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4-10-08 12:19:49
作者: 王朝柱
上海法租界從現象上看比較平和、安定,是冒險家的樂園之中的文明之地,外國人和所謂的高等華人―尤其是上層的政客、要人、學者、名流都躋身這裡。然而事實上也暗藏著當時我國政壇上各黨派的活動,也散布著捕捉革命者的一個最反動的特務網。沈傑的住所,就在法租界。
沈傑坐在桌前埋頭工作,處理著一份又一份的文件。趙阿妹坐在一把竹椅上,焦急地等待著什麼。她再也坐不住了,簡單地整理一下自己的髮型、衣服,離開竹椅走到窗前。空蕩蕩的院子裡只有幾隻活潑的小鳥躍然枝頭,互相追逐著。這似乎又給她焦躁的心緒增加了幾分不安。
沈傑處理完一份文件後,匆忙放下手中的筆,走到趙阿妹的身旁,小聲寬慰說:「再等一會兒吧,老宣會來的。」
趙阿妹迴轉身來著急地看了看手錶:「不行了,開車時間就要到了。您還有什麼話說嗎?」
沈傑搖了搖頭:「沒有了。我相信你能當好高劍宇同志的助手,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你簡單地寫幾句吧,我一定轉給老宣同志。」
「謝謝您,不用寫了。」趙阿妹打開隨手帶的小提包,取出一隻精巧的小布袋,有些羞怯、但充滿著感情地說:「這是去年在南京雨花台揀的石子,你就把它轉交給老宣吧。」
沈傑仔細地看著這隻小布袋,欣賞著趙阿妹巧手繡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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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阿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激情在奔涌。她驀然撲到沈傑的懷裡哭了。
沈傑心中也掀起了不平靜的感情波瀾,但他極力地控制著這種感情的起伏:「堅強些!從現在起必須時刻記住:你的對手是大特務頭子許弋夫。」
「是!」趙阿妹點了點頭,擦去滿面的淚花,大步走出了這間雅靜的寓室。
沈傑送走趙阿妹之後,獨自站在窗前憑眺遠天湛藍色的長空,思索著老宣近來的表現:政治上犯著急躁病;工作上的個人英雄主義;生活上腐化墮落;今天竟然失約,不準時前來為阿妹送行。這時,室外傳來了敲門聲。沈傑中斷沉思,溫和地應了一句:「請進。」
宣老闆拎著一個紅色的包袱,神氣十足地走進屋來:「沈傑同志,阿妹呢?」
「她已經走了屍沈傑指著紅色的包袱問:「老宣,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宣老闆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回答:「送給阿妹的禮物!」
沈傑一征。遂又笑著說:「送的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宣老闆隨手打開包袱向地上一丟,露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他得意地說:「這是出賣我黨負責同志,給敵人當鷹犬的叛徒腦袋!」
沈傑大吃一驚,質問道:「你是在什麼地方把他幹掉的?」
宣老闆把人頭包好,很是輕鬆地說:「在上海最熱鬧的地方城陛廟。」
沈傑難以理解地問:「城陛廟?那裡遊人接踵擦肩,你是怎樣下手的?」
宣老闆笑著說:「今天上午,我去城隆廟給阿妹買點東西,恰好看見這個叛徒混在人群中尋找我們的同志。當時,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後,掏出匕首就結束了他的性命,第二刀就把他的狗頭割下來了。」
沈傑擔心地問:「你是怎樣逃脫的?」
宣老闆洋洋得意地說:「更是簡單!當時逛城隆廟的遊人亂做一團,我趁機溜進廁所洗掉血跡,換上這身西服,拎著這個紅包袱大搖大擺地走出城隆廟,坐上出租汽車,就來到這裡了。」
沈傑氣得來回踱著步子。宣老闆沒有覺察出沈傑的氣憤,只顧一個勁兒地吹噓自己:「沈傑同志,就是如此簡單。出賣同志的叛徒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同時,在群眾中也顯示了我們共產黨人的革命氣魄!」
