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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17:17
作者: 唐達天
到了冬天,楊二寶處理完手中的黑瓜子,還清了銀行的貨款,才算透了一口氣。經過了一個秋季的奔波,他實在有些累了,也該休息休息了,就將大車交給了天盼,讓他去折騰。天盼早已拿上了駕駛證,也喜歡開車。喜歡開就開去,就闖去。年輕人,沒有一個闖勁也不好。只是天旺還沒有消息,也沒有來過信,有時想起來,一肚子的氣。我究竟把他怎麼了?說走就走了,走了也不知道來封信。算球了,不想了。你想他,他心裡沒有你,想也是白想,就當我沒生那個雜種狗日的。老伴兒也常念叨起天旺,一念叨起來,就一把鼻子一把淚地說:「是好是壞,就是來封信,倒也罷了,也不會讓人這麼扯心。」他心裡當然也是這麼想,但嘴上卻說:「算了,想球那麼多做啥哩,他有本事就闖去,沒有本事就回來。那麼大的一個小伙子,還怕他丟了不成?再說了,年輕人,光守在家裡有什麼意思,不在外面闖蕩闖蕩,怎麼知道生活的酸甜苦辣?」田大腳就說:「娘老子的心在兒女上,兒女的心在石頭上。不管咋的,也該來封信,也不怕家裡人急死?」楊二寶說:「你急啥?急有什麼用?沒有來信,說明混得不咋的,等混出了名堂,自然會來的。」田大腳說:「要不,你再讓那個算命先生算算,看看天旺好得沒有,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也就不扯心了。」一提起算命先生,楊二寶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最初,他對算命先生的話確信無疑,要不是那樣,他也不會讓老伴兒去罵大街,也就引發不了葉葉的死和天旺的出走。正因為他信了那老瞎松的話,才演繹出了那場悲劇,才搞得他們父子分離,成了仇人一樣。如果天盼順利地考上大學,他也許還有說服自己的理由,可是,天盼又偏偏沒有考上,當無情的現實出現在他的面前,希望徹底落空之後,他才知道那老松完全是一派胡言,為了賺他的錢,盡說好話給他聽。想起那個算命的老松,楊二寶就後悔得要命,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他不想讓老伴兒知道自己的後悔,就含糊其辭地說:「算什麼算?他再怎麼著,總比我當年當勞改犯好吧。」
正說間,掛在院中的喇叭響了。喇叭一響,必定是村裡有什麼事要通知。過去,喇叭一響,就聽到了老奎的咳嗽聲。老奎先是「咳!咳!」咳上兩聲,把喇叭試好了,再說他要說的事。一聽到老奎的咳咳聲,他就一肚子氣。你咳咳咳地,咳球個啥?你稱王稱霸的時代早就過去了,還不下台,還占著位子做啥哩?現在,老奎終於下去了,那個咳咳咳地咳嗽聲,再也不會在喇叭中響了。老奎下去了,可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反而有了一點說不出來的悲憫,覺得老奎也挺可憐的,當了一輩子支書,也沒見得他撈到什麼好處,也沒見得他比誰活得好。自從上次出了那件事,他有時想來也很後悔的。他讓女人罵街,本想激激老奎,讓他把他的丫頭管著,不要再與天旺接觸就是了。沒想到這老倒灶也太倔了,把丫頭逼上了那條路。要是他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就絕不會那樣去做的。他對老奎恨是恨,但還沒有恨到拿子女的性命作代價的分上。唉!這些都過去了,過去就過去了,不想球它了。
廣播裡響起了歌曲,那歌曲里唱,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方劃了一圈。那個老人是誰?大家都知道,就是鄧小平。鄧小平真不簡單,這麼大的一個中國,讓他一治理,就治理得順順噹噹了。治理好了,又在南方建立了特區。歌曲剛放完,石頭就說話了。石頭上任後,誰都摸到了他的脾性,先是放歌曲,等到大家精力集中了,就說他說的事。
