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想放棄了
2024-10-04 00:06:57
作者: 蜜汁小排
連日來燃起的一絲希望,在那一瞬間徹底垮塌。
沒有找到李鸞嵩的屍體,就說明他還活著。這是沈確十幾日來活下去的信念,可是,陳大是從戰場上歸來的人,他的消息是可靠的。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沈確拉著他的衣襟,整個人顫抖著,淚水刷刷地流下來。
她這副模樣嚇壞了陳大,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漢子,從小習武之後參軍,從沒有同小娘子接觸過,看著她整個人哭成了淚人,雙眼通紅又驚又怕地看著他,那副可憐無助的模樣,讓陳大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不是,你聽我說,哎呀,你別哭啊……」
「陳大。」
老婦人厲聲呵斥了兒子,「別瞎胡說,你可親眼瞧見了?」
陳大搖搖頭說:「沒有。」
「沒有你胡說八道,趕緊滾出去生火燒水去。」
老婦人將兒子攆走,這才轉過身拉著沈確坐下,道:
「我這個兒子直愣愣的,人不壞,就是嘴巴不好,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裡去。」
「大娘,你不用勸我,其實我都知道。」沈確泣不成聲,「他是將軍,常年征戰,我早該有這樣的準備,只是……心裡還存有一絲僥倖。」
大娘說懂,「你的感受大娘都懂,大娘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日日盼著他回來,直到看到了他的屍首仍舊不相信,總覺得是在做夢,盼著有夢醒的一日他就回來了。」
沈確邊聽邊哭,心裡頭希望的火苗再次被撲滅,一顆心空落落的。
「你聽大娘的,陳大也並沒有親眼看見,這事就還有轉機。你一個小娘子,出門在外不方便,就先待在大娘家裡,讓陳大每日出門去幫你打聽消息,若是實在沒了希望,你再走不遲。」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如果說現在就走,沈確也覺得捨不得,於是,謝過老人家便同澤蘭留了下來。
無論如何,都要等到了確切的消息再走。
陳大的家只有兩間破瓦房,之前被土匪搶光了,家裡什麼都沒有,只能算是勉強抵禦風雪。
在這裡就是想使銀子恐怕都沒有人接,物資太匱乏了,陳大每日拿著家裡僅剩的一些東西出去換吃的、用的。
沈確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悉數交給陳大:
「這些東西乃身外之物,我留著也沒什麼用,你拿去換東西吧,我們二人叨擾多日總不能就這麼白吃白喝下去。」
陳大不收,手擺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怎麼能收小娘子的東西呢,你當我陳大是什麼人了,傳出去叫人笑話死。」
沈確失笑,「現在哪裡還有人顧得上笑話你,拿著吧,多少能換些吃食和藥材,天氣冷了,大娘的病拖不得,你若是讓我心安理得地住下,就收著。」
陳大無奈,只能將一雙粗糲的大手背在身後在衣服上蹭了又蹭,這才接過沈確的東西。
有髮簪、耳墜、手鐲,還有一些碎銀子和隨身帶著的荷包、絲絛玉佩等物件,個個都是做工精緻,一看就是好東西。
陳大小心地將東西揣進懷裡,沖沈確傻樂道:「這些東西能用到明年冬日,你可有什麼需要的,我去幫你弄來。」
沈確說有,「一些藥材我寫給你,有大娘要用的,我瞧著你身上也有傷,再弄些治外傷的膏藥。」
她邊說邊寫,並沒注意站在一旁的陳大臉紅得像個柿子餅。
這是第一次除了他娘以外的女子關心他,她竟然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傷,還要給他上藥。
「我……糙老爺們,不,不用。」他語無倫次,緊張地出了一手的汗。
沈確說要的,「既然東西夠用就順道換了吧,這些日子我們全仰仗你一個人跑里跑外的,可得在意自己的身子。」
她將單子交給他,「至於吃的東西,我怎麼都可以,你看看大娘想吃什麼便好。」
那張單子寫得很簡單,陳大看了一眼道:「你如今身子重,不能怠慢,我去弄些肉補一補。」
大雪停住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丰儀的情況也在慢慢好轉。
陳大每日都出門去,沈確也能得到最新的消息:京城裡派來了新的官老爺,據說之前偷偷溜走的那些當官兒的都被抓起來了,定了玩忽職守的罪名。
新來的大人正在路上,但是政令已經下來了,官府每日都會按照新大人的命令給百姓發救濟,每一家都有糧食、蔬菜、肉,大家都從破廟裡回家去,每日定時去領救濟,肚子總算能吃飽了。
山匪似乎也聽說了消息,這幾日都沒敢再出來禍害,老百姓們有了力氣開始修補自己的房屋、清理路面的積雪,再將那些屍體交給縣衙處理。
陳大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一邊仔細地洗手。
這是沈確告訴他的,每日回家要洗手,大災後必有大疫,讓自己儘量保持乾淨也能護得住老娘。
