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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2:14 作者: 唐達天

  中午,林家偉到樓下的小籠包子館要了半斤包子,一瓶啤酒,把午飯給打發了。

  最近一段時間,林家偉中午一直不回家,就近到街上隨便吃點,回到辦公室躺到沙發上眯瞪一會兒就上班。他知道回到家裡也是冷鍋冷灶,還不如不回。張桂花一直帶著孩子在她娘家吃住著,他明白張桂花是有意冷淡一下他,好讓他上丈母娘家給她說上一通好話,再把她接回來。大凡女人都有這種小伎倆。過去,林家偉就是這種小伎倆的忠實的執行者。家裡一旦發生矛盾,張桂花就帶著孩子逃到了娘家,過上幾天,林家偉上丈母娘家說上一通好話再把她接回來。現在不用了,林家偉早已對這種遊戲規則厭倦了,早已對張桂花厭煩了,他巴不得她永遠住在娘家不回來,他好落個清閒自在。

  回到辦公室里,他給豆豆打個傳呼,不一會兒,豆豆就給他回了電話。兩人說了一陣情話,就約好了晚上見。

  最近,林家偉與豆豆的來往越來越密切了。有時,他為了省去上賓館登記房間的費用,還偷偷地把豆豆帶回來。起初,豆豆不敢來,說太恐懼了。林家偉說,不要怕,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怕。我巴不得讓她知道我們的事,這樣,我不離婚她也會主動離的。豆豆說,你真的是為了我而同她鬧離婚嗎?林家偉點點她的腦門兒說,小東西,我不是為你還為誰呀!經林家偉這麼一說,被稱作小東西的豆豆就像青藤纏樹一樣,把林家偉死死地纏了起來。於是,林家偉就更加下了決心,為了幸福的生活,要進行一場家庭革命。列寧曾在《國家與革命》中講過一段話:「在這場革命中,無產階級失去的是枷鎖,得到是自由。」為了自由,他打算不惜流血,但不願意去犧牲。

  剛剛躺到沙發上,傳呼機響了,一看是陳部長的號碼,林家偉一骨碌翻起來就去回傳呼。他預感到陳部長打傳呼,肯定是過問報紙出錯之事,他也正想了解其中還有什麼內幕以及市委、陳部長對收報事件所持的態度。

  

  電話一通,陳部長就說:「家偉,報紙收得怎麼樣了?」

  林家偉說:「王總編早已作了部署,現在是全員出動,已深入到各單位、公用售報亭以及公共場所了,估計不會流失太多。」

  陳部長說:「家偉,你對這收報事件是怎麼看的?」

  林家偉摸不透陳部長說話的用意,但他至少從陳部長說話的語氣上感覺到了一點什麼,就只好實話實說:「我覺得這樣不妥,本來人們不太在意報紙上的內容,一收報倒起了一個GG作用,把人們的好奇心都調動到了這份報紙上,真是欲蓋彌彰。」

  陳部長說:「家偉不愧是我們宣傳部出去的,看問題有一定有辯證性。你房間裡沒有人?」林家偉忙說:「謝謝部長對我的誇獎,在辦公室,就我一個。」

  陳部長說:「家偉,我可以把實情告訴你,這次收報的決定不僅我們宣傳部,連市委都壓根兒不知道。無論是誰做的決定,這都是對民主的一種強姦和壓制,也是對新聞宣傳的干預。你不是有幾個在大報做記者的朋友嗎,你可以通過他們,曝一下光嘛。我看蓋子還是捂不得的,該曝光的還必須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家偉說:「我明白部長的意思,下午我就打電話聯繫聯繫。」

  陳部長說:「家偉,這事兒是一個特別敏感的話題,千萬不要把我的意思泄露出去。你同大報的記者怎麼聯繫你看著辦,但一定要把握好,也不要把你暴露了,暴露了不好。」

  林家偉說:「請部長放心好了,該注意我一定會注意。」

  放下電話,林這偉覺得情況遠比他原來估計的還要複雜,這就是說,這裡面已經滲入了主要權力者之間的明爭暗鬥,也許通過這一收報事件為契機,將他們之間的爭鬥推向一個高潮,最終將一方擊敗,勝者對所有的權力來一次再分配。那麼,林家偉能不能分享到這種權力的再分配,他實在沒有多大的把握,但他確信,只要黃市長不再當市長了,他就有可能代替王一飛。看來收報的決定肯定是黃市長下的,也只有他才有膽量不通過市委下那個決定,此外別無他人。如果,黃市長仍然當著市長,他會不會因為報紙上出了這一漏子而怪罪王一飛,會不會因此而把王一飛扒拉了?林家偉想怪罪肯定是會怪罪的,但扒拉的可能性不會太大,因為王一飛畢竟是黃市長一手提起來的人,是屬於他的那個權力場內的,即使出了漏子,也不是王一飛有意的,就好比兒子端了一碗飯去孝敬老子,不小心絆了一下,把飯濺到了老子的身上,老子至多是罵上幾句,絕對沒有不再認兒子的說法。這其中的道理,大概是相同的。這樣一想,林家偉覺得自己也挺滑稽可笑的,早上還以為市委、市政府都在怪罪報社,想必王一飛難以脫了干係,心裡好好地竊喜了一陣,沒料到情況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要想讓王一飛給他騰位子,並且,騰了位子自己還能順理成章的坐上去,他就必須製造一顆由這個權力場射向另一個權力場的子彈。那麼,究竟製造不製造這發子彈呢?他想,他還是要製造。為了豆豆,他要製造!為了丁雯,他要製造!為了司機老仇,他也要製造!為了自己的幸福,他要製造!為了找回他失去的自尊,他要製造!

