怎麼疼了。」應佳妮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但闞文哲覺得她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緊張依舊還在,看來是心事未解。
「你怎麼會去那間宿舍?」他小心翼翼地發問。
「那個叫沈萌的師姐住在那裡,對嗎?」應佳妮反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網絡上雖然有沈萌自殺的消息,但為了保護其他學生,沒有媒體爆出宿舍號。
「我看見了……」應佳妮的聲音變得像蚊子一樣,慢慢地低下頭。
「你……看見什麼了?」闞文哲愕然。
我該告訴他嗎?應佳妮心裡如一團亂麻。
昨天下午,她在宿舍里看書,聽音樂,漸漸忘了之前的煩惱。傍晚,應佳妮腳上下課的室友們一起去吃了闞文哲推薦的家鄉菜。熟悉的味道讓她味蕾大開,心情越發舒暢。嗯,不管腦子有沒有病,胃口不錯那就說明身體還不錯,她自嘲地想著。
吃過飯,該去哪裡活動成了難題。大學城裡的娛樂活動及其有限,這是家長們滿意的原因——孩子可以專心念書,但是對於青春活力無處發泄,還沒找到男朋友的女孩子們來說,沒多少可玩的項目實在太乏味。每條街上倒是都有電影院,但去過一次她們就發現,這裡的院線片是經過篩選的,好多在外面城市裡能看到的片子都不能上映,電影院說是為她們好。回去上網?經過學校伺服器一過濾,好多視頻、書籍也就沒了。思來想去,除了去圖書館和自習室體驗學習的快樂,就只能去唱唱歌、跳跳舞,或者去滑旱冰、抓娃娃了。
室友們打算去旱冰場,應佳妮胳膊還沒好,不敢運動過量,於是獨自回了宿舍。路上買了一碗冰淇淋,她窩在自己的床上看了兩部愛情電影,哈欠連天地躺下睡了。
安靜的夜,凌亂的腳步聲,是室友們回來了?這些傢伙一定是HIGH過了頭。應佳妮睜開眼,翻身坐起來。不對啊,這是什麼地方?房間裡的布局和她熟悉的宿舍完全不同。不會吧……應佳妮閉上眼睛,再睜開,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一個空曠的樓道,面前的門上貼著216的金屬牌子。我一定是在做夢……她伸手推開門,不錯,是剛才的那個宿舍,一張床上坐著個人。大眼睛,長發,穿著檸檬黃色的裙子,正在朝她微笑。怎麼是她?交大那個自殺的師姐……她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聽不到?
一陣天旋地轉,應佳妮猛地睜眼,看見熟悉的窗簾和對面床上熟睡的唐雨嫻。天已經亮了,窗外傳來小鳥清脆的歌聲。原來是個噩夢……真的是夢嗎?我為什麼會夢見她?那間宿舍……應佳妮輕輕地下床換上衣服,推開門溜了出去。
「佳妮,你說你看見了什麼?」闞文哲的追問把應佳妮從慌亂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我說了您也不會相信的。」應佳妮長嘆一聲。是啊,誰會相信呢?
「到底怎麼了?」闞文哲注意到她在微微發抖。
有人敲門,不等他回應,顧醫生匆匆跑了進來。接到闞文哲的電話時她正在開會,聽說應佳妮沒頭沒腦跑去了沈萌的宿舍,她覺得過於蹊蹺,於是請了假趕過來。
「這孩子,說她看到了什麼。」闞文哲給她簡單講了事情經過,「我問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她就不肯說了。」
「因為我說了,你們肯定會以為我徹底瘋了。」應佳妮見到顧醫生,感到心口的一個塞子啪地一聲被拔了下來,積壓了很久的話如滔滔洪水一般衝口而出。她連比劃帶說,從互助會上的幻象開始,說到在醫院病榻上的怪夢,再到走在路上突然看到的空房間,以及昨夜浮現在腦海中的門牌號和沈萌。她只是一股腦地說,顧不上措辭也不知道醫生和闞文哲聽懂了沒有,但是觀察他們的認真的表情,倒不像是不信自己的樣子。
「我說你昨天突然跑了。」聽完她語無倫次的敘述,顧依珩靜下來整理思路,若有所思。
「她為什麼會看到沒見過的東西呢?」闞文哲是單純的好奇,拿來應佳妮的電腦,翻看她的塗鴉畫作。「這些花朵是怎麼回事?看著不像真花。」
「我看到的就不像真花,很大,扁平的一朵朵堆在一起。」應佳妮解釋,「我畫畫也挺糟糕的,您就看個意思吧。」
「這宿舍的格局真的很像我們學校的學生宿舍。」闞文哲往回翻,「這個……好像是誰家?會不會是你之前去過的地方?」
「我不記得去過這樣的地方。」應佳妮搖頭,「地上蹲著一個人,但看不到臉。」
「你剛剛說,你只能看到一些畫面,但聽不到任何聲音。」顧依珩向她確認。