這會兒,石頭就開始說開了。石頭說:「各們父老鄉親們,給大家通知一件好事兒,明天早上,縣農科所的張技術員要來紅沙窩村講課,講授黑瓜子種植技術,我們知道,明年將要在我村大面積種植籽瓜,要想奪高產,就得掌握新技術,所以,希望廣大村民前來參加,這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誰要失去了,可要後悔的。我再通知一遍……」石頭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來後,很親切,也很招人喜歡的,全不像老奎那惡煞神,驢一樣的吼。石頭不僅說話有親和力,辦事有魄力,也在點子上,他上任不到幾個月,紅沙窩村已經發生了變化。讓大家伐了西長湖的干沙棗樹,開出了大片的荒地,幾乎每人增添了將近一畝地。對莊稼人來說,地就是命根子,多一分地,就多一分收穫,何況是將近一畝地呀。按今年黑瓜子的行情,一畝地就可以收入八九百到一千元的純利。這對農民來說,可是一筆不少的收入呀。
荒地開成後,在全鎮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鎮上在這裡開了一次現場會,來的都是各村的頭兒們。在會上,鎮黨委王書記好好表揚了石頭一番,說石頭有魄力,有闖勁,各村都應該向紅沙窩村學習,要解放思想,勇於開拓。會議散了,王書記和李鎮長在石頭的陪同下,來到他家,說是來看望他。王書記和李鎮長一進大院,將自行車一抵,愛開玩笑的王書記就玩笑說:「楊老闆現在真是越活越牛逼了,我們鎮上還沒有個小車,你老人家坐了大車又坐小車,把人耍盡了。」楊二寶就笑呵呵地把他們讓進屋,說:「王書記看你說的,我們一個苕農民,有了就只知道花,沒有長久打算。」王書記說:「這就對了,你不僅是我們鄉上的帶頭人,也是縣上的帶頭人,要帶,就得給大家帶出個樣子來。」楊二寶說:「還不是你們書記鎮長領導得好。」說著就給書記鎮長石頭敬了煙。王書記說:「這次來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兒。」楊二寶一聽商量事兒,想是可能又要搞什麼攤派,心裡不免一緊,神情就點不自然了。李鎮長是明白人,一看就清楚,便說:「你放心,這次不揩你的油,是給你辦好事的。」楊二寶這才把心放下,高興地說:「好事兒我也不指望了,只要不給我搞攤派就行了。」王書記說:「我們鎮的柴灣要承包了,你有沒有興趣?」李鎮長說:「老楊,那塊地方可是一塊寶地呀,開發出來,可是千畝良田。既能給你自己帶來利益,也使我們的荒坡成了良田。」楊二寶說:「那要多少投資?我怕沒有那麼多資金。」王書記說:「沒有資金可以貸嘛,等開發出來,你就像地主老財一樣,坐著收租子就是了。報紙報導過,說東溝鄉的王樹林,承包了一片荒漠,貸款開發出來,然後從外地雇來農民工,實行半機械化耕作,不到幾年,現在成了荒漠上站起來的百萬富翁。說實在的,縣種子公司早就瞅准了那片柴灣,想開發,他們找過我們幾次,我們都沒有答應。我與李鎮長的意思是,要開發,還是讓我們自己人開發。你好好想想,你要開發,就交於你,你要不開發,我們只能對外承包了。」這可是一樁大事業,他不能輕易表態,就說:「這事兒,我一下也不好說,思謀思謀再說。」李鎮長也說:「這可是一個機遇,開發出來,三十年不變。這三十年,你就坐享其成好了。」楊二寶還是說:「謝謝書記鎮長的關心,我考慮考慮再說。」說完了事,書記鎮長就要走,楊二寶就擋了說:「你們書記鎮長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吃不喝就這麼走了,讓我老臉往哪裡掛?怎麼也得吃過了飯,喝上幾杯再走。」李鎮長說:「我怕你沒酒呀。」楊二寶說:「你們書記鎮長大人來了,沒有酒哪能行?要是沒有,我買回來也要把我們的父母官放倒一個。」王書記說:「別說大話了,你那點酒量還想放倒我們?」楊二寶說:「那你們就不要走,留下來比比高低。」書記鎮長也就有了藉口,說:「看就看,你楊老闆做生意比我們強,划拳未必是我們的對手。」經過幾年的交往,他們已經成了酒桌上的好朋友,每次相見,也都很隨便。楊二寶擋住了鎮領導,就吩咐天盼去抓只羯羊來。王書記說:「別麻煩了,隨便一點算了。」楊二寶說:「這有啥麻煩的,不就吃只羊嘛。到我家來了,不吃只羊怎能說得過去?」王書記和李鎮長被留下了,沒想石頭趁機溜了出來,悄悄告訴他,說家裡有事,要走。他自然清楚,石頭不是來假的,而是真心要走。