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024-10-08 12:15:56
作者: 唐達天
九月的草原,又是格桑花盛開的季節,紫紅的花朵美麗嬌艷,點綴著綠色的草灘,分外耀眼。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蜜蜂嗡嗡地叫著,牛羊們卻掛在那綠色的山包間,像遺落在大自然中的珍珠和瑪瑙。那綠色的山包,像鋪滿了細密的絨草,一個連著一個,連綿不斷地伸向遠方。遠處,祁連雪峰高聳入雲,黑壓壓的松林呈一抹黛青,宛若一幅水墨畫。
銀杏正趕著羊群,緩緩地向草原深處走去。她握著一根長杆的牧羊鞭,那一地的珍珠般的羊群,仿佛是鞭子一抖,從鞭梢上抖落下來的。
前些日子,當哥哥從村委會拿來了那張刊有天旺照片的文章和報紙後,呼呼地喘著大氣說:「你看看,他早就回到了他的家鄉,辦起了廠子,早把你給忘了。你還為他辯解,對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好辯解的?明天我就上去,揭開他那張虛偽的面紗,讓世人知道他是一個什麼貨色。」
其實,她早就從收音機里聽到了天旺的消息,也給天旺去了信。儘管如此,哥哥的話還是對她有所觸動。她完全可以理解哥哥的心情,卻不想把事情鬧大,更不想給她心愛的人兒帶去傷害,就安慰著發怒的哥哥說:「哥哥,你別這樣,他畢竟是飛兒的父親,你就給他留個面子吧!再說,他也不知道,不知道出生了飛兒。」
哥哥說:「他不知道,我就是讓他知道。一個沒有責任的男人,一個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孩子的男人,還算什麼男人?」
她苦苦哀求道:「哥哥,不是這樣的。你不了解,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我們搬了地方,他找不到了我們的歸途,才放棄了……等我給他去封信,說明了情況,他會回來看孩子的,一定會。」
信發出去後,她幾乎是度日如年,儘管她在心理上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思想準備,儘管理智早就告訴了她,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不可能到了三十多歲還會孤身一人。但是,當她看過了他的信,得知他已經娶妻生女後,仿佛轟然一聲,她的人生支柱一下坍塌了。多少年的風風雨雨,沒曾擊垮她,多麼大的壓力,沒有壓垮她,一步一步地走來,走到了今天,是因為她始終心存著一絲希望,雖說那縷希望是那麼的渺茫,但是,它就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神燈,照亮著她的心扉。現在,當這盞神燈終於在她眼前熄滅後,她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
默默地流了一陣淚,心才又慢慢恢復了平靜。又一次打開信箋,慢慢地讀了起來。當她看到他為了給民工們討回公道,竟被黑心的包工頭雇凶,差點送了命,她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當她看到那一封封發自南國的信,被瀰漫在草原上的蝗蟲擋了回去,她不由得為自己的命運多舛而感嘆……為什麼遷徙的羊群沒有在草原上留下足跡,讓飛來的鴻雁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為什麼我要用善良的謊言矇騙了尋找報復的哥哥,讓思歸的駿馬迷失了方向?一切的苦苦尋找和苦苦守候,難道果真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安排,讓我們終成兩條孤獨的河流,再也不能相匯在一起了嗎?
命運之神啊,你為什麼總是陰差陽錯呢?
唯一值得她欣慰的是,他也曾真實地愛過她,也曾心切地尋找過她。這就夠了。其實,不夠又能怎麼樣?
