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沈留紫
2024-10-04 00:05:57
作者: 蜜汁小排
房間的門從外面關上,隔絕了外面的熱鬧和喧囂。
沈確坐在窗下,整個人沐浴在陽光里,玲瓏的小臉越發顯得白皙。
「你都知道了。」
她雙目無神,看上去很平靜,沒有動怒,也沒有責怪。
木塔姆走過去,俯下身蹲在她腳邊,道:「我看到澤蘭失魂落魄地一連跑了好幾趟藥鋪,就覺得不對勁,就跟過去問了。」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雙手在自己的褲子上蹭啊蹭地:「那個藥是我加的,我不懂藥理,隨便問了幾味相剋的藥,想著能打散藥效就好,所以……我……
師父,你別生氣,彆氣壞身子,我只是不想你傷害自己。」
他仰著頭看她,眼裡擎著淚水。
沈確搖搖頭,無奈地露出慘澹的笑容,什麼都沒說。
「師父,這是一個小生命,她會有感知的。」木塔姆接著說服,「沒有父親又如何,我,我可以做她的父親。」
房間裡倏然安靜,一陣冷風吹進來,他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這話說出口著實有些唐突,忙改口道:「或者做她的舅父、阿叔都可以,只求你留下她。」
沈確問他:「她的身份註定一生不順、命運多舛,明知未來會痛苦為何還要執意留下她。」
「師父。」阿木有些急,「你不要她是因為她的身份嗎,還是,師父想告訴我,你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根本無暇照顧她。又或者,你擔心她會因為缺失父愛而不開心不快樂。
可是這些在我看來都不是師父的真心話。」
他說得很篤定,「我明白師父的心,你是在強迫自己放下那個人,放下那段過去,可是你心裡一直記掛著他,你不想要這個和他有關的孩子,想要斬斷一切。」
沈確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輕輕按壓,擦去:「可是真的斷得了嗎,需要犧牲一個生命去斬斷嗎?」
她沒有說話,眼睛越過他看向窗外。
不得不承認,他看得很準,自己就是在自欺欺人。
什麼有許多事情要做無暇顧及孩子,什麼身份尷尬命運多舛,固然也是因素之一卻並不是最重要的,那都是她用來欺騙、說服自己的說辭,在沈確心裡,一直都有李鸞嵩,那是不舍、不甘,亦或是還未曾徹底放下。
她曾想過時間長了或許就能放下了,可是孩子又來了。
「師父。」木塔姆拉住她的手,「不如,你把這個孩子給我吧,我一定視如己出,我永遠都不會讓她回大鄴,也不會告訴她她究竟是誰,我帶著她一起。如果你以後想她了就來看她。」
沈確一怔,這樣真的可以嗎?
將手放在小腹上,能感知到那裡有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是啊,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她還沒有看過這世界一眼就要被她的阿娘送走了,多可憐多無辜啊。
「師父,求你了。你現在不能傷心傷身,眼看著又要下雪了,這個時候落胎會落下毛病的,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若是傷了身子,日後可怎麼好。」
木塔姆將能說的話都說了,能想到的理由都想過了一遍,苦口婆心說得口乾舌燥。
窗外的日頭升得更高了,照亮了整間屋子,形成了明暗相接的光影,也在沈確心裡糾纏躊躇著。
她捨不得。
「可是……」
門被「咔嚓」一聲擠開,梁凡和澤蘭跌進來。
「師父,沒什麼可是。」
梁凡紅著一張臉,急切道:「我不是故意聽門縫的,我也是擔心師父。這個孩子師父給我吧,我家裡人都喜歡小孩子,一定會把她當成親的。而且我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我更是什麼都不可能告訴她,我將她當成親弟弟妹妹,我能養活她。」
沈確被她逗笑了:「怎麼就成了弟弟妹妹了。」
梁凡說沒錯啊,「我是師父的徒弟,就是晚輩,那不就是弟弟妹妹咯。」
木塔姆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個傻子昨天晚上喝酒還說要跟沈確在一起一輩子,看來,他是真不明白啊。
「娘子。」澤蘭哭著也在勸,「您就聽聽大家的吧,留下她吧,她是娘子的骨肉啊,是沈家的孩子啊,您不要她,她多可憐啊。」
澤蘭這幾日幾乎是以淚洗面,沈確看在眼裡,伸出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道:「聽人勸吃飽飯,我聽你們的,留下她。」
