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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00:53 作者: 午曄

  跑下樓,哭喊聲漸強,呂棟循聲望去,院辦的門口圍了好多看熱鬧的老師和學生。他分開人群走進去,看見在院長辦公室門口的地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她一頭燙過的枯黃的亂發披散在肩上,滿臉的淚痕襯托著眼角縱橫交錯的魚尾紋,雙手握拳在胸前亂揮,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她的兒。兩個秘書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個勁地朝呂棟使眼色。

  呂棟認出了中年婦女便是詹志鵬的母親陳媛媛。他在大一新生的家長見面會上見過陳媛媛一次,這個名字和她風風火火的做派留給呂棟深刻的印象。

  「呂老師!」陳媛媛搶先認出了呂棟,她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抓住呂棟的褲腿,把呂棟生生地拽了個跟頭,摔得生疼。「呂老師,是誰給我兒子下了毒!」陳媛媛哭喊著,「你們得給我一個解釋。」

  

  「陳女士你別這樣。」呂棟想把她扶起來。無奈陳媛媛的體型幾乎是他的兩倍,他無能為力。「警方已經在調查了。」呂棟只好半蹲在地上安撫哭喊聲震耳欲聾的陳媛媛,「相信他們一定能抓住兇手的。」

  「我就管你們要人!」陳媛媛扯開嗓子高喊,「我兒子好端端的,被人投了毒,你們是怎麼教育學生的?居然培養出殺人犯來了!」

  「這……這是怎麼說的……」呂棟覺得頭皮發麻,「現在警方還在調查取證,您不好下這樣的結論啊。」

  「我不管,你還我兒子!」陳媛媛說罷狠狠捶了呂棟兩拳,差點把他打得背過氣去。兩個男生看不下去了,衝過來推開陳媛媛,把驚魂未定的呂棟扶起來。

  「你們老師和學生合夥欺負人!」陳媛媛放聲嚎哭。

  「陳女士,別這樣。」呂棟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您看,您警方正在收集證據,您能不能提供一些線索,也好幫忙破案。」

  「我兒子在你們學校中的毒,你管我要線索?」陳媛媛抹著眼淚,「你虧心不虧心!」

  「我是說……您知不知道詹志鵬平時欺負過一些同學……」

  「喂,你什麼意思!」陳媛媛停止哭鬧,胡亂抹抹眼淚,骨碌一下爬起來,逼近呂棟,「你的意思是,我兒子是自找的,對吧?」

  「這……怎麼會……」呂棟後退了兩步。

  「別跟我耍官腔!你們就是想推卸責任。」陳媛媛咬牙切齒,「我兒子一向聽話懂事,跟別人都沒紅過臉。誰知道是哪個爛仔腦子壞掉了,給我兒子下毒。你反要說是我兒子有問題嗎?」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呂棟的後背已經貼在牆上了。

  「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幾個保安被學生拉了過來。呂棟像是見到救星,三步兩步朝他們奔去。陳媛媛也停下來,瞪著眼打量著人高馬大的小伙子們。

  「哦,是詹志鵬的家長嗎?」保衛處的副處長有楊洋氣喘吁吁跑進來,用難以理解的語氣問陳媛媛,「陳女士,這個時候你應該陪在你兒子身邊。我剛得到消息,醫院給詹志鵬剛剛下了病危通知。」

  「病危!」陳媛媛一聲哀嚎,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捂著額頭,似乎瞬間變成弱不禁風的林黛玉,轉眼就要昏倒似的。

  「這樣吧,我派人送你去醫院。」楊洋對她的表演不為所動。他揮揮手,兩個保安連哄帶勸地把陳媛媛帶走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楊洋看著陳媛媛的背影對呂棟說,「呂老師,沒事吧。」

  「啊,沒事,謝謝你們。」呂棟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襯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了。他問一旁的秘書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陳媛媛下了飛機就氣勢洶洶地衝到學院來興師問罪。這個時間院領導都在外面開會,秘書很客氣地請她稍等一下,或者直接去醫院探望詹志鵬。陳媛媛認為院領導們是在故意躲著她,是推卸責任,是居心叵測,便坐在地上開始哭鬧。秘書苦勸無果,只好給呂棟打了電話。