沈確默默地縫補衣裳,想了想又抬頭問:「官府要那些屍體做什麼?」
陳大說:「據說是新上任的大老爺的命令,說是還要讓大家報自家去打仗的丟失人口的特徵,說是要清剿山匪,還要將那些死去的將士和百姓一一核對,要立個碑,所以官府插手,你男人應該很快就有可靠的消息了。」
是啊,終於等來了好消息。
沈確舒了一口氣,恐怕是李鸞嵩失蹤的消息傳到了京城,這才派人來找,他可是當今大鄴的太子,不能大張旗鼓地尋人,只能用這種方式暗暗探查他的下落。
那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有生還的希望,不然官府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要來找人。
沈確腦子裡又開始琢磨,可是也想不清楚,就聽陳大問:
「你男人什麼模樣,你跟我說說,我好跟官府上報,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李鸞嵩的模樣印在沈確的腦子裡,可是,這能說嗎?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窺探到他的身份,那豈不是會給他和大鄴都帶來滅頂之災。
不,不能說。
可是不說又該怎麼找呢。
沈確有些發愁,含含糊糊道:「他身材很高大,跟你差不多,精壯,穿盔甲……」
陳大說不行,「你這麼說,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的,這可怎麼找。他可有什麼特徵,比如傷疤之類的。」
「有,左胸口有一道劍傷,小腹有剛癒合的刀傷。」沈確說,「這樣可以嗎。」
陳大說可以,「找人總是要扒開衣服看的,這兩處算是比較明顯了,模樣呢,長得什麼樣子。」
沈確還沒來得及回答,澤蘭一腳邁進門道:「長得就是最好看的樣子,男子裡頭最俊朗英氣的模樣就是了。」
說完沖沈確眨了眨眼,沈確垂眸淺笑,二人未曾留意到陳大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和尷尬。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得了,我出去了,有消息通知你。」
那一日陳大回得很晚,回來的時候沈確正在給陳大娘施針。
「大娘,您這是從年輕時就落下的病根,凍得很了又長期勞累所致。」沈確一邊拔針,一邊給老人家按摩因躺得久了而有些發酸發麻的肌肉:
「這針隔一日施針一次,過了這個春日您的咳疾就能痊癒了。」
「真的嗎,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多虧有你了。」
陳大娘很是歡喜,「我這幾日就覺得輕了好多,夜裡已經不怎麼咳嗽了,這氣兒也順了,也能睡一整晚的好覺了。」
陳大站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隔著門板聽裡頭的談話,仰起頭看著天邊升起的一輪明月心想,如果這是一對婆媳該多好啊。
如此想著臉上爬起紅暈,只一瞬就覺得是自己想入非非了,怎麼能對恩人這樣不敬呢,真是該死。
隨即轉身去了廚房,將帶回來的好些個吃食交給澤蘭,囑咐道:「給你家娘子多弄些好吃的,我瞧著她那身形越發瘦了。」
已經兩個月過去了,這個冬日就要走到盡頭了,沈確的身形也已經顯懷了,丰儀的日子回歸平靜了,官府每日都有通報的死去者的名單,每家每戶都有人去認領做核驗,沈確始終沒有等來李鸞嵩的消息。
她給家裡去了信報了平安,耐心地駐紮下來等。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被通報的名單越來越少,沈確等得有些焦躁。
身子越來越重,每日走動都有些困難,一顆心越來越涼。
大概是因為這半年多的辛勞,在這一日陳大回來仍無消息後,沈確終於忍不住哭了:「或許就是我太傻了,他早已經不在了,我卻鑽牛角尖拔不出來,連累了大家為我擔心。既如此,我還是放棄得好。」
陳大娘自然懂得她的苦楚,安慰道:「好孩子,大娘知道你不容易,一個女子孤身在外還懷著身孕,想起那個不知下落的人就想哭,你就哭出來,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就好了,你聽大娘的,咱們得堅持,為了孩子也得挺住。」
是啊,留紫已經大了,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到時候她給李鸞嵩建個衣冠塚,帶著留紫去給他磕頭。
陳大蹲在門口一言不發,默默地守著沈確和陳大娘睡去。
自那日後,陳大每日都留意沈確,生怕她做了傻事,白日出去晚上回來就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夜,看著她安安穩穩地睡覺,心裡就覺得踏實。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從來沒有過的一顆心為一個人而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