「是的,我在互助會上看到詹志鵬倒下,但周圍的人都在喊,我卻聽不到。」應佳妮嘆氣,「還有侯逸翔,他跳樓之前肯定說了什麼,我完全聽不到。」
「沈萌,你剛剛說看見沈萌也在說什麼。」闞文哲提示。
「對,她坐在宿舍,穿著檸檬黃色……闞老師你怎麼了?」應佳妮注意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白。
「檸檬黃色的裙子。」闞文哲咬嘴唇,「沈萌自殺時穿的就是那樣的裙子。我去過現場,我看到過……」
「你等一下。」顧依珩揮揮手打斷他。「見到呂棟後,佳妮看到了死去的詹志鵬;看到你之後,她看到了死去的沈萌。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那些花朵、看不見臉的人呢?」應佳妮問。
「我們先把那些搞不懂的放一放。」顧依珩安撫她,「看見侯逸翔那天,你去上自習,肯定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學生。其中說不定有侯逸翔的同學。」
「你的意思是,佳妮看到的幻象和她在現實里看到的人是有關聯的。」闞文哲懂了,「所以那些奇怪的花,也可能是和她看到的什麼有聯繫的,只是我們還不知道。」
「我想是這樣的。」顧依珩雙手抱肩,「她為何會產生幻覺,我還無法解釋。但我看過一些研究,我在想……佳妮會不會有超感?」
「什麼意思?」應佳妮緊張。
「很早以前,科學家就發現有些人可以感受到發生別人身上的事,比如雙胞胎之一摔傷,另一個在千里之外會感到身上疼。這就是超感。」
「照你這麼說,佳妮看到的一切並不是幻覺,很可能是別人看到的東西。」闞文哲嘗試解讀,「但是她可能和很多人之間產生超感嗎?」
「我知道這個解釋存在問題。」顧依珩點頭,「比如,她感應到的究竟是什麼人見過的景象?詹志鵬死時,操場有很多人。我們可以說佳妮和其中某人產生了超感反應,而和詹志鵬認識的呂棟老師是觸發超感的機關。她看到沈萌,可能是和她的某個室友有了感應。可侯逸翔跳樓時,監控沒拍到別人和他在一起啊。」
「是啊,感覺不是那麼簡單可以解釋的。」闞文哲琢磨,「要不你再查查書,研究一下?我們是真的不懂。」
「你讓我想想……」顧依珩在屋子裡慢慢地轉了一圈,突然抬頭,「文哲,你能不能帶我們再去一趟沈萌的宿舍?」
「可以,但你要做什麼呢?」
「確認一下佳妮的反應。」顧依珩說,「如果她真有類似超感的感知能力,進入宿舍肯定能看到些什麼。而且說不定……」
「說不定能幫忙搞清楚沈萌之死的真相。」闞文哲看向應佳妮,「可以嗎?」
「我沒問題。」應佳妮站起來。管他是超感還是第八感,只要自己腦子沒毛病,怎麼都好說。「不過……這事,我是說我的事,您們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就咱們幾個知道,好嗎?」
「這是自然。」闞文哲點頭。超感什麼還是太超過一般人的認知,而且還不能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傳出去怕是對小姑娘不好。
正是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間,宿舍樓里進進出出的學生多了起來。闞文哲和宿管阿姨商量,由她陪著顧醫生和應佳妮上樓去,免得不方便。阿姨沒見過顧醫生,但知道心理研究所,聽說要搞個研究,阿姨對醫生的態度立刻溫暖如春,滿臉都是燦爛的笑意,對應佳妮也沒有之前那麼警惕了。
「您這搞研究還得鑽學生宿舍啊,真有意思。」阿姨一邊上樓一邊絮叨,囑咐她們不要動屋裡的東西,因為警察說不定還要來找證據。
「我們就在門口看看,不進屋裡去。」顧依珩讓阿姨放寬心。
「和您這有文化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兒。」阿姨笑得更開心了。
根據闞文哲的回憶,216房間基本上保持著沈萌自殺時的狀態。推開房門,阿姨退到一邊,顧依珩打開應佳妮的電腦對比了一下,發現小姑娘畫筆下的宿舍雖然粗糙,但和實際的216沒太大詫異,除了現在地上有一把翻倒的椅子。
「佳妮,你來看看這裡。」顧依珩拉一把有點膽怯的應佳妮,「深呼吸,集中精神,不要想太多。」
