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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雄救美的傳說 1

2024-10-03 22:15:19 作者: 殷海波

  之前說了那麼多還沒有完整地介紹一下自己,我叫蕭憶水,今年33歲,在一家大型股份制銀行總行上班,我爸逢人就說我是社會精英。而我卻覺得自己其實就像一隻氣球,飄浮在一個布滿鋼筋水泥、充斥著各色人等的超級大都市,那個城市的高樓大廈就像困住我的四面牆壁,它們也在不停地向著天空伸展,我飄浮在城市的半空,低頭時可以看到生活在城市底層掙扎著的人們,抬起頭來卻望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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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我爸媽喜歡現在的我,而我的領導和同事們也喜歡現在的我。不過也許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畢竟他們關注的核心是我的工作能力以及工作中的配合做得夠好就行了,說到底,我們之間就是工作關係。所以,我是個什麼樣子其實只與我自己有關。也有好多人說喜歡我的性格,說我溫文爾雅很有紳士風度,whatever,他們喜歡怎樣想都行,那其實也沒什麼所謂。凌藍藍就是說喜歡我的人中的一個,不過她和只是說說「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錯」的那些人不同,她的喜歡帶有一定的目的性。

  如果說我出現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只是走路帶風和臉上帶笑,或者說是一部無聲黑白默片的話,凌藍藍出現的時候就是帶著交響樂前奏的彩色電影。對,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是翠綠的,橙黃的,熱鬧而熱烈,但,還好像有點兒不一樣的感覺,孤獨——熱鬧的彩色包裹著孤獨和冷清,這種感覺讓我心生懷疑。說句題外話,我們銀行這種地方女孩子很多,漂亮女孩兒更是不少,她們個個衣著光鮮妝容精緻,但我在她們當中看到有色彩的其實並不多見,男生也是,大部分男人都是黑白或者灰色的,這麼多年來這種第一眼的色彩對於我來說一直是個謎,那些色彩和朦朧的光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說回凌藍藍,她是一個氣場十足的女生,在我們這樣一個「斂聲屏氣,恭肅嚴整」的職場當中,她可不單單似鳳姐那般「丹唇未啟笑先聞」,而是嬉笑怒罵之聲遙遙可聞,紅唇艷裝搖曳而來全若入無人之地。凌藍藍身材高挑窈窕有致,長相美艷出眾,照她自己的話說,比《來自星星的你》的女主角更多幾分性感,而大家在心裡更加認同的一定是張揚跋扈的性格更有幾分相似。按說在我們這樣的地方,這樣的風格是很難被接受的,可偏偏她是Jessica的助理,而Jessica又是一個大不尋常的女人。

  Jessica,我們的市場總監,香港人,之前長期任職於外資銀行,相較於雷厲風行的工作風格,真正給我帶來強烈震撼的是她的個人形象,如果用一個詞來描述那就是——時尚。Jessica個子不高,留精幹的短髮,頭髮一定是打過髮蠟的,油亮利落,衣著嘛就一個《VOGUE》畫報,她有的時候穿一字領露鎖骨的短款針織衫,面料和版型極為考究,露出一小圈緊緻的腰腹,一條闊腿長褲一直蓋到高跟鞋的鞋面,那雙嵌著細碎水晶的高跟鞋估計足有12厘米高,我總擔心她尖細的鞋跟如果一不小心扎到下水道的蓋子上根本就沒有辦法拔得出來。Jessica穿風衣的時候更是一道風景,一件寬肩的黑風衣,領子、袖口和底邊鑲著亮白色的邊,閃電一樣,她這時會在脖子上系一條花色熱烈對比強烈的絲巾,不大的臉上遮一副大大的墨鏡,胳膊上挎著大個的湖藍暗紋皮包,風衣裡面是一件滿身幾何圖案撞色設計的連衣裙,不用看LOGO就知道是某個大牌的當季新品。她宣揚工作生活都要興致勃勃,她說我們絕大多數的員工都活得很苦,她的目標就是要把我們從痛苦的工作狀態中解救出來。我其實一直沒有搞懂她到底要如何解救我們,我想她不斷給予我們的視覺衝擊和時尚風向可能是計劃的一部分,以至於辦公室里的姑娘們寧可攢上好幾個月的工資去買某個大牌的新品包包,幸好我不是女孩子,對於這些時尚也不甚敏感。

  這樣的領導選出的助理一定也是有異於常人的,所以凌藍藍對Jessica的胃口。職場上從來都是絕對的愛屋及烏,凌藍藍竟然成了大家爭相結交炙手可熱的人物。

  其實她人很聰明,Jessica的各項工作、文件報告、活動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條,還總是有很多靈光乍現的好點子,Jessica不止一次地說讓她去做產品經理。有幾次據我不經意間的觀察,這丫頭並不是不分場合的張狂,有大領導在的場合她絕對舉止斯文含而不露,而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只要職級低於Jessica她都毫不例外地頤指氣使、原形畢露,所以應該說她是沒把其他人放到眼裡。我內心裡覺得她的這種心態很危險,沒準兒哪一天會翻船,相信有這樣想法的人絕不止我一個,而我並不是盼著她翻船的人。