沒想到的是,他卻向她提到了酸胖。一說起酸胖,她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了那個憨厚老實的漢子,那個笑起來,只會嘿嘿嘿,嘿嘿嘿的漢子,那個見了人,只會搓著糞叉一樣的大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漢子。那無疑是個本分善良的好人,但是,卻不是她所愛的那種男人。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天旺,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令她如此心動了。既然錯過了他,就意味著錯過了一生的姻緣。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得不到他,今生今世,她就再不嫁人了,一個人,守著飛兒,過此一生。最艱難的時刻都熬過來了,還愁熬不過往後的日子麼?可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既然命運給她做了這樣安排,她只好改變了她原來的想法,為了能見到她日夜思念的人,為了讓兒子有一個避風的港灣,也為了慰藉他苦難的心靈,她只好照著她心愛的人兒給她指出的路,朝前走了。
她給他去了一封信,只寫了三個字,就三個字:「聽你的!」寫完了,一顆淚珠落在了信箋上,洇濕了一大片紙,卻沒洇濕一個字。寄出後,她就等著,等著山外的人來接她。
山外的人,終於來了。
他收到她的回信,打開後,只有三個字。這三個字,讓他感到沉甸甸的,也讓他感到了剔透心扉的痛。他知道,這三個字,凝聚了她一生的愛,凝聚了她所有的情,以及活的無奈和生的痛楚。他再也按壓不住激動的心情,給王小雲打了一聲招呼,說有事要去涼州,就匆匆上了路。
他開著新買的桑塔納,到了涼州,又順蘭新線驅車西下,來到了張掖,然後就按著銀杏提供的地址,一路找了來。當他又來到了祁連山下,來到八個家大草原的懷抱,來到了當年與銀杏分別的地方,止不住心潮起伏,感慨萬端。他停下車,遙望著那片八年前被大雪覆蓋著的草原,早已變成了一片荒漠,乾涸的土地上泛起了一塊又一塊的鹼灘。草原的退化,讓他感到一陣驚訝。他原以為只有紅沙窩村的土地逐漸沙化了,沒想到祁連山下的草原,竟也在逐漸變為荒漠。當年的草原不見了,唯獨那縷紅紅的火團,還在他的心裡燃燒。他緩緩地閉上眼,仿佛又一次真切看到了那團燃燒的火焰,看到了那個令他日夜思念的人兒,從茫茫的雪原中,正向他走來,哦,銀杏,我的銀杏……可是,他知道,這一切,已經永遠地成了一個遙遠的背影,再也不可能了。正因為如此,那記憶中的一抹紅,才是那般的火紅似霞,那般的燃燒如焰,才使他心存著無數個繾綣的回憶,寄託了無數個美好的嚮往。
他緩緩地睜開眼,雪原中的那抹紅漸去漸遠了,仿佛變成了一團火燒雲,飄到了天邊,掛在了高高的祁連雪峰上。
他又上了車,沿著祁連山脈向西急馳而去。祁連山的對面,是號稱中國歷史十大名山之一的焉支山。據史料記載,隋大業5年,隋煬帝西行時,在山腳下謁見了西域27國使臣,甘州、涼州府派仕女歌舞隊在路口朝迎。這裡曾經植被豐富,森林茂密,百花池蝶飛峰舞;玉龍泉溪水潺潺,山間雲霧繚繞,生態宜人。唐代大詩人李白《幽州胡馬歌》中吟誦的:「雖居焉支山,不道朔雪寒。婦女馬上笑,顏色如玉盤。翻身射鳥獸,花月醉雕鞍。」再現了當時的盛世美景。千百年來,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曾為守候著這片土地而驕傲,故而,才有了「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蓄息」的千古絕唱。可是,這一切,已經隨著千百年的歷史演變,慢慢地變成了一片褐色的荒山,唯獨對面的祁連山,仍像一條巨龍,盤踞在整個河西走廊。遠遠看去,一座雪峰連著一座雪峰,那縹緲的煙靄,低回的雲朵,仿佛一道永遠的風景,終年掛在天邊,心裡頓生出一種博大的情懷和無比的敬仰來。祁連雪峰,你可曾知道,就是你,才養育了河西走廊的世世代代。你又可知道,為了這一方水土,千百年來,在你的腳下演繹出了多少次金戈鐵馬的廝殺,多少場幕驚心動魄的悲劇?折戟沉沙,馬革裹屍,古時征戰幾人回,多少英雄長眠此?隨著滄海桑田的流年運轉,雪峰越來越退向遙遠的天邊,那咕咕流淌的條條河流,越來越勢單力薄,當匯聚到騰格里的石羊河時,再也無力奔騰了。下游的人們,乾涸地仰望著你,你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讓那片肥沃的土地,從此成為一片荒漠,成為中國西部的又一個羅布泊?讓千百年後的子孫們,冒著生死危險,去探索它的秘密嗎?
祁連山,我的祁連山,我的神秘的雪峰!難道你就這樣忍心遺棄了你養育世代的臣民?