  「老師……」岑斌的聲音從樓道口傳來。男孩站在那裡,渾身忸怩。

  「你怎麼沒去上課?」呂棟抹著臉上的汗。

  「能和您聊兩句嗎?」岑斌滿臉躊蹴,「單獨……」

  「哦,沒問題,走吧。」呂棟帶著他上樓去辦公室,「有什麼事,上午在宿舍不能說?」

  「我本來不想做壞人。」岑斌吭嘰,「可是吳翰龍太能裝了。」

  「吳翰龍怎麼了?」呂棟不解。

  「他非說有人要害他,詹志鵬是被誤傷的。」岑斌說,「我覺得他根本是欲蓋彌彰。」

  「為什麼這麼說?」

  「他複製了詹志鵬的鑰匙。」岑斌話一出口。呂棟好像挨了當頭一棒。

  「那是上周二的事。」岑斌說,「那天傍晚,詹志鵬去參加籃球隊的訓練。我吃過晚飯困了,就上床眯一覺。」他頓了頓,「您知道我們的宿舍。我們用的是一體家具,下面是書桌和儲物櫃,上面是床。我們一般都不疊被子,所以有時候進門察覺不到床上睡著人。」

  「嗯,我知道。」呂棟點頭。

  「那天我正睡著,聽見有人推門進來了,而且沒開燈。」岑斌說,「然後是開柜子的聲音。我覺得奇怪——當時天快黑了,屋子裡光線不好,誰開柜子拿東西不開燈呢?我也沒吭聲,就從床欄杆縫兒里瞄了一眼。」

  「你看見什麼了?」呂棟頓感緊張。

  「我看見吳翰龍從詹志鵬的柜子里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岑斌說,「詹志鵬的床在我的對面。我沒看清他拿的是什麼。」

  「吳翰龍怎麼會有開詹志鵬的柜子鑰匙?」

  「那還不簡單。」岑斌說,「他只要趁詹志龍去打球時,把鑰匙偷出來就行了。」

  「你確定是吳翰龍?」呂棟問。

  「雖說光線不好,我還不至於看錯。」岑斌說,「吳翰龍拿了詹志鵬的什麼東西,又在自己柜子那邊鼓搗了一會兒才離開的。」

  「你發現吳翰龍拿了詹志鵬的東西,有沒有問過他拿了什麼?」呂棟問岑斌。

  「沒有,因為詹志鵬自己也沒提丟了東西。」岑斌說,「我沒想到吳翰龍膽子那麼大會去偷毒蘑菇。直到剛才聽說他中的毒是毒傘肽,我才明白過來。」

  「這麼重要的情況,你怎麼不早說。」

  「我說了,我不想當壞人。」岑斌說,「但吳翰龍太過分了。今天一回宿舍就摔摔打打地收拾東西,說要搬出去。」

  「搬出去?」呂棟趕忙問,「他要搬去哪裡?」

  「不知道。」岑斌撇嘴,「好像是說要先去周圍找個短租酒店。他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啊,裝得好像他自己才是受害人。」他的手機響了,岑斌向呂棟說了句對不起,跑到外面樓道接電話,半分鐘後緊張地跑回來。「隔壁宿舍的哥們來電話。」他結結巴巴,「吳翰龍和趙君在宿舍打起來了!」

  呂棟連辦公室門都沒來得及鎖,跟著岑斌一路跑到宿舍樓。上氣不接下氣地爬上3層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要爆炸了。

  吳翰龍和趙君的戰鬥還沒結束,但兩個男孩的體格決定了鬥毆的激烈程度遠低於呂棟的想像。他們兩個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破,臉上、胳膊上有一處處的抓傷。吳翰龍的一隻眼睛腫了。趙君的鼻子流血了。兩個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滾,像是在免費擦地似的。周圍幾個宿舍的學生不但不幫忙拉架,反而在一旁吶喊助威。

  呂棟和岑斌將他們拉開。圍觀者都灰溜溜地躲進了自己的宿舍。呂棟把兩個學生推進311,關上房門,氣喘吁吁地問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是他先挑釁的。」趙君瞪著吳翰龍。

  「是你做賊心虛。」吳翰龍反擊。

  「你有種再說一遍!」

  「做賊心虛!」

  「夠了!」呂棟掀翻了手邊的椅子。宿舍里安靜下來。

  「同學之間有多大的仇啊。」白臉唱完就該換上紅臉,「已經倒了一個,你們就不能讓老師省點心嗎?」

  「反正我不在這個破宿舍住了。」吳翰龍合上放在床上的行李箱,「一群爛人!」

  「我說,你什麼意思?」岑斌虎著臉,「我沒招惹過你吧。」

  「你去找老師,不就是打小報告麼。」吳翰龍反唇相譏。

  「你要是沒坐虧心事,怕什么小報告。」趙君冷笑,「這回露餡了吧。」

  「岑斌,你先帶趙君去校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呂棟抓起趙君床上的一件襯衫搭在他肩上,「換上,這幅樣子想什麼話!」他轉向吳翰龍,「你別著急搬家。有事問你。」