  被這樣的一個女孩兒喜歡上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愜意的事兒,她像一顆傳播複製能力極強的病毒,將她的這個心意散布於我們一整棟42層樓高容納了不少於3000人的銀行總部大廈,讓那些根本和我沒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了我,她得意地對我說她的病毒傳播策略取得了卓著的成效。

  按理說像凌藍藍這樣張狂高傲的女子是不會看上我這樣一個沒有多少野心又斯文和氣的男生,或許你會說她喜歡我與她截然不同的性格。這樣的成分不能說完全不存在,但最多不超過百分之五,真正的原因卻要從那次偶遇說起。

  對了,我得先說說我和這座城市的相處之道,這是我在城市蝸居了兩年之後才找到的——在萬物寧靜之處撫摸她的柔軟,這雖然不是我的發明但著實令我發展出一項有益身心的運動——城市徒步。對於徒步來說,這座城市能夠給予我的真的很多,她用多變的地形和地貌,把我塑造成一個沉靜而執著的徒步者。在路途中,有一些荒蕪了的消失不見的東西仿佛又開始慢慢地生長,我說不清那是些什麼,但卻能分明地感覺到它們。

  我先從環繞城市的群山開始,一走就走了一整年,當然不是每天都走,是每個周末,周六早上太陽升起之前出發,周日晚飯前趕回家,洗澡、洗衣服,做一頓營養豐富的晚餐,結束漂泊遊走的一個周末。我覺得自己身上有著某種流浪者的漂泊精神,很多人說那玩意兒是遊牧民族才有的,可依我看我們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平原沃土的人們不是沒有,我們只是選擇了理性的壓抑。接下來我開始沿著海岸線走,走海岸線時你會產生走在大地盡頭的感覺,有的時候走著走著看到海島的影子,我會登上一艘大船或者一條小漁船,去到島上住一個晚上,能露營的地方我會扎帳篷鑽睡袋,不能露營的地方就住在島上的小旅館裡。

  我的路途看起來隨意其實恰恰相反,每一次出行之前,我都要做詳細的研究。在沒有GPS之前,我要把一個地方的路線摸清楚,列印地圖,標註每段路的距離以及節點路標,備選紮營地點和節點用醒目的彩筆提示自己。之所以能找到目的地的地圖以及詳細路線,證明在我以前已經有人走過那裡並留下了信息。現在有了GPS,地圖、路線、定位就變得容易多了。但毋庸置疑的是,正確的方向、路線和精準的定位是野外徒步的一切前提,我甚至給自己買了一份全年的保險,是覆蓋戶外運動那種的,所以無論怎麼說我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相反,我在方方面面都會儘可能地考慮周全。這座城市的徒步線路有一定挑戰但尚達不到驢友自虐的難度,這對我來說倒剛好合適。一座山分幾個周末歷時一兩個月走完,每次走不同的路線或者登不同的山峰,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從不同的側面了解和熟悉了一個人,所以等完成一整座山的徒步,我就認識了這座山,我和它之間就有了屬於我們的記憶。

  裝備行囊同樣重要。我在路上只帶保障體能和水分的必要食物,每個準備出發的周五晚上我都會更新好食品,麵包、餅乾、牛肉乾、巧克力、方便麵和水,但裝備卻是要充分的,我的駝包很大,帳篷、睡袋、防潮墊、摺疊手杖、衝鋒衣、雨衣、抓絨衣、快乾衣褲、襪子、手套、太陽鏡、防沙鏡、帽子、頭巾、手持GPS、手電筒、頭燈、小藥箱、打火機、瑞士軍刀、口哨、炊具、垃圾袋……可以說應有盡有。帶這麼多東西的原因不是為了顯得專業,只是因為需要。就比如說炊具,只要氣溫尚可我就不考慮生火,但如果哪一天夜裡溫度較低,第二天一早爬出帳篷,喝上點熱水、煮一杯熱面能讓身體的能量迅速攀升。有幾樣東西是所有裝備里的重中之重,讓我甘願花了些血本。第一個是鞋子,一雙好的徒步鞋能夠任由你跋山涉水穿越荊棘瓦礫。一上來我就買了雙專業的戶外鞋,可鞋底太硬鞋面也不夠軟,一個周末下來腳就有點兒疼,好在可以緩上五天的時間。後來我還是決定給鞋子做個升級,畢竟腳板是徒步當中的執行部隊。現在穿在我腳上的鞋子產自義大利,這個品牌的廠家同時是著名的軍靴生產商。鞋面是透氣防水牛皮,足夠柔軟不磨腳,鞋幫和鞋底的設計既厚實耐磨又貼合腳型,能有效緩衝長時間行走對腳底和腳跟的衝擊,內襯超強防水透氣,涉溪及雨中行走都不會進水。再有就是我的手持GPS了。如果說鞋子是執行部隊那麼GPS就是指揮了,它擔負了我的地圖和定位兩大關鍵職能,所以我需要它地圖清晰詳盡、定位實時精準,防水、防塵、防震外加耗電低。自從使用這個小傢伙的那一天起,它就忠心耿耿地為我提供著準確的指引,從無半點差池。有那麼幾次,多虧了它我才得以穿越迷霧,安然返程,我因此對它格外地器重和信賴,並給它起了個親切的稱呼——軍師。哦,對了,從專業角度講手持GPS有基於衛星原因的略微定位偏差,不過對於徒步而非測繪來說屬於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前三名中還有駝包,好的駝包在材質、設計、防水、散熱等方面都有著魔鬼般的細節,這又是只有身在其中才能體會到的妙處,我有65L、40L、24L幾個不同型號的駝包,都選自同一個我信賴的品牌。

