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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2:09 作者: 唐達天

  金都的三月春寒料峭,大風一場接一場刮個不停,颳得城市土頭土腦,颳得人心毛毛草草。看來,孕育一個美好的春天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尤其在這遙遠的西部。

  往年,金都市的政協會、人代會都在月初召開,今年卻安排到了三月底。每年都是老套套,會前召集幾家新聞單位的負責人作動員,各新聞單位擬定宣傳報導計劃,嚴明紀律,確定人員等等。報社為了搞好兩會的宣傳報導,特意召開了專門會議,作了明確的分工,總編王一飛一邊列席參加政協會,一邊負責當場審稿,林家偉負責版面。按以往的規矩和今年的規定,凡是「兩會」的稿件,一律先由政協、人大的秘書長審批,如沒有秘書長的簽字,一律不准刊發。這就是說,經過秘書長這一審批關之後,王總編的審批就意味著成了一個形式。

  記者部也分了兩組,向濤帶一組採訪政協會議,丁雯帶一組採訪人大會議。

  這天的丁雯打扮得特別鮮亮,一條水紅色的牛仔褲再配一件小毛衣,一下子把她勾勒得線條畢露,豐滿動人,真像個小婊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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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過會後,林家偉回到辦公室里本想給豆豆打個電話晚上約一把,沒料丁雯卻敲門進來了,林家偉就只好放下了電話。

  丁雯笑著說:「看把你嚇得,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想同誰約會就約會。」

  林家偉心裡一驚,這女人太聰明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表情,但嘴上卻說:「正準備給你打傳呼,這不,你來了我就不打了。」

  丁雯哼了一個鼻音說:「你還能記住我嗎?」那語調分明是吃了醋的三姨太,卻也更顯出了一種女人的嬌嗔。

  林家偉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裡卻想,你假扮真情吃哪門子醋呀?讓王一飛幹得還不過癮,又跑到我這裡來討巧賣乖胡騷情,你以為我就沒見過個女人?

  丁雯見林家偉的笑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馬上轉換話題說:「我看你最近挺忙的,老想單獨請你吃個飯,怕你不賞光。不知今晚你有沒有空,如有空,我請你吃飯。」又一個信號傳遞了過來,林家偉心頭一顫。但也僅僅是一顫,稍瞬即逝之後,馬上警覺到她是不是又在設著美麗的陷阱,讓我去鑽?多少次創造了條件要舊夢重溫,不幸都被她一一巧妙的推脫了,難道是等他大夢方醒了才要續夢?

  林家偉仍是笑笑,顯然,這次笑得比上次坦然多了。

  林家偉說:「我這個人心理很不健康,同一個漂亮女人單獨坐在一間包廂里吃飯,往往會不老實的,動不動就想到別處去了。」

  丁雯哧哧地笑著說:「你真幽默,女人就是喜歡像你這樣會幽默而又成熟的男人。」

  林家偉心想,喜歡個屁,你既然喜歡怎麼躲三躲四的不讓老子干。你要是說喜歡權力我倒相信,否則,你不會投身於王一飛的懷抱,那個男人有多少優秀的東西值得女人去嚮往呢?還不就是手中的特權。當然,林家偉也只是這麼想想,表面上仍和顏悅色。他覺得單位上有這麼個小婊旦兒也挺好的,上班累了,逗著玩玩也很開心。生活就應該這麼調劑,否則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於是林家偉又挑逗了起來,他說:「其實成熟的男人最危險,往往出軌的就是這些成熟的男人。不是有個電視劇中有一個女孩兒對一個中年男人說,我媽媽說了,不讓我跟你們這40歲以上的男人接觸。男人問為什麼?女孩兒回答說我媽說了你們最危險。不知你的媽媽是否向你叮囑過,也讓你不要同40歲的男人接觸?」