在他的記憶里,這是石頭第一次進他的家門,而且,沒呆多久就走了。他知道,石頭這樣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儘管石頭嘴上從來不說什麼,但是,他猜想,石頭的心裡肯定有想法。他自然沒有忘記,土地承包那年,新疆三爺來求他,想讓石頭給他當徒弟,學做木工,被他拒絕了,卻收了外村的兩個。現在想起,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了,真有點後悔。好在石頭從沒向他提過那事兒,見了他總是樂呵呵的,像是那件事從沒發生過一樣。人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在此一時,你覺得做得非常好,但是,隨著時間的變化,到了彼一時,你就覺得根本不應該那樣去做,不該那麼衝動和意氣用事。人生真是一個永遠後悔的旅程。無論走到多遠,走到哪裡,只要回頭看時,總能看到不少的後悔和遺憾。這一次,也是一個和石頭融洽關係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的。就攬著石頭說:「書記和鎮長都來了,你村支書怎麼能走呀?」石頭說:「楊叔,我真的是家裡有事。」楊二寶說:「你要是看得起你楊叔,你今天就必須留下來,有天大的事兒先把它放放,你要看不起我,我也沒辦法。」經他這麼一說,石頭就說:「看楊叔說的,我咋能看不起你?既然你這樣說了,我留下來陪書記鎮長就是了。」
留下了石頭,楊二寶仿佛對過去的歉意有了一份了結,心裡自是高興。同時,他也想聽聽這位新支書的意見,看看那片荒灘是不是真的有價值去承包。說實在的,他特別看重這位新支書,覺得這是紅沙窩村的另一個人物,有魄力,也有遠見。剛才聽了書記鎮長的一通鼓動,他的心裡泛起了波浪。如果早一年,書記鎮長怎麼說,他都不會動心的,他的心,還是邪在了生意場上。可是,現在卻不同了,尤其是這一次,貸了二百萬款,做了一次他從沒有過的大生意,差點就栽到了裡頭,他才感到了生意場上處處布滿了陷阱,也感到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後怕。
在黑瓜子生意剛剛拉開序幕時,他的二百萬貸款也拿到了手。這二百萬貸款,完全是按市場遊戲規則操辦的。該給的回扣,他如數給予了那位行長大人,兩人也就就成了稱兄道弟的朋友了。貸款一到手,賈紅軍就鼓動他說,老楊,你現在也是堂堂的楊總了,該買輛小車了。別小家子氣,掙錢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享受麼?有個小車,出門辦事多方便就不說了,更重要的,也是個門面,也能提高別人對你的信任度。他原先就想等貸款下來了買一輛,可等貸款真的下了,就猶豫了起來,剛剛拿了貸款,就買車,不怕人笑話?經賈紅軍這樣一攛掇,他才下了狠心,買就買一輛,不就是一輛小車嗎?於是,他就買了,買了一輛桑塔納。小車一開回家,村人還以為他家來了縣上的大幹部,後來發現大幹部就是他,才都圍了來,這裡摸摸,那裡瞅瞅,好生羨慕。不僅在農村是這樣,就是上了城,車一停下,也能引來好多目光,那目光中,明顯地多了羨慕的成分。他便越發覺得賈紅軍說得有道理,這是個門面,有它沒有它,截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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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車是坐上了,但是,沒想到第一單生意就差點栽了。現在想起來,他都感到後怕。等瓜子大戰一拉開,他就把所有的資金都投進去,收來的黑瓜子碼起了城牆高的垛子,聯繫發貨的好幾家福建老闆也都成天圍著他,要他的貨。有人搶著要貨,這固然是好事,但是,什麼時候出貨好?這倒把楊二寶難住了。這裡面其實大有文章的,如果早出手,周轉快,資金回籠來還可以收一批。問題是,現在價格還沒有漲上去,如果等出手了,價格忽地再漲了上去,那不是吃大虧麼?遲一點出手,價格肯定有上漲的可能,而這種可能究竟有多大,誰也說不準,更主要的是,產品一積壓,就等於把資金也積壓了下來,倘若上漲的幅度不大,就等於前功盡棄了。