  然而,遇到凌藍藍那天卻發生了一點意外。那也是一個大霧天氣,蜈蚣山冬季暖濕氣流交匯,山谷多霧,我因為有了「軍師」相伴,倒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可我卻真的走上了歧路,這倒怪不得「軍師」。那是一個三岔路口,其中的兩條路都是上山的,下山的路也要先上行一小段再掉頭向下。當時霧氣很大,幾乎難以辨別路線,但「軍師」還是清晰地指引出了三條岔路的方向,只是,我竟然看到了第四條路。那是一條鋪了柏油路面的公路,我面朝公路,試圖透過瀰漫的霧氣看到些什麼。一開始什麼也看不清,可慢慢地,我竟然在綽約中發現了幾個背影,他們好似是和我一樣的背包客,正沿著這條公路向前走著,按照身影的大小判斷,最近的一個人離我大概不到一千米的距離。我在腦子裡快速地評估了「撞山」的可能性(驢友把在山裡兜兜繞繞地走不出去俗稱為「撞山」),蜈蚣山地形雖說有點複雜,溪澗比較多,但在大霧中能分辨水聲因而遠離溝壑就不會有危險,倒是有人說山裡有蛇,不過現在不是夏季,蛇大多在夏季活動。山里迷路大多是因為走了小路,走公路不大可能迷路,公路上還應該有車子來往,實在走錯路還可能搭上車,更何況有人同行。我於是開始沿著公路往前走。

  霧氣慢慢消散開去,還沒散盡,但足以令我發現這竟然是一條很長的路,向前看不到盡頭,我轉回頭,蜈蚣山不見了,我完全找不出剛才的路口。腳下的公路鋪著平整的瀝青,雙向兩車道,路的中間和兩邊都畫著標準的白色路基線,道路兩旁是枯黃的野草,間或有一叢一叢駱駝刺樣的灌木,離開公路稍遠一點是些焦黑色的小山包,我突然感到困惑,這裡的地形地貌都和蜈蚣山完全不一樣。我停住腳,站在路中間,周圍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連風的聲音都聽不到,我又發現這條公路上並沒有車,至少我走到現在沒有看到一輛車。我發現了一塊路牌,於是心中竊喜,忙走過去看上面的文字,竟然不認識,不是中文,也不是我們經常能看到的英語、德語、日語、韓語、阿拉伯語和藏語,但是有一個圖標,畫了一座房子,房子下面我猜標註的是距離,但有多遠我讀不懂。我只能依此判斷這條路通往一個村莊,並且不會太遠。那幾個和我一樣的背包客,他們很可能就要到達村莊了。我於是選擇走去村莊而不是回頭,其實我壓根兒無處回頭,蜈蚣山消失不見了,找不到一絲蹤跡,我還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霧散盡的時候,村莊終於出現在我的前方。那是個可愛的村子,房屋都是磚砌的,五顏六色,山字形的屋頂也是彩色的,剛走進村莊時看到的房子有圓木的欄杆圍起院子,只是,我沒有看到人。他們也許在房子裡,還是不要走進去打擾主人了!我於是沿著石板路走,並猜測就快走到村莊或者說小鎮的中心了,因為房子連在了一起,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大多是兩層或三層小樓,白色的、綠色的窗欞,有的撐著彩色條紋的雨搭,只是這裡一樣的,沒有一個人。我走在石板路上,能夠聽得到自己笨重的徒步鞋發出的踢踏聲,這些房子不像是廢棄很久沒人居住的,沒有堆積的灰塵,沒有蜘蛛網,窗子都是明亮的,那么小鎮上的住戶們他們去了哪裡呢?莫不是公共假期,我聽說在義大利的聖母升天日就會有整個村鎮的人一起外出巡遊。