  丁雯嬌嗔道:「去你的,只有小市民才說那樣的話,我媽又不是小市民。」

  林家偉機智地說:「這就是說,你媽媽已經同意讓你跟我來往了。」

  丁雯說:「好呀,你又鑽了我的空子。」

  林家偉笑道:「沒有呀,你的空子我再沒有鑽過。」

  丁雯的兩頰頓時飛紅,捏起小拳頭作出欲打的樣子說:「真流氓,要是不在辦公室,看我不打死你。」

  林家偉看丁雯那嬌羞的樣子,那握起的小拳頭,真是可人得心疼,恨不能上去立刻強暴了她。再看丁雯的眼裡,盛滿了勾魂的波,燒著慾念的火,那波盪得他失魂,那火燒得他落魄。難怪黨中央三令五申,領導幹部必須要經得起人情關、金錢關、色情關。這關的確難以闖過,但這次林家偉必須闖過,為了男人的自尊,他必須闖過。

  林家偉假裝懼怕的樣子說:「饒了我吧,求你饒了我吧,那一拳頭下來,不把我砸得腦袋崩裂才怪哩。」

  丁雯一看自己還在捏著的小拳頭,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才說:「你真逗,逗得令人可愛。」

  林家偉說:「不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丁雯說:「真的假的我再不管了,說正題,今晚你去不去。」

  林家偉說:「改天吧,今晚我還有個飯局。」

  丁雯嘆了一聲說:「好吧,改天就改天。」說完就起身告辭。林家偉的目光跟著她出了門,收回來後還是止不住心旌蕩漾。

  下午一上班,總編王一飛給林家偉打了個電話說請他過去商量個事兒。

  林家偉就想他究竟有啥事兒跟我商量呢?莫不是那篇文摘引起了什麼麻煩?否則,他有啥事能同我商量。平時,人、財、物權都是王一飛一人獨攬,無論是單位進人,大項目開支,還是單位內部職工的崗位調整,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從未與林家偉碰頭商量過,時間一長,林家偉也就習慣了。人家是一把手,如果事事都要同你這個二把手商量,一把手的地位、一把手的權力怎麼能體現出來?你的定位是助手,你只能把你分管的工作抓好,別的你別去想,也別去爭。權力不是明火執仗爭來的,而是通過時間熬來的,玩腦子玩來的。他很欣賞一句古話:「尺蠖之一屈一求伸也。」倘若一個人想在官場上混下去,暴躁情緒化是最大的天敵,戰勝它首先要戰勝自己,否則,你就難以克服自我走向成功。

  自從那篇文摘刊發以後,林家偉明顯地感到王一飛不高興,臉色抑鬱,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有時愛理不理的。林家偉卻假裝沒事兒人一樣不在乎。

  林家偉一走進王一飛的辦公室心裡就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當然,他知道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並不是辦公室本身,而是來之於心理上的障礙。當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不是心心相印,而是心存芥蒂,表面上又要裝作很融洽的樣子實在難受,但林家偉還必須裝,不僅要裝得上下級關係很和諧,而且還要裝得畢恭畢敬,儘管他覺得十分彆扭。

  王一飛和藹地笑了笑,向林家偉遞了一支煙,示意他坐下,才慢條斯理地說:「家偉,自從報社的靳開才調走之後,還空著記者部副主任的位子,是不是儘快地考慮一個人選,否則老空著也不好,你說哩?」

  林家偉馬上附和說:「就是,無論從提拔培養幹部的角度,還是從加強報社內部的管理來講,都應該考慮把這個科級的職數配齊。」林家偉嘴上雖這麼說著,但心裡卻想,提拔幹部同別的不一樣,先要領導班子拿出意見,上報宣傳部,宣傳部同意之後,再上報組織部考察後方可任命,倘若沒有這麼多的組織程序,你想報誰恐怕早都報上去了,哪會徵求我的意見?

