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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22:18
作者: 於卓
晚飯後,苗蓮芬一個人在家,坐在沙發上,還在琢磨江小洋,心裡一會兒彆扭,一會兒悶得慌,情緒穩定不下來。她想,這樣心神不寧,還不如這就去江小洋家轉轉,沒準會有什麼意外收穫呢,於是就往江小洋家打了電話,之後穿上衣服,拎著一袋子河螃蟹,出了家門。
河螃蟹是一個縣長在她吃飯前送來的,滿滿一簍子,個個是圓躋,少說也有二十多斤。
徐徐的夏夜風,吹在身上暖融融的,苗蓮芬走上青年大街,望著一盞盞明亮的路燈,火龍似蜿蜒在夜幕里。馬路上跑著的小車,明顯比前幾年多起來,而且車的款式和顏色也讓人眼花繚亂,心裡禁不住熱流翻滾,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她想,把上江市打扮成現在這個模樣,自己付出的心血還少嗎?
江小洋家離苗蓮芬家並不遠,若不是苗蓮芬在路上浮想聯翩,她今天走下這段路,說什麼也用不了十分鐘,五分鐘就足夠了。
江小洋和她愛人在家,屋子裡的溫度被櫃式空調機控制在二十三度左右,空氣里瀰漫著空氣清潔劑的味道。
剛剛送來的,都還活著,拿一些過來給你們嘗個鮮。苗蓮芬把袋子遞給江小洋,江小洋回手又把袋子交到丈夫手裡。
義東,你是昨天回來的吧?苗蓮芬問,換了拖鞋。
義東是江小洋的丈夫,姓劉,在市林業局管病蟲害防治這一路工作,是個正科級幹部,平時性格蔫巴,話也不多,像是心裡常年壓著幾件愁事。幾天前,他陪他們局長去了大都縣。
劉義東回答道,是昨天回來的,苗市長。說完就進了廚房。
來到客廳落座,苗蓮芬四下看著說,小洋,我也就是有小半年沒過來,你這屋子就又變樣了。
江小洋笑道,姐,也沒動什麼,就是換了幾樣家具。
看你這裡,還像個家,看我那裡,怎麼看怎麼像個旅館。苗蓮芬說,臉上堆滿了苦笑。
你和姐夫都是大忙人。江小洋抻了一下衣襟。
苗蓮芬的愛人在開發區管委會當主任,平時很少回家,夫妻生活過得總是有一搭無一搭,感情上的冷漠,隨著歲月和年齡的增加而增長。至於說愛人在外面的日子過得是否精彩,苗蓮芬沒閒工夫也沒心情去搜集這方面的信息,某年某月,倒是愛人醉酒後的一句話,讓她把自家的事算是看透亮了,那次她愛人迷迷糊糊地說,男人心不花,女人都回家;女人沒青春,男人情不真!
姐,你喝點什麼?江小洋問,茶?咖啡?還是別的什麼?
來點涼爽的吧。苗蓮芬說。
義東,你給姐拿一聽冰茶來!江小洋大聲說。
很快,劉義東就拿來兩聽冰茶,放到圓形茶几上,然後悶聲不響坐進了雙人沙發,佝僂著腰,一隻手托著下巴。
江小洋打開一聽冰茶,遞到苗蓮芬手上。
苗蓮芬接過來,但沒有馬上喝,因為她身上的某根神經這時敏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具體說是一個此刻不在此地的男人的氣味,她機靈了一下,鼻翼也擴張開了。她難為情地瞟了江小洋一眼,埋怨自己又在神經過敏,在辦公室那會兒,覺得從余啟值身上聞到江小洋的氣味,現在感覺在江小洋身上又聞到了余啟值的氣息。為了掩飾失常的心理,苗蓮芬一口氣喝了半聽冰茶。
遠去的一個歷史人物,近日的一則時事新聞,兩個女人的四片紅唇在記憶與現實之間蠕動著。她們聊天的內容,很少觸及飲食、服裝、柴米油鹽,生兒育女這一類女性比較擅長撥弄的話題。也難怪,她們一個關心政治,一個熱衷生意,且都干出了一定名堂,她們在一起的時候,自然不會找那些婆婆媽媽的話題磨牙床。儘管這是在家裡,可她們的本能,還是要把她們的大腦支出這個家。
後來,江小洋主動把話題過渡到了移交上。
苗蓮芬說,這麼大的事,過去我可是沒經歷過,有壓力呀!
江小洋捏著手說,大家一起使勁,還愁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再說姐的能力,我心裡還能沒個數?