  我繼續沿著石板路往前走,來到了一個圓形廣場,廣場正中立著一尊雕像,形似獅子的怪獸背上騎著個頭髮蜷曲的男孩兒,男孩兒手擎一面銅鏡,我想應該有一個故事,比如這個男孩兒是誰,他騎著的怪獸是什麼來歷,他又如何獲得了手中的法器,最終制服了怪獸成為人們膜拜的英雄。雕像是青銅做的,除了怪獸尾巴可能由於孩子們長年玩耍攀爬泛著銅色,其餘的部分都被綠鏽覆滿了,但那樣子並不難看,就好像自由女神像周身的綠鏽,是歲月為它量身定製的一件綠色薄衫。廣場上有幾個店鋪,像是吃飯喝咖啡的場所。我環視一圈,終於發現了一個開著門的店鋪,我於是走過去,在一張桌子旁邊卸下駝包放在地上,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一個身穿黑色襯衫的男子走了出來,他友好地和我說話,我也情不自禁地衝著他微笑,謝天謝地,終於碰到了一個人。我正暗暗竊喜的時候突然發現了新的問題,我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我沖他攤攤手表示聽不懂,他走開又回來,手裡拿了一張菜單,「哦,你真是太好了!」我說,不過,那個菜單我也看不懂,但好在有幾張圖片,這幫了大忙,我指著應該是一隻雞的圖片和我猜是啤酒的圖片,男子友好地沖我點頭,轉身走開了。真可惜我們沒法溝通,要不然可以問問他這裡到底是哪兒,這裡的人都去了哪裡?對了,剛才在我前面的那幾個背包客,他們是不是也來過這裡呢,難道他們不要停下腳休整一下嗎?

  店員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在我的面前放下一隻裝在盤子裡的燒雞,色澤誘人,一個易拉罐,我拉開拉環喝了一口,是啤酒沒錯。美味當前,我還是先大快朵頤的好,只當是把我的晚餐提前享用了。這烤雞的味道帶著一股特別的清香,可能是當地的什麼特色食材,啤酒的味道也不錯,淡淡的麥香,我把易拉罐拿在手裡轉著看,想找到一星半點熟悉的文字,可惜沒找到,甚至也沒找到一個數字,罐體是綠色的,上面倒是有一個圓形圖案,就是那個雕像——手擎寶器騎在怪獸身上的男孩兒,只不過是截取過的,沒有怪獸的尾巴和後半個身子。

  酒足飯飽之後,我從駝包里掏出GPS,想看看這裡究竟是個什麼地方,下一步該往哪裡去。等等,「軍師」它?平日裡有求必應的「軍師」,此刻竟然,它竟然板起了臉!地圖——白屏!路線——白屏!導航——白屏!只有經緯度的信息顯示了出來,N221.15.20[1] E118.38.12,「Come on,老兄,竟然甩我臉子,要麼不顯示,顯示的還是個錯誤信息,你老兄今天怎麼也不靠譜了?」我於是關機重啟,但情況沒有絲毫變化,看來這次是指望不上他了。

  接下來要往哪裡去呢?我陷入了迷茫。我從包里掏出手機,這裡也沒有行動網路信號,該不是真的一個北緯221度的地方吧?我心想,要不然怎麼一切都這麼邪門兒呢。我思量著要怎麼結帳,沒有行動網路自然也沒有行動支付,我摸出錢包,掏出兩張一百元的人民幣,估摸著應該差不多夠了,只是,店員認識這種貨幣嗎?正狐疑間,店員走過來給我倒了杯水,「Hi,」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微笑著把兩百元錢遞給他,他微笑著點頭接過錢,禮貌地說了句什麼,我猜應該是「謝謝」,原來人民幣在這裡可以通用?我有點兒驚訝,看來一定是自己孤陋寡聞了,「Hi,我,」我指了指地上的駝包,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該——往——哪兒——走?」之所以這麼嘗試是因為我想沒準兒他能聽得懂一點中文也說不定。店員看著我,臉上現出困惑的表情,「Ah——」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衝著我嘰里呱啦地說了一氣兒,然後用手指著三點鐘的方向,我頻頻點頭,我猜他是讓我朝著那個方向走,至於那邊有什麼,走過去看看才知道。