沈傑陡然停住了腳步,那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頓時燃起了怒火,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這不是共產黨人的革命氣魄,這是最為狹隘的報復手段!」
宣老闆萬沒料到會迎頭潑來這樣一盆冰水,他火氣十足地抗辯道:「什麼?這是最為狹隘的報復手段?沈傑同志,難道只許國民黨天天殺共產黨人的頭?我們給這些叛徒、特務放放血的權利都沒有嗎?」
沈傑竭力地克制著:「老宣,你知道列寧反對他哥哥刺殺沙皇的事嗎?」
「知道!」宣老闆從委屈、抗辯轉為譏諷,「請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身份、職責!」
沈傑又停住了腳步,嚴肅地說:「共產黨人做任何事情,都必須考慮其後果。你想過沒有,城隆廟中將有多少無辜的群眾要被投進監獄?」
宣老闆無以回答,不吭氣地站在一邊。
沈傑余怒未消地說:「『四……二』反革命政變之後,黨內產生這種報復主義是可以理解的。你我都必須清醒地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任何時候忽視秘密工作的政治方向,忘掉黨的政策,把一場嚴肅的政治鬥爭,化做單純的恐怖行動,都是錯誤的!」
宣老闆被批評得理屈詞窮了,但思想上並沒有解決問題,他很有情緒地說:「我這個賣藝出身的人政策水平很低,難以勝任這樣重要的工作,最好還是把我送到蘇區去,真槍真刀地和敵人拼個痛快!」
沈傑嚴厲地說:「不准鬧個人意氣,革命的利益高於一切!」他回身取來趙阿妹留下的那布袋雨花台的石子,語氣平和地說:「這是趙阿妹送給你的臨別紀念物,你一定要珍惜阿妹這純潔、高尚的感情。」
宣老闆接過布袋撫摸了一會兒,然後揣進了口袋:「好吧!我服從組織決定。」
說:「請進來!」
屋門打開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劉菲菲像陣風似地闖了進來,輕巧地投入到許弋夫的懷抱里,兩手勾著許弋夫的脖子盡情地撤嬌。許弋夫木然地推開劉菲菲:「去,去!哪還有這份閒情逸緻哄你玩」
劉菲菲驚得後退了兩步:「哼!去了趟上海,把心也留到那兒了,是不是?」說完趴在沙發床上委屈地哭泣了。
許弋夫並沒有像往日那樣趕過去摟抱起劉菲菲,而是木然佇立原地。
劉菲菲從床上倏然而起,動怒地嚷道:「去上海沒有抓到沈傑,破獲不了共黨組織,拿別人出氣!」
許弋夫點燃一支雪茄:「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好不好?」
劉菲菲又故弄玄虛,陰陽怪氣地說:「對不起,我是幫助你傷腦筋來了。」
許弋夫感到弦外有音,忙做多情狀地湊到劉菲菲身邊。他正要動手動腳,劉菲菲匆忙閃過身子,一本正經地說:「許先生,眼前有大事!」
「大事?……」許弋夫越發被吸引,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動了一步。
「去!去……」劉菲菲用手一推身旁的許弋夫,一報還一報地說:「你哪有閒情逸緻啊!」
許弋夫嬉皮笑臉地再次走到劉菲菲身旁,把嘴湊過去親吻著劉菲菲的面頰:「菲菲!俗話說得好:氣要衝著親人撒嘛。」
劉菲菲裝做十分豁達的樣子說:「今後最好不要把氣對著我撤,我神經上受不了這種刺激!」
許弋夫一聽火候到了,連忙親熱地應諾說:「好,好!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劉菲菲賣弄風姿地坐在床沿上,待到許弋夫緊緊地貼著她的身軀坐好之後,她才神秘地說:「昨天我參加了一個軍界舉行的舞會,聽一位要人說:老頭子決定出動重兵,以何應欽為司令,對江西的共軍展開第二次『圍剿』。同時,還要求我們與戴笠攜手合作,對上海地下共產黨展開一次大搜捕。在這次雙管齊下的決戰中,誰出了差錯就拿誰問罪,重者還要軍法從事。」
劉菲菲突然鎖住口。許弋夫望著她那神秘的眼睛,期待著她講下去。劉菲菲嫣然一笑,伸手輕輕地搭在了許弋夫的肩上:「需要我幫你從內部找找原因,從你失敗的上海之行找找線索嗎?」
許弋夫自然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場面,他伸手把劉菲菲樓在懷裡,熱烈地吻了她一陣,然後眯起眼睛說:「需要,需要!很是需要……」
少頃,這間闊大的辦公室熄滅了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