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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樹葉之美 第一章 大地的面紗

2024-10-03 21:33:25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種植花園並且管理好它。」

  那麼,這就應該是我們的工作。哎呀!我們卻都幹了些什麼呢!我們怎麼會蹂躪了花園而沒有精心地管理它——拿它的鮮花餵養了我們的戰馬,把樹木劈開製成了長矛的木柄!

  「在東方是一把燃燒著火焰的劍。」

  它的火焰不可以熄滅嗎?那些通往伊甸園的大門真的再也不能通過了嗎?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我們不再渴望進去了?如果我們選擇去想像,那個我們可能再也無法找回的伊甸園,我們能夠想像到什麼呢?它是一處鮮花遍地的地方,我們說。那麼:不論我們把它們放在如何惡劣的地方,鮮花總是會奮力地生長;我們對待它越公平,鮮花和我們的關係就越密切。實際上,也許曾經有過一次鮮花的墮落,正如人類的墮落;但是,毋容置疑,像我們這樣的生物,現在想像不出比玫瑰和百合更可愛的東西了。它們一排排地為我們生長著,葉子互相交疊覆蓋,如果我們喜歡看到這種情景,整個大地都將開滿白色和紅色的玫瑰和百合花。天堂則到處是令人愉快的蔭涼和果實纍纍的街道。那麼:是什麼阻止了我們把世界,按照我們的意願,覆蓋上令人愉快的蔭涼、純潔的鮮花和精美的水果?是誰禁止它的山谷里種滿了玉米,一直到這些山谷里充滿了歡歌笑語?是誰阻止它那濃郁的森林,鬼影幢幢而且荒涼不可居住的森林,變成無邊無際的果園;用盛開著脆弱小花的白雪為群山圍上花環,遠離了四月的柔和昏暗的地平線;一簇簇鮮艷奪目的果實映紅了整個秋天的大地?但是天堂是一個和平的地方,我們說,所有的動物都是我們溫順的奴僕。那麼:假如我們都是致力於和平的人,這世界將是一個和平之所;假如我們友善地對待這些動物,我們將會享受到它們的溫順的服務。但是,只要我們以殺死鳥獸作為娛樂,只要我們選擇與我們的同類競爭,而不是去戰勝我們的過失,使草地成為戰場而不是牧場——老實地說,那燃燒著火焰的劍將仍然會四面轉動,伊甸園的大門依然會緊緊地關閉,一直到我們收斂了我們自己激情的更為強烈的火焰,敞開了關閉得更嚴緊的我們自己的心扉。

  

  最初,上帝指派人類去管理呵護這些鮮花和樹木;作為回報,它們為人類服務。通過思考,我越來越強烈地注意和感受到這一點,而且只要人類還允許它們的影響存在、或者人類還繼續履行對它們的職責,它們仍然會給人類提供服務。實際情況是,這種植物身上無窮的神奇性,被看作地球成為人類的夥伴——他的朋友和他的導師的手段!從我們已經在地球的岩石中發現的跡象來看,我們只能看到它為了人類的生存所做的準備;——使他能夠安全地生活在地球上、與地球和諧相處的特徵,——在所有這一切中,地球一直是沒有生命和沒有活力的;但是對於它而言,植物是一個不夠完美的靈魂,上帝把植物賜給了地球,讓它來和人類的靈魂會合。地球的深處必定保持著死寂和寒冷,只可能有緩慢的結晶變化;而在地球的表面,人類注視它,和它打交道。通過這些奇特的中間生物(植物),地球眷顧著人類:它呼吸,但是沒有聲音;活動,但是無法離開指定的地點;它的生命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直到無痛苦的死亡;它的美麗青春磨滅,沒有激情的爆發;它因為年老體弱而衰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遺憾。

  中間生物完全臣服於我們,我們可以任意處置它們,在對它們的統治中,在對待這些無痛苦的生物上,我們負有較少的責任,擁有較大的權利。在地球和人類的這一聯接紐帶中,聚集著我們從外部世界所需要的絕大部分快樂,寫下了絕大部分我們需要的經驗教訓,各種各樣的寶貴的恩惠和教誨都結合在了一起;按照人類的需要、欲望和秩序而對地球進行的全面改造真是妙不可言;還有上帝每天為人類所做的準備工作,以及美好的生活方式。首先,為他做一張柔軟的地毯;接著,在地毯上繡制一個多彩的夢幻世界;然後,再廣布樹葉,提供蔭涼,讓他避開太陽的酷熱,同時也遮蔽落下的雨水,使它不至於迅速地蒸發又回到雲中,而是存留下來滋養青苔中的泉水。堅實的樹木生長出這些樹葉:易於砍伐,然而堅硬而且輕便,供他建造房子、或用作器具(長矛的木柄、或者耕犁的把手,視它的質量而定);如果比較堅硬,本來就沒有使用價值;如果不夠堅韌,也沒有使用價值;如果彈性不好,還是沒有使用價值;冬天來臨,樹葉不再遮擋太陽,陽光溫暖大地;強壯的大樹枝留在樹上,可以削弱冬天裡寒風的力量。用來傳宗接代的種子,數量多得遠大於需要,生得漂亮而且美味可口,它們變化出無窮多樣的魅力來吸引人類的喜愛,或者成為為他服務的物品:冰爽的果汁、鮮美的調味品、或者是芳香油、或者是薰香、軟化油、防腐樹脂、止血的、退燒的、或是催眠的小物品:所有這些都以無窮無盡的形狀呈現出來。脆弱或堅強,柔軟和強勁,在所有的程度和方面上;沒有任何偏差的正直,就像廟宇里的柱子、或者是像地面上軟弱無力的、胡亂攀繞的藤蔓的卷鬚;堅硬的樹幹樹枝千百年來對風暴強有力的抵抗,或者是伴隨著夏天小溪流的微弱脈搏,來來回回地舞動。樹根分裂了岩石的力量、或者凝固了沙子的瞬態;樹冠沐浴在沙漠的陽光下、或者是躲藏在滴水的泉水下和沒有光線的洞穴中;被拋向遠方在田野里糾纏混亂的樹葉,隨著波浪遠去——帶著雜色的、持久的薄膜,覆蓋了荒無人跡的大山山頂,或者在小屋的門旁來增加人類的每一個最溫柔的激情和最純樸的快樂。