他順著彎彎的山路,開車進入祁連山的懷抱中,才感到這裡卻是另外一個世界。不進山,只知道它是一座山,進了山,才知道這裡的世界奇妙無比。這裡水草豐美,牛羊馬壯,這裡地域遼闊,山清水秀。一望無際的草地,連成一片綠色的海洋,微風乍起,碧波蕩漾。綠色草叢中,星星點點的格桑花,像鑲嵌在大地上的瑪瑙,將草原點綴得無比絢麗多姿。團團雪白的羊群,掛在山岡上,仿佛漂浮的白雲。
他走一處,問一處,放牧的老人,騎馬的漢子,都熱情地給他指點著尋找銀杏的路。翻過一座一座的山,越過一道一道的嶺。他才停下了車,踏著軟綿綿的草叢,向前面的羊群走去,去找尋他那失散多年的人兒。
隱隱約約間,前方傳來了一陣歌聲,隨著漸行漸近,那歌聲,仿佛長了翅膀,在草原上空飄蕩了起來。天旺聽不懂歌詞的內容,可是,那調子卻是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才具有的那種風格——遼闊、憂傷,悲涼、悠長。那是一種穿越時空的,透骨徹心的蒼涼,那是一種優美得令人沉醉的,傷感得令人心碎的空曠,像天籟,仿佛能帶著你翻越高山,穿越草原,走進那遠古的年代,走進那茫茫的草原深處……就在這時,他才似乎明白,裕固族人的心胸之所以那麼寬廣,是因為草原促成了他們的性格生長。他們承受苦難的能力之所以那麼強,是因為他們通過歌聲抒發了憂傷。
他完全被那歌聲融化了。仿佛所有的憂傷,所有的苦難,都被這清澈如水的歌聲融化了。留在心底的,成了人世間最珍貴的至潔至純。隨著一聲長長的尾音,仿佛一把利劍,刺向天空,聲音就一下飛到了雪山之巔。當聲音漸漸地落在了祁連雪峰之上,他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一位牧羊女正站在一個山岡上,朝他眺望著。
他突然覺得那就是銀杏,她應該是銀杏。他加快腳步,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卻像飛了一樣,向他飄了來。距離在他們的腳下越來越短,就他們近在咫尺之間,就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看著她,那張曾讓他心醉神迷的面龐,平添了一層難以察覺的歲月風霜,原本雪白的面頰上,多了兩抹淡淡的紅。只有那對雪白的牙齒,依然如祁連峰雪那樣白得耀眼。時間老人真是一個最美妙的化妝師,將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化妝成了一個具有成熟魅力的少婦。
她看著他,感覺他也變了,他再不是那個見了人有點靦腆的俊小伙,而是成了一個健壯、成熟的男人。眉宇間,透出一種堅定與沉穩,那張緊抿著的嘴唇,稜角分明,看去是那麼的自信。
他輕輕地,輕輕地說:「銀杏!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
她喃喃地,喃喃地,呼喚了一聲:「天旺!」說著一下撲到了他的懷中。
天旺張開手臂,緊緊地攬住了她。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仿佛都凝結在了這時,多少句蜜情愛意的流淌,仿佛匯聚到了這一刻。可是,他們就這樣緊緊地擁抱著,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在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他的手緊緊地攬在她的單薄的後背上,頓感她的身子痙攣般地一陣陣戰慄了起來。他無法想像,這樣一個瘦弱的肩上,承擔了多麼巨大的壓力。親愛的人兒,我們雖然錯過了一生無法挽回的姻緣,但是,卻無法阻擋我愛你的心。跟我走吧,親愛的人兒,即便我當不了你人生路上避風遮雨的大樹,至少也會時刻呵護著你。
她依偎在他的肩上,感覺到他的臂膀是那樣的堅強有力,他的肩頭是那麼寬厚無比,這是她日夜思念著的港灣,現在,終於泊在了這個港灣中,但是,這個港灣已經成了別人的港灣,再也不屬於她了。這樣想來,悲從心來,由不得一陣陣抽泣起來。多年的含辛茹苦,多年所受的委屈和心酸,像決堤的洪水,不由分說地沖泄了出來。
他明顯地感覺到,她那削弱的肩膀在一抖一抖的,仿佛要把他的心都抖碎了,讓他頓生出無限的愛憐和懺悔。他知道,她的心裡一定也很苦。哭吧,親愛的,苦了,就哭哭吧。有時,哭也是一種發泄,等發泄完了,才會好受些。看著他日夜思念的人兒這樣痛楚,他的心更是錐心刺骨般難受,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多年的奔波,一路走來的辛酸,被黑心的包工頭的暗算,他未曾掉過一滴淚,似乎就在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將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辛酸都聚集到了一起,為銀杏的守候而感動,又為銀杏所受的屈辱而心酸,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知道,無論怎麼懺悔,都無法洗掉自己身上的罪孽,無論她多麼寬容,也無法求得自己的諒解。
少頃,他感覺她的身子稍稍平靜了,便輕輕捧起她的臉,他想認真的看一看,看看他心目中珍藏了很久很久的那朵格桑花,是不是還是那麼美麗如初。她抬起了頭,淚眼婆娑中,更顯得嬌美動人。他用手輕輕地撫著她臉上的淚痕,那淚珠,一個個就像是帶露的晨珠,晶瑩剔透。他無比愛憐地說:「因為我,讓你受苦了。」
