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下暢談

  「其實宋德，嚴格上來講，應該算是我們的小姑夫，他也是我們家的家奴之子，和父親一起長大的朋友。」顧倫抬頭看向月色，努力讓自己平靜，但聲音還是微微有些顫抖。

  「十六年前，我們家還是四方城茶葉生意的龍頭，父親非常有經商的天賦，將祖上傳來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然而，卻因為宋德，差點入獄，家財散盡才保住一條命，從此，父親立誓不入商海。」

  十六年前，顧老爺子因為可憐一對乞討的母子，而將兩人帶回顧家。當時那個孩子極為聰明，會說好聽的話，討好顧老爺子唯一的嫡子顧海。

  顧海因為從小生活的圈子，讓他養成心軟而天真的性格，和一個奴才稱兄道弟，更是給他出錢，讓他讀書。

  所有的東西幾乎都跟宋德分享，帶他出入一些只有有錢人才能進出的場所，更是認識了不少生意上的夥伴。

  然而，升米恩，斗米仇，人一旦有了學問，便不知道自己卑微的出身，更覺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言論頗有道理。

  宋德一直對顧海感恩戴德，卻不想，他對顧海的報答卻是讓顧海人生盡毀，家破人亡。

  顧倫的臉色有些陰沉，十六年前，顧倫已經六歲，已經記事，他清楚地刻當時宋德那張噁心的嘴臉，對著被官府抓走的爹爹說出的話。

  「我就是嫉妒你，憑什麼你出生就含著金湯匙，要什麼有什麼，偏偏我卻是個乞丐的兒子，風水輪流轉，也該是我宋德發跡的時候了。」

  「被官府抓走？為什麼會被官府抓走。」顧璃有些心驚，雖說官商勾結，但民不與官斗，如果商戰之中，有哪一方取得了官府的支持，那另外一方絕對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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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是一個局，宋德在外面放印子錢逼死了人，仇人提著砍刀找上門來，父親怕事情鬧得，幫他勸阻那人，可宋德卻將父親和那人反鎖在屋裡。」

  「宋德卻在門外高聲喊著一切都是父親讓他做的，那人殺紅了眼，知道父親是宋德的主家，輕易就相信了宋德的話，宋德將門反鎖了之後就去報了官，等官府的人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死了。而父親則舉著刀，一身是血地站在那裡。」

  大乾的律法有規定，如果可以證明此人正在行兇之時父親將人殺死的，那麼父親屬於正當防衛，一點事情都沒有，有物證，便是那把刀是那人帶來的，但還需要一個人證。這個人證就是宋德，只要宋德出面作證，父親便可以無罪釋放。

  然而，當爺爺去救宋德出面作證的時候，宋德卻趾高氣揚地站在爺爺的面前：「如果你跪下給我磕個響頭，我就考慮去救你的兒子。」

  爺爺毫不猶豫地跪地磕頭，將頭磕得「砰砰」響，鮮血從額頭流下來也不擦一下，就那樣伏在地上。

  宋德卻輕蔑地看了一眼，得意地諷刺道：「看你們這些有錢的老爺給我下跪磕頭，真的是好爽。我騙你的，死老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救你的兒子的。」

  「我就是嫉妒你們這些有錢人，憑什麼你們錦衣玉食，我就要從小和狗搶食，憑什麼你們出車入馬，我們卻衣衫襤褸，要怪就怪你把你兒子教得太善良了。」

  顧老爺子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年一時善念救助的一對孤兒寡母，居然救助了一隻白眼狼，當時氣得臥床不起。

  顧海原本被判了死刑，顧老爺子散盡家財，才保住了顧海的一條命，改判了杖刑，抄沒家產充公，判刑當天，顧老爺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時間，整個顧家如大廈傾倒，蛇蟲鼠蟻一時全都跑了出來，都想咬顧家一口，堂堂四方城首富，竟然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事後，顧海才知道，那宋德在一次和他外出的時候，和他的對家勾搭上了，對方給了宋德一大筆錢，讓他搞垮顧家。

  那個手持砍刀的人，是他故意引來的，一切，都是宋德的陰謀。

  「所以，當好人有什麼用呢？做人就要自私一點。」顧倫臉上浮現了一抹自嘲之色。

  顧璃終於知道那天顧炎為什麼會說，做人自私一點有什麼不好。

  也知道為什麼顧源如此厭惡那個糾纏他的乞丐。

  如果顧老爹子自私一些，不要管那對乞丐母子，也不會引狼入室。

  「如果爹爹自私一些，不去管那個被追殺的宋德，也不會被和兇手鎖在一個房間裡。他們都是太善良了，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年爺爺的死，家族的敗落，甚至慕阿姨的犧牲，都是因為父親和宋德交好的緣故，一時之間，父親成為了千古罪人，如果不是當時母親已經懷了你和擔心我們幾個孩子孤苦無依，父親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顧璃點頭，後來顧家便搬到了青牛村，雖然一貧如洗，卻也過得其樂融融，顧璃也明白為什麼大哥出身寒門，學問卻這麼好。

  而父親的經商頭腦可能便遺傳給了四哥顧源了，看得出來，四哥既聰明，心又更狠，而生性多疑的他則更適合商場的鉤心斗角。

  「那，慕阿姨是誰呢？」顧璃雖然知道現在不適合開口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慕阿姨原名叫慕希，是父親的義妹，也是爺爺好友的女兒。顧家出事之後，宋德告訴慕希阿姨，如果她願意嫁給他，就出面給父親作證。慕希阿姨居然相信了，誰知兩人成親之後，宋德卻食言了。」顧倫臉上浮現一抹苦澀。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此次既然他還摻和到我們的生意中來，那就新仇舊恨一起來算吧！」顧璃抬頭看向月色，月光清冷如水，卻也清明至斯。

  然而，月下暢談的兩個人都不知道，不久後的一次事故，差點讓現在的陳記茶行成為了第二個顧家，只是此次的宋德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