  這個休整還不錯,至少餵飽了肚子還喝了點啤酒,怎麼說也算得上愜意了,我背起駝包沿著店員指示的方向,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火車站。車站有多小呢,準確地說也就是一個房間的大小,最多不過20平方米,沒有大門,可以直接走進去,正對著就是一個售票窗口,只可惜,窗口拉著鐵皮捲簾,右手邊有一台自動售票機,上面是我看不懂的文字。我徑直從自動售票機旁邊走了過去,發現自己站在站台上。我的面前是一列火車,明亮的黃色車廂,我左右望望既沒看到其他的乘客也沒看到列車員。我沿著列車走了幾步,看到一個開著的車廂門貼在旁邊的列車壁上,那上面有一個奇特的裝飾引起了我的注意,看起來好似一面銅鏡,上面有一些什麼東西在動,仔細辨認發現竟然是好多纏繞著的細蛇。我又探頭往車廂里看了看,裡面沒人,我邁步走了進去。車廂很寬敞,過道兩邊各有兩排座椅,包著藍色花紋的椅套。透過火車的車窗,我看到一座拱形的石橋,橋下沒有水,只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頭。我正困惑間,聽到火車發出了長長的「嗤——」的一聲,我聽得出來這是火車啟動前放開剎車的響聲。火車要啟動了!可是它要開去哪裡呢?要不要下車?我一邊在心裏面問自己一邊回身大步走到車門口,現在下車還來得及!

  正猶豫間,一個刺耳的女聲傳到了我的耳朵里,「走開!走開!我要飛!我要飛!你們這些吃蟲子的,我不要再追著你們,不要!我為什麼要追著你們?為什麼?走開!啊——」那個聲音像是旋轉著不斷升高分貝,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尖叫。我一大步跨出車門,車門在我身後輕輕地關上了。我轉回身,注視著火車啟動,緩慢地,沿著筆直的鐵軌駛向前方。前方,那裡又是哪裡呢?「啊——」我又聽見了那個尖厲的女聲,聲音來自我的身後。我轉回身,穿過站台,發現站台對面也有一座拱形石橋,和我剛才透過火車車窗看到的一樣,橋底下沒有水,只有大大小小的石頭。「啊——」女聲又響了起來,我覺得那是什麼人在歇斯底里地發泄著胸中的鬱積,可是她在哪裡呢,好像是穿過這座石橋的那一邊。我卸下駝包,把它先扔下去,自己再跳下站台,那站台倒不高,只是背著駝包跳的話還是太吃力了。我拎起駝包重新背好,踩著大大小小的石頭往前走,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拱橋前。那拱橋是用粗糙的大石頭砌成的,石頭的接縫處長著小草和野花,從底部大石上的印跡看得出這裡原本是有水的,可能是一條河,只不過現在乾涸了,但河水應該不高,因為我要俯下身才能從橋拱下穿過來。

  我抬起頭的時候,嗅到濕潤的氣息,眼前是綠色的樹木,掩映交織,有潺潺的水聲,「蜈蚣山?」我吃了一驚,再轉回身,拱橋、車站、小鎮都已不見蹤影,我完完全全地,置身於蜈蚣山的溪澗之間。「莫非是在做夢?」我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氣,燒雞和啤酒的香味兒從胃裡涌了上來,「真是見鬼!」剛這樣一思忖間,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不是尖厲的吶喊,而是唱戲似的帶著音調的起伏和轉承,「飛呀——飛呀——我的魚——魚兒——魚兒——快——抓住你!」我豎起耳朵聽,如果判斷沒錯,聲音來自離我幾十米的右上方,我於是沿著小路走上去。我記得眼前的路,上山時大約在兩百米的地方我來過這裡。小路的盡頭是大石堆成的山頭,有幾分陡峭,要攀爬上去,最邊上的幾塊大石像小孩子堆的石頭陣,看著不夠穩固的樣子,這個地方有個名字叫「勇士岩」,有驢友在這兒選好角度坐在頂端伸出來的大石上留影,頗有幾分「驚險」。「勇士岩」下方是一個山澗,樹木茂密,溪流疊瀑,那裡的風景是極好的,但如果一不小心失足也是足夠危險的,大霧的時候,這種地方就更要格外地當心。

  那個女孩兒站在頂端伸出大石的邊緣,穿著細細的高跟鞋,一件束身的墨綠色禮服裙,齊腰的長髮在風中飄揚,我很好奇她穿成這個樣子是怎麼一路登到這裡的,又是怎麼攀上大石。她背對著我,我感覺她整個人好像都在搖晃,讓人看著揪心,她卻還在帶著唱腔地喊著,「飛呀——飛——我的魚兒——」。我把駝包卸下來,儘量輕地攀上大石,走到她的身後,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嗯?」她猛地轉過頭來。

  「你?」我也著實嚇了一跳。

  這個人我認識,凌藍藍,我們辦公室里的人氣女王。

  「咦——」凌藍藍提高了嗓門,「你是誰啊?我怎麼看著你這麼眼熟呢?」

  「我——」從她撲到我臉上的氣息,我就知道她喝了不少的酒,極有可能是喝了很多,「藍妹妹,你怎麼在這裡?就你一個人嗎?」

  「你管我叫藍妹妹,所以你也認識我對嗎?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突然表現得極其興奮,跺著腳下細細的高跟鞋,意欲要拍手的樣子。