說完這話,內心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連日來都沒有睡過安穩的踏實覺,今日沈確好好地睡了一覺,還是做了那個夢,夢中的粉糰子高興地撲向她,在她懷裡蹭著叫她「阿娘」,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抱住她的臉摸索、摸索……
終於,大家都開心了,沈確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眾人對她的特殊照顧。
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可沈確所到之處卻溫暖如春。
木塔姆和梁凡給她準備鬆軟厚實的被子,買了最好的金絲炭,還有手爐和氅衣,將房間裡布置得軟軟的、暖暖的。
還準備了各種吃食、點心和果子,生怕她餓著、渴著。
沈確愛吃辣,澤蘭就想著法子給她做可口的飯食,讓她多吃一些。
木塔姆送來了奶茶,說牛乳最是對娃娃好,讓她多喝些補一補。
還有源源不斷送來的燕窩、人參、鹿茸……看得沈確很是無奈:
「哪裡要補成這樣,反而對孩子不好,正常吃喝就可以了,都拿走。」
幾人無奈,再統統撤去,沒過兩日就又給端上餐桌。
除此以外,三人閒來無事的時候便湊在一起商量著該給小娃娃準備什麼。
澤蘭說:「衣裳、鞋襪,還有小肚兜,奴婢來準備,雖說我刺繡功夫一般,可是我會加緊練習的,而且會買最軟最舒服的料子,定將小主子伺候好。」
「你知道男孩女孩嗎,繡什麼花樣呢?」梁凡問她。
這下把澤蘭問住了,一拍腦袋道:「娘子喜歡吃辣,八成是個小娘子,就繡牡丹、喜鵲、小雞小鴨,可可愛愛的。」
梁凡點了點頭道:「我也覺得是女孩,師父,可想好名字了?」
沈確說沒有,「還早呢,不著急。」
「怎麼不著急,得趕緊想一個。」木塔姆來了精神,「這個娃娃是咱們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孩子,就叫留子,沈留子怎麼樣。」
梁凡撇嘴:「什麼留子,太難聽了,女孩子叫留子多難聽,你們索托國在文化上差了些,還是別起名了。」
沈確琢磨著,笑道:「我也覺得是個女孩,留子也蠻好,改一個字,紫氣東來的紫,沈留紫,蠻好啊。」
澤蘭咕嚕著「沈留紫」,一拍手:「不錯,好聽。」
沈留紫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了。
幾個人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連沈留紫日後要學的東西都想好了,書籍、文房四寶、射箭、騎馬、打獵……就是不學女紅,不做淑女。
木塔姆說要讓沈留紫成為這世上最無法無天、自由自在的小娘子。
沈確咋舌:……別養出個禍害來……
自打決定留下沈留紫,大家的話題便都是圍繞她展開了,每日忙活得不停,也開心得不行,給這個寒冷的冬季旅程增加了無盡的樂趣。
殊不知,另一頭,沈留紫的阿爹還在浴血奮戰中。
李鸞嵩偷偷摸摸奔赴戰場,兩年多未曾出過京城,雖然有過一場內戰卻無法暢意施展自己的功夫,讓他覺得很是憋屈。
跟瓦剌的這一仗打得痛快,沒幾日便將敵軍制服,直接退到了十幾里地以外,不敢造次。
只是天氣太冷了,士兵們頗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氣候,傷亡比預想要大,讓李鸞嵩也不敢貿然追擊。
心裡頭雖然惦記著沈確,希望能夠早點結束戰鬥去見她,接她回京,卻也不得不在戰事上沉下心耐著性子打。
但是,這場仗讓李鸞嵩徹底恢復了元氣,凱旋之時才豁然開朗,這兩年多被關在京城裡心眼變窄了,眼界也窄了,擰著一根筋不知自省。如今才發現,有許多事是自己做得太固執、太偏頗了。
這次見到媆媆一定要好好向她道歉,李鸞嵩是徹底想通了。
然,太子殿下這一走,可是急壞了一眾老臣。
著人快馬加鞭去追,戰報送回到京城的時候,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大家都覺得太好了,終於能夠在過年前趕回來了。
可是左等右等左盼右盼都沒能盼來李鸞嵩的影子。
再派人去打聽才得知,太子殿下還要繼續作戰,殿下說:「瓦剌最是雞賊,喜歡趁人不備搞偷襲,如果不斬草除根徹底將其打回老家,必將後患無窮。」
老臣們捶胸頓足:
「怎麼樣,戀戰吧,就說他一旦出去就不回來了。」
「早知如此,就……」
「就怎樣,他是偷跑出去的,誰能攔得住。」
「等他回來,此事必定不能輕輕揭過。」
「我倒是還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