  就這樣,在所有方面都為我們做好了準備,天生麗質,適於食用、建築材料、手用的器具,這一種類的植物,應該得到我們無盡的友愛和讚美,與它們應得的很相稱,成為了對於我們的心理狀態和生活方式是否正確的一個幾乎近於完美的考驗;這樣,在誰足夠熱愛樹木的問題上,誰都會錯得一塌糊塗;然而如果樹木妨礙了一個人的生活,就說誰都不熱愛樹木,這個人確定無疑是大錯特錯了。很清楚地,沒有它們,人類可能也過得去,因為水手的全部需要就是大海和天空的相伴;許多高尚人士一直接受的教育是最好在黑暗的石牆之間學習。儘管如此,如果人類生命被安排在樹木中間,對樹木所懷有的熱愛是對人類生命的純潔的一個毫無疑問的考驗。一個令人痛苦的證據就是世人對「鄉野(country)」這個詞的錯誤理解和應用。它的基本含義是「一個有田地和樹木的地方」,迄今已經成了責罵它的居住者的來源,「農村人,土包子,鄉巴佬,鄉下人,村民,」等單詞仍然意味著一個粗野的、沒有受過教育的人,與它們意思相對的單詞是「城裡人」和「市民。」我們有點太過於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單詞的這種用法,或者說它所象徵的惡意;好像是說,農村的人就應該粗野,而城市的人就應該文雅,這一切都是十分必要和自然而然的。而我相信,每種生活方式的結果,在世界發展的某些階段中,可能是恰恰相反的;因為事實的一個新方面,單詞的另一種用法或許會被強加到我們的頭上,於是我們可能會發現自己說:「某某人非常得文雅和親切——他真是一個鄉下人;某某人非常得粗魯和沒有教養——他真是一個城裡人。」

  不管怎樣,到目前為止,通過我們在世界上實行的不良做法,城市已經大致上贏得了它們的好名聲的大部分:主要地和非常突出地是通過我們彼此之間爭鬥的壞習慣。在中世紀,田地都面臨被毀滅的危險,每一條鄉間小路都能更輕易地成為搶劫者的通道,有著強烈的和平意識的人們不可避免地聚集在城市裡,用牆把他們自己圍起來,儘可能少地建造穿過鄉村的道路:那些播種和收穫莊稼的人們只不過是歐洲的貴族們的僕人或奴隸。貴族們對一切農業活動的藐視,僧侶們對一切明顯事實的不屑一顧,使得歐洲的受教育人士存有這樣一種心態,自然現象在這種心態面前無能為力;軀體和才智都在戰爭行為以及對無意義話語的沉思中盲目地喪失了。在修道院和格鬥場內,人類學會了靈巧地應用劍和推論法,他們錯誤地認為那就是教育;把上帝創造的世界的廣闊空間主要看作是一處訓練馬匹、或者是生長食物的地方。

  這種對地球美麗完整性的忽略,有一個極好的典型例子。在保羅·烏且羅的「聖愛智德戰役」[3]的畫面上,因為人類的激情宣洩,軍隊在一條野薔薇樹籬邊的鄉村道路上遭遇;纖弱的紅花被拋撒到頭盔的上方,並在下方的長矛中間發出刺眼的光芒。因為,同樣地,整個大自然只在拋撒的頭盔羽毛之間閃耀;有時候我禁不住想到,在它們的這種不盡完美的生活中,在溫暖的春天裡,當它們徒勞地為人類舒展開清白的樹葉時,地球上的樹木也許能夠感受到某種悲傷;沿著英格蘭的全部溪谷,山毛櫸樹投下的斑駁樹蔭里只有亡命徒拉弓射箭、或者國王無憂無慮地打獵;在甜美的法國河畔,長排的白楊樹在黎明時分搖擺起伏,透過它們交錯的枝杈,只顯露出地平線上正在燃燒著的城市的火光;在亞平寧山脈的美麗山隘中,扭成一團的橄欖樹中隱藏著叛逆的伏兵;在它們的山谷草地上,一天天地,拂曉時分白燦燦的百合花在日落時沐浴在一片火紅之中。

  §7.在本書里,關於鄉村生活對人類的可能影響方面,我的確曾經試圖展現存在著什麼樣的證據。在我看來,很有可能有一個讀者,會在某些地方意識到這將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不論是政治的還是社會的,比我們現在爭論的大多數問題都更嚴重,並且認真地渴望和我一起把它追究到底。

  這一天一定會到來,人類會注意到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而且我相信,在那一時期也會出現,能夠調查研究這一問題的人。目前看起來,世界的運動不大可能會被植物規律所左右;或者被其它有關樹木的考慮因素所影響,木材的可能價格除外。因此,我將把自己局限在我簡單的樵夫的工作上,嘗試著把這本書斧鑿成它的最終輪廓,帶著我開始寫這本書時的有限的和卑微的目標,即,去為那些無所事事的和愛好和平的人們作個見證。他們迄今一直關心著葉子和雲彩,我的任務就是證明他們的所見情景的正確程度和他們的報告的忠實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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