  王一飛說:「就是,應該配齊了。」

  林家偉說:「是的,應該配齊了。」

  林家偉想,他肯定想提拔丁雯,這是明擺著的,就是不說,想讓我說,目的是由我提出來,好通過宣傳部這一關,真可謂老奸巨猾。

  王一飛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口:「人選嘛,我看丁雯這幾年進步很快,也出了一些好稿件,在社會上影響不錯,從培養婦女幹部的角度來考慮,提她怎麼樣?」

  林家偉終於從王一飛的口中印證了他對他的把握十分準確,同時,也印證了丁雯在他面前的矯情的確是假扮的。現在,當他回過頭去想起那矯情的引逗,那充滿欲望的眼神,甚至扭動的腰與豐碩的臀都在為他設著圈套,布著陷阱,等他入了套,再給他留下溫柔的一刀。人不能犯兩次同樣的錯誤,現在的林家偉已不是過去的林家偉了,吃一塹長一智,如果讓這個小婊旦兒連捅兩刀,儘管是非常溫柔的兩刀,證明他實在太愚蠢了。

  平心而論,林家偉覺得記者部的向濤更為適合,他與丁雯相比,除了性別上的劣勢之外,無論從文化素養、新聞的敏感程度,敬業精神,還有人品與資歷都比丁雯強。從工作的角度上講,他覺得要提拔就應該提拔向濤。另外,從他私人的角度上來講,他更想提向濤。因為報社的中層幹部幾乎都是王一飛提起來的,除了編輯部主任老羅是兩朝元老,辦事不偏不倚,為人比較老實之外,其他的幾個都是王一飛的鐵干將。GG部的主任辛偉,辦公室的主任方向明,發行部的主任王永軍,記者部的主任胡開林,無一例外的像比賽一樣巴結奉承著王一飛,他這個副總編顯得勢單力薄,孤立無援。在這個意義上,他當然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提起一個自己信賴的人作嫡系,這個人就是他看好的向濤。但是,他覺得要是直接否定丁雯,提出向濤,肯定會使王一飛的面子上過不去,造成雙方的對立,導致的結果是向濤也上不去,他與王一飛的關係也搞僵了,這樣,會極不利於他目前的處境,想了想,他最終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建議。

  林家偉說:「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見,丁雯這幾年的確進步飛快,業務能力也很強,人緣也不錯,在報社內外口碑很好。按著一般的程序來講,還得上領導班子會議討論。我考慮這樣行不行,如果在班子會上我們只提丁雯一人,大家是不是會有這樣的想法,既然你們兩個領導達成共識了,還讓我們討論幹啥?為了避嫌,是不是再放一個,讓大家充分發表了意見,最後再集中到丁雯,這樣好不好?」

  王一飛一邊聽著,那笑紋就一邊向外擴大。當林家偉講完,便高興地說:「家偉還是有頭腦,再放一個就再放一個,免得大家有什麼想法。你看放誰好?」

  林家偉故意假裝不在乎的樣子說:「你說吧,放誰也行,只不過讓他當個陪襯人而已。要不,就把記者部的向濤放上,怎樣?」

  王一飛說:「行,向濤就向濤,等「兩會」完了我們召開個班子會定下來就給宣傳部報。」林家偉從王一飛自信的神態中窺到他完全有足夠的把握把丁雯扶上去。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林家偉還在想這件事兒,王一飛真的胸有成竹能把丁雯提上去嗎?恐怕未必。因為林家偉清楚,班子內的大部分成員都事事向著王一飛,但未必事事向著丁雯,因為丁雯的某些不加掩飾的凌駕於別人之上的自我優越感曾激怒過報社的許多人,包括幾個中層幹部,只是他們明白丁雯的背景而敢怒不敢言。倘若把向濤與丁雯放在一起讓班子成員打分,大家的內心深處肯定向著向濤而不會向著丁雯,這一點林家偉確信無疑。然而,這一點王一飛未必知道,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正因為如此,他的自信也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當林家偉認真分析了這些情況之後,內心深處有一種快感,他為他也能玩出這樣高水平的花樣而陶醉。

  晚上下班後,他給向濤打了個傳呼,他特意在電話中向向濤透露了兩個領導碰頭的秘密。當然他沒有說讓向濤當陪襯人,只是說王總提的是丁雯,他提的是向濤,叮囑他私下裡與幾個部主任接觸接觸,並且一再叮囑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林家偉明顯地感到向濤在電話的那頭像雞啄米一般的不斷地點著頭,聲音激動得有些發顫。林家偉想,權力真是個好東西,權力實在太誘人了,這么正直的記者,在權力面前竟然也會激動不已,何況他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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