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2024-10-08 12:18:02 作者: 王朝柱

  魯迅先生早就從蕭紅的口中獲知,她和蕭軍結合後共居在道里商市街二十五號。為了救濟遭受水災的難民,他們一塊參加了助娠畫展。蕭紅畫的《兩隻胡蘿蔔》、《一雙傻鞋和兩個槓子頭》,起了很大的宣傳作用。年終報社徵文,在大家的鼓勵下,蕭紅寫出了第一篇小說《王阿嫂的死》,從而開始了文學創作活動。不久,她和蕭軍合著編選了一個集子:《跋涉》。

  正當蕭紅和蕭軍歡慶第一個收穫的時候,他們二人由情感的不諧和,發展到對抗日救國的看法分歧。蕭軍面對日本的侵略想棄文習武,進山做一名有血氣的義勇軍。蕭紅認為蕭軍是一個有才華的作家,投筆從戎太可惜了。爭論許久,蕭紅傷心地說:

  「你是一位念過講武堂的學生,是可以從軍打仗的,而我呢,卻是一個病態的女人……」

  蕭軍的良心是經受不住女性的哀求,遂違心地服從了蕭紅,逃往青島找舒群去。

  魯迅先生又聽了一遍蕭軍講的這些事,長嘆了一口氣,沉重地說:

  「還是那句老話,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我還要說這樣一個道理:女人只有母性、女性,而沒有『妻性』,所謂『妻性,完全是後夭的,社會制度造成的。所以男女結合,組成家庭之後,夫妻之間要相互謙讓,也就成為必須了。」

  蕭軍抬起頭,很有些情緒,直言說蕭紅就是這樣一位沒有「妻性」的女人,並聲稱自己從來沒有向她要求過這樣一種「妻性」。對此,魯迅先生是很不高興的,說罷「好啦!不要再說下去了。」遂又大聲地咳嗽起來。此刻,許廣平和老聶投來抱怨的目光,蕭軍認輸地低下了頭。魯迅先生停止咳嗽之後,生氣地說:

  「都不要呆在這裡了,快分頭去找紅姑娘吧!」

  

  蕭軍和老聶會意地點了點頭,愁眉苦臉地離去。魯迅先生看著佇立在一邊的許廣平,詢問這批《海上述林》的清樣校完了嗎?許廣平微微地點了點頭,魯迅先生有些焦急地說:

  「你立刻把清樣送書局,完了之後不要回家,設法去找找紅姑娘。」

  許廣平同意了,回身收好校完的《海上述林》的清樣,快步走下樓去。

  再說蕭紅與蕭軍吵完嘴後,一氣之下走出了家門,翌日改名換姓,考上了一座只收未婚女子的美術學校,寄宿在學校里學習美術。由於蕭紅心情過分悲痛,虛弱的身體終於釀成大病,被送進上海一家醫院裡治病。一天上午,蕭紅甚為悽然地倒在病床上,暗自思忖人生的道路,淌下一串串多愁善感的淚水。一位戴著白色口罩、穿著白色罩衣的女護士輕輕走進病室,小聲地、且又很有禮貌地說:

  「太太!有人來看您啦。」

  蕭紅有些愕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說:

  「您搞錯了,不會有人來看我的。」

  「不會錯的!他們要看的病人就是您。」

  「那……就請他進來吧!」

  女護士離去不久,許廣平提著一小竹籃水果,老聶拎著一匣高級糕點走進了病室。許廣平把水果竹籃放在床頭柜上,看看盛眉合眼的蕭紅,小聲地說:

  「紅姑娘,我來看你啦。」

  蕭紅猛地睜開雙眼,叫了聲「大姐……」抓住許廣平的一隻手就淚如雨下地哭起來。

  許廣平看著蕭紅那虛弱的病體,聽著這揪心的哭泣,她就好像是受了傳染似的,兩隻眼睛也禁不住地淌下淚來。

  老聶把手中的糕點匣子放在床頭柜上,很是動感情地勸說:

  「紅姑娘!你要節制自己的情感,養好身體,不然讓先生知道了,又會加重他的病情的。」

  「老聶說的對!」許廣平傷感地說,「當先生聽說葉紫的肺病發展到咯血的地步時,他難過地加重了病情。」

  蕭紅仰起淚臉,哀痛地詢問魯迅先生的病好了沒有?許廣平搖了搖頭,取出手絹邊擦臉上的淚痕,邊哀嘆地說:

  「先生上次感冒之後,高燒就一直沒有退下來。自從聽說紅姑娘你失蹤以後,他急得一夜不眠,這病……」

  蕭紅急得喊了一聲「先生!」驀地撩開被子,倏地翻身溜下床來,欲要邁步,頭一暈險些倒在地上,她匆忙扶住床沿。大聲地咳嗽起來。頃許,額頭上又滲出了黃豆狡大的汗珠。老聶扶住蕭紅,哀求地說:

  「快上床去吧,你的身體要緊。」

  「不,不!我要去看先生……」蕭紅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著向門口移步。

  許廣平和老聶費了不少口舌,才迫使蕭紅倒在病床上。許廣平善意地批評說:

  「紅姑娘!你心裡有事,為什麼不對先生說呢?」

  蕭紅輕輕地握住許廣平的手,說先生病得很重,不願用這些無聊的生活瑣事,去加重先生的病情。最後,啼泣著說:

  「這次,我對不起大姐,更對不起先生……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老聶批評蕭紅,說她和蕭軍是患難夫妻,又都是先生一手培養起來的作家,縱然發生了天大的裂痕,也不應當採取這種不辭而別的做法。蕭紅說明自己不想把夫妻間的爭吵擴大,只想離蕭軍遠一點,讓他一人好好地反省反省,所以自己偷偷考進了美術學校,學習作畫,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病倒,又加重了先生的病,害得大家不得安寧。許廣平淡淡地嘆了口氣,批評蕭紅太任性、太孩子氣,做事不顧後果。蕭紅聽後感到委屈,有意反駁地說:

  「大姐!你是知道的,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難以忍受他那種自負、傲慢的樣子。尤其當他罵我沒有『妻性』的時候,我氣得發抖了,昔日的恩愛和幸福全然化為烏有,而在青島那次大的爭吵,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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