  林家偉抽了支煙,還是難以抑制因「製造」帶來的不平靜,便給向濤打了傳呼,想從他哪裡了解一點實情。

  在報社裡,林家偉唯一看好的記者就是向濤。隨著商品經濟的衝擊,新聞界也瀰漫了銅臭氣,好多記者都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喪失了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良知,可是向濤還仍然固守著他的那方淨土,目光始終盯著老百姓關注的熱點與焦點,因而也寫出了不少深受讀者好評的反映老百姓心聲的好稿。去年,他寫一篇《縣官,一年消費知多少?》的稿子就很有正義感和獨特的視覺,但王一飛卻把它斃了,說稿子寫得好,就怕發出來引起別的麻煩。向濤一氣之下就把稿子投寄給了北京的一家很有影響的報紙,不日,那家報紙就刊發出來了,隨之,全國各地的許多報紙都作了轉載,有的還加了編者按。

  那篇報導的內容大致是這樣:記者曾暗地對一處級實權的單位的一把手的全年費用作了調查,調查表明,一個人年均工資收入只達6000元左右的經濟還比較落後的地區,養一個正處級需要22萬元。

  這位實權單位的正處級(一把手)一年的工資收入13200元;專車一年的費用為21420元;小車司機的年薪為11800元;兩次旅遊費為38000元;出國觀光費為54000元;與單位毫無工作關聯的吃喝費36800元;與單位毫無工作關聯的禮品費為44000元,共計耗費為219220元。按全市平均工資水平算,這219220元相當對36個半人一年的全部工資,這219220元,可安排近50名下崗職工。記者為此呼籲所有的有實權的領導幹部,不妨為自己算個帳,養你需要多少萬?

  這篇報導既給向濤帶來了聲譽,同時,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麻煩之一是,他家的玻璃一晚上連著被砸碎了好幾塊,還差點兒傷了人;麻煩之二是,匿名電話、恐嚇電話接二連三,騷擾得他連正常的電話都不敢接了。那些日子,報社的好心人都很關心向濤,勸他單獨別上街,晚上別出門,多小心多留神,過一陣子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向濤卻樂觀地說:「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導我們,『被敵人反對是好事,而不是壞事』,敵人越猖狂,說明我做得越對。」

  林家偉沒有等來向濤的電話,卻等來了向濤。

  向濤進來說:「收到你的傳呼我正在路上,沒來得及回。怎麼,林總中午沒回家?」

  林家偉招呼向濤坐下後才說:「中午都在加班,收報的收報,出報的出報,我能回去嗎?」向濤說:「真不好意思,為報社添這麼多的麻煩,早知如此,我何苦來著?」

  林家偉說:「話不能這麼說,我認為即使有責任,也不是你的責任。作為一名記者,政治性與真實性是很難把握的,有時候,這兩者幾乎是相互矛盾的。」

  向濤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上午,王總讓我們幾個去收報,政協委員們問我們為什麼要收?我們說報上出了錯。有幾個比較敏感的委員就說,是不是我們沒有跟著一起唱讚歌,說了幾句實話,要把我們的發言撤下去?我說不知道。我想,要是把改過的報紙發下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林總,我也想好了,既然我已經為真話代了言,我就打算一代到底,讓天下都要知道金都的這一收報奇聞。大不了我可以辭職走人,金都待不下去,別處也可留人。」

  林家偉說:「我很欣賞你的膽氣和才氣。不過,向濤,我還是勸你別硬碰硬,有時候,動一動腦子,事情的結果可能要比你硬碰硬好得多。比如說,你通過投稿已經與北京等地的大報有了一定的交往與聯繫,諸葛亮有借東風一說,你何不借他們的聲威呢?況且,作為新聞來講,像這樣的題材都是搶手貨,要是那幫老記們知道肯定一窩蜂的就湧來了,說不準還能寫出一篇全國獲獎新聞。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想法,因為我沒有參加「兩會」,對有些具體情況以及背景都太不清楚,只是憑感覺瞎說。」

  向濤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林總,我絕對沒有恭維你的意思。謝謝你,我知道我該怎麼去做。今早收完報,我已被王總驅逐出了『兩會』的會場,讓我反省,這正好為我提供了一個機會,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挽回一個人的人格與自尊。」說完,就告辭而去。

  林家偉長長地舒了口氣,頓覺暢快無比。向濤的出現,巧妙地保護了自己,這樣他就可以隱入事件的背後,讓向濤衝鋒陷陣,讓向濤當擋箭牌。這樣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至於陷入到尷尬的境地。在官場裡,沒有自我保護意識的人,往往會成了權力之爭的犧牲品。林家偉雖說不是正統的政客,但他還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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