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世十二年後的重逢

  橘陽斜掛西頭。

  曙光基地西側，變異叢林裡。

  豆大雨滴自灰暗天空墜下，透過茂密樹葉間隙，打在季淺鳶半合不合的眼皮，和半遮滲冷黑瞳上，生疼。

  耳邊兩個雜碎的爭執慢慢消了音。

  遠處不知是什麼的活物快速爬竄，悉悉索索，不時壓斷細嫩草枝，發出輕微咔嚓聲。

  身側不遠處，一具散了架的女性喪屍，腐肉爛骨快速乾枯消解，仿佛被什麼奇異能量侵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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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片刻，地上空餘一堆白骨，和一枚泛著微光的破舊月牙戒。

  成年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仿佛害怕季淺鳶裝死一般，聲音極度小心謹慎。

  嗖——

  耳後寒涼刀風襲來之際，身側一條粗壯翠綠枝葉極速甩來，掃過她身體裹起，囫圇塞入露出空洞的樹根底部，一口吞下。

  風雨漸停，四下皆靜，季淺鳶漸漸在憋悶中失去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

  她猛地吸入一大口氣，胸膛開始劇烈起伏，一股土腥氣息竄進鼻腔，酸脹無比的眼帘陡然闔實，再次睜開。

  入眼一片黑暗，周身似乎被什麼細長條狀物捆綁禁錮。

  她茫然打量四周，渾然不知當下處境。

  突然身下一陣蠕動，接著搖晃不止，她被一口吐出砸向地面。

  壓抑著暈頭轉向的噁心，季淺鳶翻起身定睛查看。

  周圍所有生物，生命力枯竭殆盡，夾雜著經年的累累枯骨，放眼望去，一片貧瘠灰敗之象。

  又是這樣。

  幾次重傷瀕死醒來，都是這幅景象。

  仿佛這一片的生機，只為換取她的復原一般。

  仰頭向上望去。

  身側巨型大葉女貞奄奄一息，樹皮乾裂得仿佛隨時會成片脫落一樣，枝葉也通體枯黃。

  龐大主枝上綁著一具吸得乾癟的屍體，模樣不正是那之前叫囂得厲害的路人之一。

  干黃如蝶的枯葉，不斷從上方飄落，女貞依舊躁動地揮舞枝條，有氣無力抽打範圍圈外，靠近的喪屍和異獸。

  季淺鳶低頭嘆了口氣，取出一瓶植物營養液倒入樹根。

  希望，至少它不會死。

  收回瓶子，她抬起腕錶查看。

  災後12年，6月15日，夏，19:16。

  差不多出來一天一夜，大哥該擔心了。

  季淺鳶前日跟著大哥，南方新世基地首領季淺梟，一路保護參加交流會的基地成員來到北方曙光基地。

  本來是剛到基地，習慣性出來探查周邊環境。

  誰能想到，離基地如此近的地方，竟然藏有污染度極高的喪屍。

  她按捺不住，祈禱著是她這些年來一直在找，一路在消滅的污染源。

  找來卻發現，是一隻罕見的精神系喪屍。

  無奈被發現打鬥時，偏偏她老毛病頭疾發作，差點陰溝裡翻船，讓被她無意所救的兩兄弟噶了。

  季淺鳶扶起機車，不再多想，得儘快離開。

  剛出林子，迎面遇上一輛自西向東，往基地方向去的改良裝甲車。

  半搖下的玻璃窗內，那股被人窺探著這邊動靜的盯梢感覺讓季淺鳶很不舒服。

  離得近了，她抬眸掃去，一雙季淺鳶記憶里極其熟悉的狹長厲眼隱在玻璃之後，深墨眼瞳波瀾不驚，眉眼間透著一股神秘莫測氣息。

  是他？

  季淺鳶警惕壓下帽子，拉高暴力熊面罩，沒多在意，從一旁越過。

  卻聽後面從車子另一側傳來咋咋呼呼聲音。

  「臥槽臥槽，老大，那幾顆變異巨型女貞不鳥她啊，趕緊問問是哪個基地哪個隊的，搶過來啊。」

  此時的車內，沒理會后座的人來瘋，駕駛座上的男子掃了眼副駕的謝珏，壓低聲問道：「謝哥？」

  聽到問話，謝珏輪廓凌厲的側臉並未轉回車裡，依舊如往常一般不動聲色。

  許久才開口說道：「走吧。」