沒錯,這是夢裡的那間宿舍,應佳妮第一次跑進來時就知道了。此時此刻她唯一能感覺得到的是不知來自何處的洶湧壓力。不要想太多,她在內心重複著顧醫生的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頭腦好像在虛無中漂浮起來,是這樣的感覺,它又出現了。黑暗中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光,應佳妮看清了那是一隻小盒子,嗯,看起來就是一隻鞋盒。一隻手打開了盒子……那是手機嗎?不像,看起來只有手機的三分之一大小,通體漆黑,表面是顯示屏還是一塊玻璃板?看不清楚。這是什麼東西呢?還是那隻手,拿起了黑色小長方塊,按了幾下,它毫無反應。盒子裡還有什麼?裝在塑膠袋裡,很小的圓柱體。這都是什麼啊……身體一晃差點失去平衡摔倒,應佳妮睜開眼睛扶住了門框。
「怎麼樣?」顧依珩扶著她的肩膀,關切地問,「你不要緊吧?」
「這是咋了?」一旁的宿管阿姨也不免緊張。
「不要緊,沒站穩。」應佳妮不好多說,只是對著醫生點點頭,表示自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幻景。
「走吧,先下樓去。」顧依珩鬆了口氣,謝過宿管阿姨,扶著應佳妮下樓。
「怎麼樣?」剛一出大門,闞文哲迎了上來。
「果然看到了奇怪的東西。」應佳妮打開筆記本,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開始塗鴉。
「這是什麼?」顧依珩和闞文哲看著大大小小的方塊和圓柱體,困惑不已。
「我也不知道,看著像手機但只有這麼大。」應佳妮比劃一下,「這個像耳塞?」她指著圓柱體,「我怎麼會看到這些呢?」
「是啊,這才是關鍵問題。」顧依珩讓她把「畫作」都傳給自己,「如果你有超感,是和什麼人發生了超感?如果不是,為何會看到這些。」
「而且為什麼我聽不到聲音?」
「你別急。」闞文哲安慰應佳妮,「讓顧醫生先查查資料吧。事情沒搞清楚前,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自己嚇唬自己,沒事也出事了。」
「我之前真的以為自己瘋了。」應佳妮罵自己想太多,早點說出來就好了。
「任何人遇到你這種情況,都會自我懷疑的,畢竟太少見了。」顧依珩約她明天去一趟研究所,再做一次腦部的深度掃描。
「行了,別再不開心了。」闞文哲拍拍應佳妮,「以後遇到什麼麻煩別窩在心裡,不方便和同學說,跟我說也行。」
送顧依珩和應佳妮到校門口,闞文哲舒了口氣,撥通商樺的手機。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聽。撥打她的辦公室電話,一直占線。他只好放下電話,往辦公室走。幾分鐘後,商樺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找我啊?」商樺的聲音有點激動,「我一上午都在和沈萌的父親通電話。」
「被我說中了?」
「嗯,又挨了一頓狠批。」商樺委屈地說,「沈萌她爸爸也不依不饒。你說,我招誰惹誰了啊?」
「別這樣,養這麼大個孩子突然沒了,家長心情肯定不好。」闞文哲安慰了她幾句,「這都快12點了,去吃飯吧。」
他們約好了10分鐘後在食堂見面。這個學期開學,第一食堂關門翻修到現在還沒完工,全校的師生暫時都只能去第二食堂解決肚子的問題,一到高峰期就摩肩接踵,擁擠不堪。門口的幾個自助點餐機都排著長龍。如萬里長征一樣拿到飯菜,端著餐盤轉了5分鐘,闞文哲和商樺才找到座位。
「不介意我當電燈泡吧。」會計學院的輔導員杜若飛端著餐盤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過來,坐在闞文哲旁邊。
「你就吃這麼點?」商樺用筷子指著他的餐盤。
「別提了,好多菜都賣光了。」杜若飛懊惱地說,「本來想買兩塊魚排,結果排了15分鐘隊,好容易排到我了,系統顯示賣光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吃我的吧。」闞文哲從自己盤子裡夾了塊魚排給他。
「謝了。」杜若飛咬了一口魚排,「對了,商樺,你們學院沈萌……」
「能不能別提這事。」商樺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我不是八卦。」杜若飛說,「剛才,我們學院的徐莉苓來找我,說沈萌不是自殺。還說她知道是誰幹的。」
「真的假的。」商樺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啊,她不肯對我說,說沒有證據,還問我是不是應該找警察。」杜若飛對闞文哲說,「我還是讓她找你吧。我覺得那孩子肯定是知道點什麼。你可以帶她去找警察。」
「要不我們吃完飯就去找她吧。」商樺說,「免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