  趙君和岑斌離開後,呂棟問起偷翻詹志鵬衣櫃的事。沒想到吳翰龍很痛快地承認了。

  「我是拿了他柜子里的幾支毒蘑菇。」吳翰龍不屑地說,「詹志鵬那個傻子壓根沒發現。是岑斌打的小報告?他怎麼會知道?」

  「你先別管人家是怎麼知道的。」呂棟氣得七竅生煙,「你拿毒蘑菇做什麼?」

  「我想提取一點毒傘肽。」吳翰龍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緊張,「詹志鵬吹牛說他提取了毒傘肽。哼,別扯了,就憑他?他根本什麼都沒提取出來。我倒是成功地提取出來一些毒素。」

  「你提取毒素要幹什麼?」呂棟暗暗吃驚。

  「老師,你別緊張。」吳翰龍認真地說,「我只是想弄死樓下那條狗而已。」

  「狗?」呂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樓下有條流浪狗,每天天不亮就亂叫。」吳翰龍牙咬得咯咯響,「晚上也不消停,一直叫啊叫,叫到半夜,吵得我睡不著覺。老師,你知道我得過腦震盪,現在還有後遺症呢,容易失眠。那隻賴皮狗天天叫,明擺著跟我過不去。」

  「所以……」

  「所以我弄點毒藥想讓它閉嘴。」吳翰龍滿不在乎地說,「可惜,毒藥剛準備好,就被趙君偷走了。」

  「你怎麼知道是趙君?」。

  「因為實驗課上他看見我偷著提取毒素了。」吳翰龍說,「他問我在做什麼,我沒搭理他。回到宿舍,我把裝在一支針筒里的毒素藏在衣櫃裡的衣服下面,等到晚上,我買了一些肉,打算下樓餵狗,卻怎麼找都找不到我的針管了。」

  「你認為是趙君拿走了毒素。」

  「除了他沒別人。」吳翰龍說,「不過我沒想到他那麼卑鄙,居然想對我下手。」

  「趙君怎麼能打開你的柜子」呂棟問。

  「老師你裝糊塗吧。」吳翰龍斜眼看著他,「大家住在一起,偷摸用下鑰匙有多難?」

  「但你並沒有證據能證明是趙君偷了你的毒素。也可能是岑斌拿走的。」

  「岑斌是個假道學。」吳翰龍說,「天天裝作清高無比,看的書都是人生哲理。他是一點都不願意和我們這些俗人沾邊。我和他沒交情也沒矛盾,他有工夫得研究心靈雞湯,沒閒心害我。」

  「不是岑斌,也不能證明是趙君乾的。也許……毒素根本沒丟,吳翰龍,是你在說謊。」

  「你這麼認為我也沒轍。」吳翰龍擺出破罐破摔的樣子,「我會下毒害自己?」

  「也許你的目標就是詹志鵬。你躲開下過毒的牛奶,然後等著不明情況的詹志鵬上鉤。現在被發現了,就推說毒素丟了。」

  「聽您這意思就是要抓我去頂罪了。」吳翰龍慢悠悠地說。

  「沒人想抓你,警察更不會隨便抓人頂罪。」呂棟語重心長,「我只是希望你說實話。」

  「實話就是,趙君偷了我的毒素。」吳翰龍堅持,「他要毒死我,沒想到毒牛奶被都詹志鵬和岑斌拿走了。」他居然露出興奮的表情,「想抓我,好啊。我進了公安局,趙君就沒法向我下手了。」

  「等等……」呂棟對吳翰龍說,「你剛剛說,毒牛奶都被詹志鵬和岑斌拿走了。你怎麼知道有毒的只有他們拿走的那幾盒牛奶?」

  「我……」吳翰龍抿著嘴不說話了。

  「就算不是你下的毒,你早就發現牛奶被動過手腳。」呂棟說,「但你佯裝不知,把它們留給詹志鵬。還特意拿給岑斌一盒,你……你要幹什麼!」

  一陣沉睡般的寂靜。「我……」吳翰龍結結巴巴,「我怎麼會想到有毒……」

  「一般人知道毒素丟了,看見牛奶上的針孔,肯定會想到下毒。」呂棟真想抽他一嘴巴,「你言辭鑿鑿說趙君要害你,其實是早有心理準備。」

  「我不是……」

  「你在辦公室給我們演的那場戲夠投入的。」呂棟怒從心起,「你早知道牛奶有毒,卻緘口不言等著詹志鵬上套。還想拉岑斌下水,然後裝出受害人的嘴臉來控告趙君,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

  「我真的沒有下毒……」吳翰龍快哭了。

  呂棟的手機響了。保衛處轉達了警方的最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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