  「咱別在這兒吧,風大,下去!」我拉著她走了幾步,皺起眉頭打量她。

  我該怎麼把她從大石上弄下去呢?那麼緊的裙子,那麼細的鞋跟。在我猶豫的當口,凌藍藍甩開我的手,彎腰脫下兩隻高跟鞋握在手裡,然後背靠著大石的邊緣滑到了下面一塊大石上,她的動作非常輕巧靈活,我急忙跟在她身後跳了下來。她如法炮製地側滑、背滑,轉眼間就下到了路面上,這讓我著實鬆了一口氣,也頗有幾分驚奇。不過我注意到凌藍藍的禮服裙已經被大石磨得不成樣子了,不過顯然她並未在意,或者說還未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下山吧!對了,你是怎麼走上來的,穿著這個嗎?」我指著她手上的高跟鞋問。

  「就是這樣!」她抬起腳做了一個走路的樣子,同時揚了揚手上的鞋子。

  「你光著腳上來的?」我低頭看她的腳才發現她腿上的黑色長絲襪已經泥濘不堪,而且刮出了一條條凌亂的痕跡。

  「可是我現在累了,我想要睡一會兒!」凌藍藍說著這話,眼神兒就渙散起來,她搖搖晃晃地找到路旁的一塊石頭,就準備坐下去。

  「別,別在這兒睡啊!」我急忙拉住她,可是她的身子開始發沉,如果你扶過爛醉如泥的人,你就會知道他們那時到底有多重,我覺得自己好像在拼命地拉著一隻被獵槍射中的野豬。「睡——就睡一會兒——一會兒——」她還是沉在了石頭上。

  好在那裡有一高一低兩塊石頭,她剛好坐在矮的一塊身子趴在高的石頭上。她轉瞬間沒有了聲音,她睡著了,兩隻高跟鞋掉在地上,頭側枕在一隻手臂上,另一隻手臂垂在伸長的腿上,頭髮散亂地披下來。我挑了挑眉毛,眼前的凌藍藍和平日裡那個精神抖擻的藍妹妹實在很難畫上等號,不會又是幻覺?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再睜開,凌藍藍還在我面前,凌亂地酣睡,真不知道她清醒了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副尊容會不會尖聲大叫,要是被高銘看到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他來。

  高銘是我一個部門的同事,他和我一樣也負責一個處的業務,從工作能力上說我倆不分上下。我們這樣知名的大企業,進來的至少都是名牌大學的本科生和研究生,留學回來的也大有人在,不能說所有的人都很優秀,但只要善於學習和溝通、態度積極,工作大多都能受到肯定,這也是這座城市吸引年輕人的地方。這裡匯聚了眾多的優秀企業,它們為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提供了相對公平的競爭平台,至於說更上層樓嘛,我覺得企圖心、人際關係以及機會是比較決定性的因素。

  高銘的企圖心就比我的強,所以他也會刻意地去建立有益的人際關係,比如和領導們一起打球、玩牌,我在沿著城市漫遊的時候他在忙著混圈子。記得我的一位領導有一次特意提點過我,說我投入得不夠,我爸也和我聊過,他說現在和他那個時代既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都要想辦法得到領導的垂青,不同的是那時候要避免被群眾輿論說成是馬屁精,現在大可以光明正大而且被推崇為高情商,聽起來只是簡單地換了個說法,其實是價值觀發生了變化。我當時就想如果我爸處在我的環境中,一定不會輸給高銘,混社會這種能力說到底也還是需要天分的,我在這方面天分真的不高,估計連我爸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但我也有自己的一套觀點,我覺得一個人在內心深處認同什麼最有價值就會自然而然地在那方面有所用心,我想在工作之外保留一個真實的自己,所以我寧可獨處也不想再把精力花在工作圈子的經營上,我覺得那樣會令我窒息,讓我覺得自己變成了格里高爾那隻大甲蟲,當然你一定也要同時承擔自我選擇的結果。

  高銘就是一個肯付出的人,他也好似樂在其中,混進圈子對他來說帶來了蜜蜂找到花蜜一樣的歡暢。高銘還是個喜歡混在女人堆里的男人,他喜歡說各種笑話和葷段子,尤其擅長把平日事務纏身的女領導們逗得花枝亂顫。我說不好,總覺得這個特點吧,有可能是優勢,畢竟銀行裡面女領導多,領導們打牌、唱歌的時候都會想著叫上他這樣一顆大大的開心果;但也說不好沒準兒是個缺點,整體而言,我們看到的大領導尤其是男性領導還是比較威嚴和謹慎的。

  說起高銘和凌藍藍,高銘見到凌藍藍那就好比一隻老鼠盯上了一塊鮮奶酪,Jessica聽不大懂高銘的笑話,但她記住了高銘是那個對藍藍有所企圖的男人,Jessica對這一點並不反感,她說高銘很真實,像凌藍藍這樣火辣的大美女,哪個男人能夠不心中蕩漾一下呢。高銘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達仰慕實屬心胸坦蕩之人,她覺得高銘反倒是最不會做出什麼苟且之事的人。