苗蓮芬道,上江市,畢竟是余書記當家,我只是個配角。
我看余書記這個人,還是通情達理的,不像是那種獨攬大權的人。江小洋說,再說了,他都什麼歲數了,還有什麼奔頭?得罪姐,他圖什麼?我看這個帳,他能算過來。
江小洋覺得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表姐就能領悟到她要表達的那層意思了。
苗蓮芬看了江小洋一眼,感覺表妹的話,說得很硬氣,也很過癮,心裡就不再敲小鼓了,表妹和余啟值的關係,看來真是說不清道不白。
心裡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旦清晰了,苗蓮芬猛然間悟得,不管表妹跟余啟值如何,她在暗中幫自己使勁,自己就不能無動於衷。人各有志,今後她的事,就讓她自己去料理吧,犯不著再為她東操心,西操心,甚至是瞎操心。人家怎麼了,人家手裡沒有權,可人家有本事支配權力,有能力在關鍵時刻向你顯示親情的魅力,人家比你苗蓮芬差了什麼呢?
在此,苗蓮芬不得不承認,說到家,女人關心女人,一半是因為嫉妒和攀比心理作祟,一半是想展現自己顯赫的社會地位和生存實力,女人與女人之間,不存在平等這個前提,女人之間的動機,只有征服與被征服!
再就是吃醋和算計是女人們之間,永遠也做不完的一場人生遊戲!
現在苗蓮芬心裡也僅僅是為江小洋的丈夫劉義東不得勁了。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為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實在是做不了什麼。認命吧,命數就是這個樣,誰能有辦法?人在家裡的角色,是人在本性上最真實的體現,本性把你定為家庭弱者,那麼你也就很難在社會上成為一個強者!家庭是通向社會的一塊跳板,而且這塊跳板往往只容一個人無數次起跳,直到跳出名堂,或是損壞這塊跳板。而另一個人,卻只能是充當維修工的角色。
總之,夫妻之間有無默契,默契程度如何,都是由性格和能力來決定的。
強者不可能與強者溝通,弱者不可能與弱者交流!
陰陽平衡的家庭,如今是越來越少見了,這並非是婚姻中的人怎麼著了,而是這個時代在時時淘汰這樣的門戶。想想看,時下那些沒有奇聞軼事,沒有五顏六色,沒有喊叫笑罵,沒有暴力傾向的家庭,你就是再美滿,再幸福,又有多少人去關注,去在乎呢?現在家庭新聞的聚焦點是要靠家庭成員花心出走、生活糜爛、良心喪失、敗家敗國、名譽掃地,或是精神崩潰來支撐!
一晃,兩張女人嘴,就把一個鐘頭打發過去了,苗蓮芬說時間不早了,回去還得忙點事。
江小洋讓表姐等等,起身離開客廳,取來一個紙盒子。
姐,送你一雙皮涼鞋。江小洋打開盒子。
這是一雙前後都有跟的棕色涼鞋,跟不是尖尖的那種,形狀酷似一朵倒置的小喇叭花,鞋面上扎著無數個小圓孔,鞋跟與鞋面之間,留有一拳的空白,一根纖細的鞋帶,柔軟而精緻,點綴出這雙鞋的富貴之氣。
就我這腳,哪配穿這麼好看的鞋。苗蓮芬嘴上說,可手還是伸了過去。
純羊皮,義大利貨。江小洋說,姐,你試試。
苗蓮芬和江小洋都穿三十七號的鞋,早年苗蓮芬送過江小洋一雙黑色皮鞋。
苗蓮芬的右腳,眨眼間就被羊皮涼鞋包裝洋氣了,她前後看著。
江小洋說,嘿,好看!姐你穿,比我穿有樣,我腳面低,撐不起來。說罷弓著腰,圍著苗蓮芬轉了一圈。
你還真別說,人家義大利的東西,看著就是順眼,穿著也舒服。說著,苗蓮芬把另一隻鞋也穿到了腳上,輕輕跺了一下,嗨,這官當的,身上都沒多少女人味了。
江小洋一臉笑道,姐好歹打扮一下,就能從女人堆里跳出來,氣質在那擺著呢,這可不是誰都能比的。
行了吧,就我這半沙漠,半乾旱的身子,還能留住氣質?哪像你,要身段有身段,有風度有風度,還會穿衣服。苗蓮芬喋喋不休。
姐你是忙,不像我,有那份閒心。江小洋幫著苗蓮芬找轍。
唉,不行嘍,歲數不讓你美,再怎麼往身上花錢也買不回年輕。說到這,苗蓮芬忍不住的目光,又在兩個棕色腳面上溜了一遍,然後一扭臉問,義東,你說我穿這雙鞋去上班是不是有點那個,就是張揚了?
劉義東過來,看了幾眼,乾巴巴地笑道,還行,苗市長。
江小洋斜視了丈夫一眼,無可奈何地撇了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