她微啟雙唇,淡淡地說:「我值。」
他從她的哈氣里,感到了一種非常熟悉的氣味,那是格桑花的氣味,淡雅、清香。
他說:「酸胖是個好人。」
她點了點頭。
他又說:「我把你介紹給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能理解嗎?」
她說:「我聽你的。」說著,兩眼一閉,隨即便滾落下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的心一下又碎了。
少頃,他才說:「飛兒呢?」
她說:「他上學去了。他長得可像你了。」
他猛然一震,由不得閉上了眼睛,一陣激烈的心跳結束後,才說:「這次,能不能告訴他,我就是他的爸爸,是他的親爸爸?」
她搖了搖頭說:「等到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的。可是,現在……告訴了不好。」
他說:「我對不起你們!」
她說:「這是天意。」
他又為她拭去了掛在臉頰上的淚珠。
她卻將雙眼一閉,幽幽地說:「吻吻我好麼?」
他輕輕地吻了一下,感覺像碰到了兩片帶著晨露的花瓣,剛要放手,就被她死命地攬住了頭,拼命地吻了起來。多麼熟悉的氣息,多麼甜潤的雙唇,仿佛一個翻越了千山萬水的跋涉者突然遇到了一眼甘泉,仿佛一個饑渴難挨的逃荒者突然遇到了一頓美味,喝不夠的清涼,讓他通體舒暢,吃不夠的美味,讓她每一個神經都感到振盪。那種所需,是人類共有的渴望,卻被他們生生的扼殺了多年,猛然的復甦,卻以火山爆發般的激情,化作熊熊的烈火燃燒了起來。她止不住地大聲呼喚了起來:「天旺,我要,你給我吧,求求你,再給我一次……」她幾乎在他的懷裡軟成了一根麵條。他的熱血一下沸騰了起來,他把她剛放到了草地上,正準備要給予她,腦海里突然一驚,仿佛靈魂深處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像蛇咬了一樣馬上彈開了說:「不!不能!銀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已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再不能繼續做對不起你的事……相信你能理解!」
銀杏突然一愣,兩眼空洞地看著他說:「你……這樣做,就對得起了我?」
天旺說:「不!不是這個意思。銀杏,你理解錯了。這正是對你的尊重,也是對你的愛。我已經是罪孽深重的人了,我不能再……造孽了。那樣,我將會一生感到難受……以後,我會像親哥哥一樣,一樣的關心你。」
她突然以手掩面,無聲地抽泣了起來。
他來到了她的身邊,本想勸勸她,沒想到她突然推開他的手說:「你走!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憐憫。」
天旺只感到心裡一陣難受,卻不知道怎麼是好。他知道他又一次傷害了她,但是,他寧可就這樣傷害她,也不願意再像過去那樣傷害她了。他相信,等她平靜下來,她會理解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風拂來,傳來了一聲輕輕地呼喚:「媽——媽,媽——媽……」
她這才清醒過來說:「飛兒來了。」說著,便站起身,長長地應了一聲。
他向聲音發來的方向看去,見草叢中,蹦蹦跳跳走來一個孩童,如一隻歸途的小羊羔,可愛極了。兒子,那是我的兒子呀,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迎了去。
孩子見他迎了來,卻站定了,看著他說:「你是誰呀?」
他極力地想從孩子那張充滿稚氣的小臉上找到他的印記。他終於看到了,從那雙見到陌生人的怯怯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他遙遠的影子。可是,面對兒子,卻又不能相認,這是人世間多麼大的悲哀呀!他顫抖著嘴唇說:「飛兒,我是你的……一個叔叔。」
孩子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說:「叔叔?我怎麼沒有見過呀?」說完,突然從他身邊跑了過去,跑到了他媽媽的身邊。
當他迴轉過身子,將目光投到他們母子身上時,只看到銀杏幽幽地看著,一臉的茫然。他的兒子卻躲在了母親的身後,只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好奇地看著他。那樣子,使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家裡來了陌生人,他也常常躲在母親的身後,卻將腦袋探過去,好奇地看對方,一旦對方看著他時,他又馬上藏過腦袋。沒想到從兒子的身上,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找到了人生的輪迴帶來的心靈的慰藉,而這樣的慰藉,卻又是那樣的令人心酸。
兒子悄悄地說:「媽媽,這個人是誰呀?」
銀杏說:「飛兒,他是……楊叔叔。以後,你就叫他楊叔叔。」
他的眼睛潤濕了,不由分說,便上前抱起飛兒,止不住的淚水便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