  記得一次條線的outing,在去程的大巴車上,帶隊的塗總對大家說:「等一下的登山比賽,身體不行的不必逞強!不行的歡迎加入我們的水牛散步隊!」全車頓時一片鬨笑。「銘銘,我聽說你每夜耕耘不輟,估計身體不行了吧,要不就加入水牛隊吧,不丟人!」凌藍藍這時突然開起了高銘的玩笑,雙手拍在前排高銘的肩膀上。車內頓時笑炸了鍋,凌藍藍更是笑得像個癲癇發作的猴子。「哎我說藍妹妹,這你就不懂了,」高銘怎能放過和凌藍藍交手的好機會,他早已從座位上站起身,反身一條腿跪在椅子上,身子整個趴在椅背上面對著凌藍藍,「我和我老婆那是在與時間賽跑爭取生下一隻金猴!」他的臉上換上一副意欲有所圖的曖昧神情,「小藍啊,你看我夜夜耕耘,但我正逢壯年,身體強壯到像火山爆發,每天看到你都要流鼻血,我哪裡會不行,反倒是精——力百倍喲!」他特意把那個「精」字重讀並像拉一根有形的繩子一樣拉著長音,「小藍,」他得寸進尺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凌藍藍白花花的手背,「要不你給我個機會讓你體驗一下我活力四射的精——力,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無恥!」凌藍藍大叫一聲,「我看你連猴子尾巴都抓不住了,還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信不信我等下在山上找塊石頭把你給做了,讓你金猴生不成直接變石猴!」大家笑得前仰後合,高銘卻臉色發亮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要說他們這玩笑吧,其實也真不算什麼,快節奏高壓力之下,人們需要找些自己的方式作為出口把情緒發泄出去,就像高壓鍋需要通過壓力閥放氣否則就容易爆炸是一個道理,勇敢的自嘲和低俗的玩笑不過是職場文化孕育出來的排泄物,雖然我覺得當眾排泄還是不夠文明的。

  高銘從來都是一個勇於犧牲自己的奇葩一朵,他會抓住大大小小的場合不失時機地表現自己。就比如說他之所以去健身房全部的目的都在於年終晚會上的秀場需要,他是晚會上絕對的主角,扮演美人魚或者小天鵝,反正不管什麼角色最終無一例外地用他的拿手好戲將晚會的氣氛推向高潮——除了底線部分,秀出全身的肌肉,陶醉在全場的尖叫和狂呼聲中。高銘這麼做的時候非常地自我陶醉,就像演員沉醉在扮演的角色中,不知道是自己歡喜還是角色歡喜,風頭蓋過那些應屆畢業生。當然了,玩笑歸玩笑,表現歸表現,也許到了適當的時候,高銘會搖身一變,變得威嚴和謹慎也未嘗可知,有的人總是知道在恰當的場合做出恰當的表現。

  然而高銘對於凌藍藍,是否真的有幾分想入非非呢?我想我在這個時候腦海中突然冒出高銘的形象,可能與我和Jessica的觀點並不一致有點兒關係。

  我把駝包拎過來,在附近也找了塊石頭坐下。凌藍藍還在酣睡,嘴巴微微張著,我想她一定不希望被人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有那麼一刻我突然想轉身離開,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也什麼都沒看到過。但我馬上意識到我不會那麼做,畢竟這裡荒郊野外的,一個單身女子又爛醉如泥的,要是碰到了高銘之流,不對,我不該真把高銘想成那個樣子,我是說,萬一遇到了不三不四的人……我從駝包中翻出件抓絨衣給她披上,這裡畢竟風有點大。不能任由她這麼睡下去!我這樣想著就走過去試圖搖醒她,誰知道扳著她的肩膀搖了半天她除了輕輕地哼了幾聲竟然沒有什麼反應,我站起身四處望望,沒看到其他的人。得把她弄下山,但是現在沒有人能夠幫忙。我看了看靠在石頭邊上大大的駝包,再看看酣睡著的凌藍藍,看來我是沒辦法把這兩個傢伙同時背下山了,那隻好這樣了……「醒醒!喂,醒醒!」我猛力地搖晃凌藍藍的肩膀,「我現在要背你下山!」她還是輕輕地哼了幾聲,我蹲下來,把她的手臂拉過來搭在我的肩頭,抓住她的上臂使勁兒地站起來,她的身體被我拉直了,我再一使勁兒,拱了拱背,她的身體現在終於趴到我的背上了,我彎著腰,把她的身子儘量往上挪動。也只能這樣了,要是她能清醒一點配合一下背起來要輕鬆很多。