  明明聲音沉穩，可視線里結實手臂上隱隱浮現的青筋，卻好似透露著什麼。

  車內話音未盡，曙光基地東城外，一聲雷霆巨響炸開。

  機車上的季淺鳶抬頭遠眺那方向，腕錶一震，收到緊急信息。

  【諸方基地交流會暫停取消，速接參會人員返回暫居地。】

  來到會客別墅，季淺鳶捋了把耳後短髮，掃向四周，沒發現什麼異樣。

  轉身招手帶頭朝外走去。

  院中一陣風起，她勒緊衣領，腦中突地如同被上萬尖針同時猛刺。

  疼得她一瞬失力，又在反應過來瞬間抓住身旁牆壁。

  唔，又是這股突然又熟悉的劇痛。

  「淨化……覆滅，新生...共存……污染源，消滅……」

  季淺鳶搖了搖發脹的腦袋，努力收斂住渾身向外渙散的異變淨化能量。

  自幾年前自己遇險從海市回來後，腦中時不時就有道心靈感應一樣的空靈聲音響起。

  偏偏自己怎麼也想不起來這聲音是哪裡來的。

  更是除了末世最初覺醒的水系異能，和之後變異出的淨化異能外，莫名又多出了些其他人所不知的能力。

  比如說被變異植物無視，瀕死修復，無緣無故能模糊感應附近地形水源、野生食物等。

  每次這聲音響起時，她的異能都在大量流失，而如今這聲音響得越來越頻繁了。

  她近年來一直在南方尋找消滅污染源，卻都未找到真正的源點，無奈藉此次機會北上尋找。

  想這些無濟於事，季淺鳶迅速調整好自己，此時帶著身後這群人儘快回去才是要事。

  天際邊重雲吞吐響雷不斷，閃電羅織密布，迸濺刺目的光掠過眼前，忽明又忽暗。

  空氣里飄起絮絮藍霧，天邊月輝映照下，霧氣泛著粼粼虛光。

  眾人習以為常，這樣的場景已經出現了十來年，看起來可不像是個好現象。

  十幾人的小隊穿行在一片清理出來的無人街區，鴉雀無聲。

  清冷街道兩旁商鋪空蕩蕩，經久失修的燈箱掛在門頭上發出嘎吱嘎吱怪響。

  季淺鳶驟然停下腳步，手向後下壓示意，側耳傾聽，眾人屏住呼吸默默等待。

  「嗚嗯——嚶——嚶—啾——」

  不知幾公里外一聲悠揚深遠鳴唱聲響起。

  季淺鳶看向那方向，幾瞬後飛速回身，沖身後大喊：

  「都趴下！」

  順手按倒手邊幾個小不點。

  人群眾人聽到她的示警，撲簌簌臥倒一片。

  大多數反應過來，像平時訓練一樣往自己身上熟練罩上異能屏障。

  只後邊一個灰衣少年半天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站著。

  草，這小兔崽子！

  情急下季淺鳶手心翻起，甩手而去。

  沖那灰衣少年方向拋出個水能屏障，剛剛好罩住少年身體。

  瑩瑩月光下，一個小黑點極速靠近，越近越大，眨眼間，漂游至站立少年身後。

  空氣漸漸陰冷潮濕，黏膩水霧貼上肌膚的瞬間身體變得異常沉重。

  周圍陷入黑暗，遮天蔽日如地獄之神降臨般黑影在閃電的映襯下陰森恐怖。

  十幾層樓高的碩大黑影帶著極巨威壓，襯得前方屏障內的少年如芝麻米粒一般渺小。

  季淺鳶獨自外出多年，見慣了各種龐大游物，看到今天這游物都心切切，更別說身後和屏障之內的孩子們。

  她抬眼觀察四周，眼光掃到不遠處，瞳孔猛然極縮，對著灰衣少年大吼：

  「何飛，停手！」

  何飛估計是被身後威壓嚇得一個激靈想扔火球，又被她的一聲吼驚得異能不穩，火球「轟」的一聲爆起。

  悄悄抬頭偷看的其他人駭得猛低頭閉眼，顫著身子抱緊身邊之人。

  「嗡——啾————」

  又一聲瓊唱，長達二十來米的黑影搖曳而來，眼看就要飛速穿過何飛身體，碰到那簇火焰。

  她心下一沉悄然起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令人窒息的異能之光伴隨著個矯健人影急速閃過，「噗」一聲，何飛手裡的火光瞬時熄滅。

  搖曳來的龐大黑影未變方向未做停頓，飄忽著向更遠處浮蝣而去，漸漸消失不見。

  現場死一般的沉寂。

  ……

  是他？季淺鳶不由驚疑，腦中閃過不久前見到的，那雙眼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