他正準備找賈紅軍商量商量,沒想賈紅軍卻找上門來了。賈紅軍已經聯繫好了客戶,是他去年的合作對象,因賈紅軍的貨不夠一火車皮,想拉楊二寶一塊發貨,而且,價格比其他人的還略高一點。楊二寶一聽,當然高興,就同意了與賈紅軍一起發貨。問題是,福建客商暫不付款,必須等他們把貨發到福建再付款。楊二寶因沒有做過這麼大的生意,心裡自然擔心,要是到時候他不付款怎麼辦?況且,他對這位福建老闆又不熟悉,空手把這幾百萬的貨交給他,還是不放心。楊二寶只好把這個想法告訴給了賈紅軍。賈紅軍卻說,沒關係,我去年就是同他們合作的,他們很講信譽,沒有什麼怕的。貨一發,我們就直接與福建老闆飛往福建,先在賓館裡住著,玩幾天,等到貨一到,他們一轉帳,就了結了。再說了,福建人不收到貨,敢把資金打到你的帳戶上嗎?他們也不是苕娃子。任憑賈紅軍怎麼說,楊二寶還是不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就對賈紅軍說,要不,你先發吧,我再等等,看價格能不能再漲一漲。賈紅軍就生氣地說,你等什麼?等價格漲上去了,我們的資金早就返回來,又可做第二單了。前怕狼後怕虎,還做什麼生意?賈紅軍沒有做通他的工作,有點生氣了。生氣就生氣吧,他不能拿著生命來開玩笑呀。寧可少掙一點,也要穩一點。
隨後,賈紅軍又找了一個搭檔,發走了貨,他們便跟了福建老闆,一起飛到了福建。楊二寶一直想找一個主兒,讓他把貨款打到他的帳上,他才肯出手他的貨,可是,福建來的老闆也怕上當受騙,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對他說,等他的貨發到福建,立馬給他轉帳就是了。楊二寶一聽他們都是這樣的口吻,就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太膽小了,沒有聽賈紅軍的話,要是聽了,該有多好呀。於是,便越發覺得賈紅軍是個做大生意的料,拿得起來,放得下去,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有點小家子氣,太沒有能耐了。像他這樣子,還想成什麼大事?
談來談去,忙活了一個多月,最後才談妥了一個貨主,訂了車皮,對方要他把貨裝上車箱,就給打款,但,這樣的條件下,顯然價格不會太高。也罷,膽量小了,為了圖保險,就少掙一點。
剛剛忙完,就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賈紅軍栽了。一聽說賈紅軍栽了,他的頭皮子一下抽緊了,仿佛有一種剛從老屋裡走來,老屋就坍塌了的後怕。說這話的人就是與賈紅軍一塊兒上了福建,又從福建回來的老李。老李也栽了,當然,老李栽得不多,就回來了。賈紅軍的全部資金都賠進去了,他沒有指望了,就只能呆在福建繼續等著他的指望。老李說,他們和福建的老闆飛到福州後,福建老闆對他們也很客氣,給他安排了賓館,又進行了熱情招待。那些日子,他們一直由福建的老闆陪著他們,吃喝玩樂都由對方負擔,他們一分錢都不出。沒想到等了十多天,貨還沒有發到,他們就有點著急了,問福建老闆,他說他問過貨運站,說線路太忙,還沒有發過來。不急,好好玩兩天,一發過來,就給你們結帳。又呆了幾天,早上起來,卻不見了福建的老闆。他們預感有點不對勁兒,找來找去找不到人,就上了他的公司去找。到了公司,門上掛著一個大鎖,一問周圍的人,才知他們幾天前已經搬家了。當下,兩人傻了眼,心裡叫苦不迭,趕緊到當地公安機關報了案。公安機關說讓他們先等著,一有消息,會通知他們的。又等了一星期左右,他們不知到公安局跑了多麼次,接待他們的人都煩了,說還沒消息,等著吧!老李給楊二寶說這些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滿足楊二寶的好奇心理,而是受賈紅軍的委託,讓楊二寶念在他們友誼的份上,給他寄點錢過去,他好料理那邊的事。朋友有難,寄點錢幫助幫助是應該的。當即,楊二寶就給賈紅軍匯去了一萬元。心想,這一萬,就算是我逃脫這場災難的補償費。如果當初盲目地聽了賈紅軍的話,一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生意就像在賭博,處處布滿了陷阱。