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8 12:19:27
作者: 王朝柱
東洋紗廠的廠房是簡陋的,所謂的住宅區更是破舊不堪。在這片住宅區的深處有一座瀕臨里弄的住房,有一扇樣子稍微說得過去的大門,憑藉遠處昏暗的燈光,尚可以看清釘在門旁的五十五號門牌。大門左邊有一棵老柳樹,樹下放著一副江湖藝人的挑擔,兩頭是雜耍道具及賣藝用的各種刀槍。
夜深了,弄堂里斷了行人,勞累一天的包身女工睏乏得早已進入了夢鄉,就是那些三毛式的流浪兒,也躲在避風之地去做他們的噩夢了。只有這座五十五號門前還有一位賣藝的老人,他手抱單刀立在樹下,在教習一位藝術裝束的趙阿妹舞弄長穗劍。趙阿妹身捷足輕,舞得風起聲生。老藝人滿意地叫:「好!雙劍主要用於近身自衛,對於遠距離的敵人是毫無用處的。下邊,再熟習一遍突襲的暗器飛刀。」老藝人說完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貼身樹幹,命令似地說:「阿妹,開始吧!」
趙阿妹從挑擔中取出數把明晃晃的、並系有紅綢的飛刀,左手抱在懷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距離老柳樹有八步遠的地方迅速回身,用右手噢唆地擲完懷中的飛刀,全部準確地扎在了老藝人的兩耳、兩肋旁邊的樹幹上。老藝人快速地拔下飛刀,放入挑擔之中,十分滿意地說:「好!這一招又算出師了。平時隻身遇上三條兩條惡狗,有這一招就可對付了。」
老藝人說完取下一桿銀槍扔給趙阿妹,自己順手抄起一根三節棍,只見機靈的趙阿妹向他使了個眼神,聲音很小地說:「師傅!那邊來了兩個巡捕。」
老藝人機警地一看,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有意大聲地說:「徒兒!與師傅對打三個回合,明天我們好到城隆廟換口飯去!」說完師徒二人演出了精彩的銀槍對三節棍。
兩個荷槍實彈的巡捕吹著口哨,瞞珊走來,被這超群的武功所吸引,大有洋鬼子看戲―傻了眼之感。他們用外國話交談著,驚疑地看著。俄頃,老藝人的三節棍險些落到他們的身上,兩個洋鬼子用不通的中國話罵了一句認媽媽的」,就沿著里弄走了。
正當師徒對打火熱之際,從五十五號大門裡走出一位工人裝束的中年人,他就是負責黨中央安全,使中統、軍統特務聞風喪膽的傳奇人物沈傑。他站在門旁讚賞地觀看著。此刻,老藝人有意識地賣了個破綻,用三節棍紋住了銀槍頭上的白色纓穗,驀然把身一閃,雙手用力一拉,將趙阿妹打倒在地,頃刻之間又順手抱起,趁機在趙阿妹的面頰上親吻了一口。
趙阿妹急忙從老藝人的懷中掙脫,站在旁邊十分生氣地說:「你,你幹什麼?打鐵也不看看火色!」
老藝人歉意地說:「我,我太愛你了……」
趙阿妹把嘴一撅,兩手揉搓著大襟的衣角:「愛,愛,光知道愛!連自己的身份、任務都忘到腦後去了。」
此刻,沈傑走到趙阿妹、老藝人的面前,語重聲輕地說:「阿妹說得對!腦子裡可不能光想愛啊!眼下你的身份是賣藝人宜老闆。」
沈傑的突然出現,使得宣老闆很不自然地低下了頭。趙阿妹羞得更是無地自容;她聰明地把話題一轉:「您開完會啦?」
「沒有。同志們還在繼續討論。」沈傑緩和了一下氣氛,異常關心地說:「別不好意思嘛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形勢好轉以後,我要親自為你們主婚。可能的情況下,再把你們二人送到……」沈傑邊說邊伸出右手,指著遠方夜色的長空。
趙阿妹激動地抓住沈傑的雙手:「是真的……」
「是真的!那邊的老表一定歡迎你們。」沈傑看了看情緒不佳的宣老闆,「老宣,今夜的會議十分重要,中央負責同志除了總結反『圍剿』的軍事經驗外,還在研究敵人多次破獲我地下機關的原因。」
宣老闆把頭一抬,不容爭辯地說:「中央機關,一定混進了特務、變節分子,否則就不可解釋!」
沈傑微微地點了點頭:「與會的同志們也是這樣看待的!中央要求我們,除去繼續搜集南京當局的軍事情報之外,還必須把一切混入我機要部門的敵人肅清,確保黨中央的安全。」
宣老闆成竹在胸地說:「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夠完成這項任務!」
沈傑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玩笑地說:「好!我參加會議去了。記住:你們二人現在是賣藝的父女,將來才是志同道合的夫妻。」說完大步走進門去。
宣老闆、趙阿妹停止了習武,背對背注意里弄兩端的動靜,誰也不和誰說話。他倆火辣辣的臉上,都充滿了對愛情的美好憧憬……
宣老闆如果將去假鬍子,則是一位身材不高,卻很壯實的漢子。他自幼靠賣藝為生,除有一身過硬的武功而外,變魔術是他的拿手好戲。二十年代的中期來到上海灘謀生,經人介紹,遂又棄藝做工,以愛鬥毆、打架聞名全廠。在罷工運動的洪流中,被推上了工人領袖的寶座;在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中,他又當上了赫赫有名的糾察隊長;「四……二」反革命大屠殺之後,他便成了職業的革命家,在沈傑的領導下,負責保衛黨中央安全的工作。
趙阿妹是一位普通的女工,長期跟著宣老闆鬧罷工,參加武裝起義,在革命的熔爐中,變成了一位傳奇式的女俠。在革命鬥爭中,她和宣老闆產生了愛情。由於工作關係,他們很少見面,可彼此卻愛得更深,當得知今晚能見上一面的時候,趙阿妹的心中還著實地「撲騰」了二陣。
夜,靜極了,宣老闆和趙阿妹繼續背對背地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