  我現在特別感激那隻燒雞和啤酒,也許我獲得補給就是為了要完成現在的任務。凌藍藍在我的背上,重的像一頭野豬,我只能用她平日裡風姿搖曳的形象來安慰自己,我好歹也算背了個大美女吧。人的審美其實很容易受影響,短短的幾十年間,好萊塢大電影的審美觀就把東方的含蓄美衝擊得落花流水,長腿細腰大胸翹臀勾起了中國男人心底的欲望,擁有這樣的身材幾乎成了所有女孩兒的夢想,真不明白這個天之寵兒凌藍藍幹嗎還這麼糟踐自己跑到荒郊野外來爛醉如泥地醉臥不醒,平日裡豐滿有致看起來煞是養眼,可要是身材瘦小一點那現在背在身上一定會輕鬆許多,看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說起性慾這件事情,老外從外表來看的確更占優勢,他們塊頭更大更彪悍。以浪漫著稱的義大利,在兩千年前的古羅馬時代就以崇尚勇猛和武力而著稱,女性對男人的青睞取決於這個男人勇敢和神武的程度;在遙遠的南美洲更是有無數女人偷偷鑽進「奧維尼亞諾上校」的帳篷交歡後離開,她們只希望種下英雄的種兒;在古希臘,性愛也從來都不是一件羞恥的事,希臘神話中的神經常被人間的美色所動,尤其是傳說中的宙斯,在人間留情無數,因而誕生了一個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時代;還有我們的近鄰日本,成人電影大行其道,AV女優成了我們這一代中國男性的性愛教科書。我用一系列的胡思亂想來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否則如何才能走完這沉重的路程呢。

  我都是提起一口氣走出一陣子,再停下來彎著腰雙手叉腰休息,大口喘氣,但又不能把她放下來,怕很難再把她拉回到背上。好在這段路並不算陡,也都是修整好的,只是要圍著山坡盤旋,路程有點遠。怎麼就遇不到一個人搭把手呢?快了!就快到山腳下了!我給自己打氣,遠遠地,我的確看到了房屋的影子,這回一定不會有問題了!

  我又鼓起勁頭走了起來,但腦子裡卻開始回放剛才走上公路、走進小鎮的場景,那條沒有車的公路,那塊寫著離奇文字的路牌,那些只望得到背影的人,以及小鎮裡的彩色房屋、石板路、銅綠色的雕像、彬彬有禮的店員,還有那個沒人的車站,不知開往哪裡的火車,車門上奇怪的符號,那座古老的拱橋,我的眼前又浮現起俯身鑽過橋洞的那一瞬間,綠樹掩映,溪流聲潺潺入耳。這樣一邊想著一邊走一段停一陣喘氣休整,終於在經歷了幾番的精疲力竭之後來到了山腳下。

  兩個村民打扮的男子正蹲在一處山泉邊用大大的塑料桶接泉水。「大哥,快來幫個忙!」我覺得自己的喊聲都是虛弱的,兩個男子看到我連忙放下桶起身跑了過來,他們操著濃濃的口音,但在我聽來卻倍感親切,我聽得懂他們,他們也聽得懂我。凌藍藍終於從我的背上被卸了下來,他們其中的一個人背起了她,另一個人扶著她的背,我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一直走到一個小賣店門口。兩名男子朝店裡喊了一聲,一個中年女人抱著個娃娃走出來。他們說了幾句,女人回身把小孩兒往嬰兒車裡一放,在孩子腰間「啪」的一聲扣上扣帶,那孩子倒也著實乖巧,一聲不吭地坐在嬰兒車裡,靠在椅背上,眼睛骨碌碌地看著屋子裡面的人。女人引著男子走進店裡,推開靠牆的一扇門,露出一間小屋,屋裡有張床鋪和一些簡陋的生活用品,男子按照女人的引導把凌藍藍放在床上,我這一口氣才算終於長吁了出來。女人拉了條被單蓋在她的身上,又給我搬了把椅子,遞給我一瓶水,我先謝過兩名男子,看著他倆轉身離開了,又和女人聊了幾句,把凌藍藍交給她照看。

  過了一小會兒,覺得體力恢復了些,我又重新上山,駝包還躺在那裡,我把凌藍藍的兩隻高跟鞋撿起來塞進駝包,再背著駝包下了山。我在女人的雜貨店裡買了些東西,主要是考慮不好直接付看管費用給人家。

  網絡平台上好不容易叫了一輛願意跑到這裡的車,司機說要加五十元的遠程接客費,付現金,我答應了,我現在沒有更好的選擇。把凌藍藍扶到車裡的時候女人說:「女孩子家不好醉成這樣子的!」我說是是,在車子裡坐好,司機說這是喝醉的嗎?等下要吐在車上怎麼辦?我又加了他一百元他才慢悠悠地發動了車子。

  「凌藍藍住哪兒呢?」我突然間腦子「嗡」地一下,陷入了徹底的絕望。

  [1]正確的緯度數值為0至90度之間,在本書中因寓指一個不存在的地方而特意設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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