賭贏了是運,賭輸了是命。昨日還是十分耀眼的百萬富翁,一夜之間,就成了負債纍纍的窮人。賈紅軍在這裡還貸有三百多萬的貸款,為了躲債,再沒有回過鎮番縣了。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一想起這些,楊二寶就慶幸自己的運氣好。但是運氣再好,也不能再這樣做了。死在水裡的,是會游泳的,死在棍棒下的,是拳棒手。生意場中沒深淺,人算不如天算,見好就收吧。經過了這件事,他便下了決心,不再做生意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算了,有了手中的這一百多萬,這輩子,夠他吃的喝的。然而,在家裡安安穩穩呆了一兩個月,心裡又開始難受了,忙慣了,突然閒了下來,反而覺得不習慣。更主要的是,人的欲望總是無止境的,掙了十萬想掙百萬,掙了百萬,還想掙千萬。欲望就像一條瘋狗,始終在追著人跑,人就得跑,你想停也停不下來了。正因為如此,他才對開發荒灘有了興趣。
吃過了,喝過了,也喧過了,書記和鎮長又說了一些鼓勵的話就要走,他與石頭把書記鎮長送到了街門外,看他們騎著自行車一搖一搖地走了。楊二寶卻擋下石頭,想讓他給參謀參謀。楊二寶說,你看這事兒咋的,有沒有承包的必要?石頭說,王書記和鎮長的話有道理,向荒漠進軍,這已經成了一個新的投資目標,現在也有了成功的典範。但是,開發那麼大的一片荒灘,投資風險也很大,這是一個問題。再一個是水的問題,柴灣是塊荒漠隔離帶,從地形上看,要比村里高出許多,這就是說,如果打井的話,還要打得更深一些。村中的井已經打到三四十米了,那裡可能要打到六七十米左右才能出水,按這樣算下來,一口井就得投資二十五萬元。這些因素你都得考慮到。不過誰說也罷,這主意最終還得你自己拿。
石頭的話不無道理,發展趨勢是發展趨勢,難處也得想得到。一想這難處,他就很矛盾。放棄吧,那的確是一塊不錯的投資環境,你要放棄,別人就會開發。如果等別人開發出來,你再看著他數票子,會後悔死的。承包吧,萬一投進去收不回來咋辦?此後的一段日子裡,他不知到那片柴灣里轉了多少圈兒。那片地方是屬於鎮上管的,早些年,那裡長滿了柳條、蒿草、甘草,到了夏天和秋天,一片茂盛。看護柴灣的朱老漢,曾在他的籬笆屋邊開了一片菜園子,那菜,長得十分的旺盛。朱老漢作古後,鎮上疏於管理,再也沒派專人看管,柴灣已成了一片荒漠。他也核算過多次,那裡有千畝之多,如果開發出來,再打上四眼深井,至少也得投資三百多萬,如果再配上一些必備的機電設備,還得投入近百萬,這就是四百萬。按荒地畝產平均年收入達一千二百元計算,每年的毛收入可達一百二十萬,除去成本,僱工費,貸款利息,純利可達六十萬。這樣算來,七年的時間,連本帶利就可返回來。這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數字,放棄的確有點捨不得,決心又一下下不了。晚上睡下,翻來覆去睡不著,就與老伴兒說了。田大腳說:「叫我說,你就算了,現在吃不愁吃,穿不愁穿,有這些存款,莫說你吃一輩子,就是吃兩輩子也夠了,你不安安生生過日子,累死累活的再折騰啥?」楊二寶聽了,覺得說得也對,就說:「對哩,你說得對哩,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我就是有點不甘心,他們能在荒漠上成了百萬富翁,難道我當不了千萬富翁?」田大腳說:「行了,你爭那個高低做甚?誰的日子誰過,沒錢兒的人,照樣能過,你成了百萬富翁還不知足?」楊二寶便不再說話了,心裡卻總是捨不得放棄。就這樣,在這一次次的捨不得中,他突然一個激靈,仿佛天門頓開了。我咋這麼糊塗呢?書記和鎮長不是說了麼,縣種子公司早就瞅准了那片荒灘,向鎮上要過多次了,只是鎮上有意想成全我,就沒有給他們。我咋這麼死腦筋,我為什麼不要呢?先要下來,我如能開發,就自己把它開發出來經營,如果不想開發,隨手就可以轉讓給縣種子公司,這樣,我還可以從中得一分利呀。到了我的手裡,自主權就成了我的了,這麼好的事,我不趕緊答應,還猶豫什麼?恍然大悟後,他就立馬開車上了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