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2024-10-08 12:12:05
作者: 唐達天
那篇題為《王富貴以合資辦廠為名侵吞國資三百萬》的文摘在《金都日報》上刊發後,同樣在領導圈中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林家偉獲得這一信息是在陳部長的辦公室里。那是周六的下午,陳部長約了幾個人到他那裡去「推拖拉機」,順便給林家偉也打了一個傳呼,林家偉匆匆趕去,走至樓口,見於虹正好下來,於虹駐足道,他在樓上正等著你哩。聽那口吻,儼然擺出了一副小夫人的做派。即使他們彼此已知根知底,林家偉也不願意把它道得太明,於是便說,咱們一塊兒玩多好,你怎麼走了。於虹說你們玩吧,我還有事兒,說著伸出小手招了招。林家偉看於虹頭髮雖有些零亂,但臉兒卻紅撲撲的很滋潤,想必是剛剛結束性生活的結果。
趕到陳部長的辦公室里,其他幾個人還沒有來,陳部長就向他透露了那個信息。
陳部長說:「家偉,那篇什麼合資辦廠,侵吞國家資金300萬的文摘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林家偉從陳部長的表情上看到了讚許的目光,就排除了疑慮,說:「是我安排的,不知是否妥當?」
本章節來源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陳部長說:「這篇文章選得好,市委、人大、政協的幾位領導在不同的場合下提到了這篇文摘的內容,都說這篇文章選得有水準,它對我市的招商引資,引進開發起了一個反面教材的作用。」林家偉自然聽懂了陳部長的暗示,就高興地說:「以後還得陳部長多多指導。報社的情況比較複雜,有時,也很難按自己的意願辦事。」
陳部長說:「知道,你們報社的情況我清楚,不過,以後是會有改觀的。」
林家偉及時捕捉住了「改觀」這一詞兒,知道這是一種暗示,也是一個信息。當他接到了這個信息之後,心裡立刻溢滿了無盡的甜美,就急忙起身為陳部長的茶杯續滿了水,這才說:「報社本來就是市委的機關報,就應該按市委的意圖辦報,如果人云亦云,就失去了黨報的嚴肅性。」
陳部長說:「你說得對,到下一步,問題會解決的。」
陳部長說到這裡,有人敲門,林家偉打開一看,來者是市廣電局的王局長和電視台的龐台長。互相打過招呼後,王局長說:「開始嗎?」
陳部長說:「還有建築公司的刁總,你們先喝茶,等一會他來了一塊兒玩。」說著就為他們去沏茶,林家偉急忙接過陳部長手中的杯子說:「我來,我來。」就為王局長、龐台長和他自己各沏了一杯茶。
閒談了幾句,沒多少功夫,刁總提著一個手提包來了。大家都玩笑說,刁總真心狠,提著個包兒收銀子來了。刁總說,哪是收銀子,是給你送銀子來了。
大家說笑著把沙發挪個圓圈,環圍茶几坐了下來,開始戰鬥。
「推拖拉機」是一種很簡單的撲克遊戲形式,它的規則也很簡單,牌主給每人發三張牌,你翻起牌估計很小,就扣了。這樣你最多輸10元的打底費。如果你手拿「4、5、6」或「9、10、J」,這就是「拖拉機」,你就可以打牌了。打牌是怎樣的打發呢?你必須收緊你的牌,不讓別人知道,如果頭家打10元,你也跟上10元,這就叫打牌。有時候很可能會這樣,跟了二三圈之後,還開不了牌。如果你放棄,等於你白白輸了,如果你啟牌,必須打出多一倍的錢才行。如果啟開牌,比如你是「9、10、J」的拖拉機,而對方卻拿了方塊的「3、4、5」就構成了「金鍊子」,就大過了你的「拖拉機」,或者,對方的「拖拉機」比你大,或者對方拿了三個8,就是「轟炸」也比你大,這時候,你等於前功盡棄,桌子上的錢就統統歸了對方。有時候,打一把贏好了能贏千兒八百,輸慘了也會輸掉幾百上千。這種娛樂形式看起十分簡單,一學就會,但真正玩起來卻很複雜,它包含的學問也很豐富。這其中滲透了你的許多智慧,比如你要學會推測,當你拿了「拖拉機」後,你要推測別人是否拿了「金鍊子」或「炸彈」,否則,你牌拿得越好,可能你會輸得越慘。再比如,你拿了好牌千萬沉得住氣,你跟牌時要顯出一種左右為難、欲罷不能、猶豫不決的樣子,倘若你氣壯如牛、得意洋洋就會被人一眼識破,即使你拿了最大的「炸彈」也贏不了多少。再比如,你的牌不太好,很可能別人的牌都很差,都趕不上你的。這時候,你不能氣餒,要從容不迫,讓對方摸不透你的深淺。「推拖拉機」在金都一經流行,就輕而易舉的占領了許多麻將桌。它的特點是形式簡單,貨幣流通速度快,不像麻將那麼磨手指,費時光。
林家偉雖說也會「推拖拉機」,但水平始終不高。其實,他也無法提高。別的場合他不願意玩,只有陳部長叫他的時候,他才去圖個熱鬧,在那種場合上,他註定了只能輸,不能贏,所以,他也就無法提高。
這種以賭為娛樂的形式,表面上看是玩,但實際上在玩的背後卻隱藏著許多內涵。往往總是下級在輸,上級在贏,這樣輸的人也高興,贏的人也快樂,上下級關係就會越來越融洽。聰明的下級都會這樣去做,倘若下級非但不輸,還要贏上級的,這大概也就註定了自己的官運到關了。一般地來講,一些急需上級為他辦事兒的下級,為了達到他的目的,在這種場合不但要輸,而且,還有意要多輸,這樣可避免直接送錢的許多尷尬,使上級贏得光明正大,心安理得。這都是學問。無論在官場上混,還是求人辦事,都得掌握這套學問,否則,就會寸步難行。
林家偉深諳這門學問,但又十分懼怕介入其中。有時,當陳部長打電話讓他過去玩,他的頭就立馬大了起來,不去吧,陳部長肯定不高興;去吧,囊中實在羞澀。但他心裡即使有一千個理由不願意去,臉上還要裝出一萬個情願的表情去。人,有時候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在官場中混的人尤其如此。春節期間,林家偉僅「推拖拉機」輸給陳部長有三千多。三千多,對於其他的領導幹部來講,也許是九牛一毛,但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負擔。因為他畢竟是一個有職無權的二把手,財權、人權他都沾不著邊兒,因而,也就沒有實惠可言。他去年一年的獎金、稿酬,為印刷廠聯繫了幾筆業務的提成費以及GG提成費,統統加起來,也很難應付豆豆的開銷與「推拖拉機」的支出,他時常還得從工資中提留一些來作貼補。這就註定了林家偉生活得很疲憊。
這次林家偉只帶了3000元,心想輸光了就煞車當看客。但是,今天他卻輸得很緩慢。從下午3時一直打到7時,他還沒有輸光。倒是建築公司的刁總輸了三千多,幾乎都被陳部長贏走了。末了刁總又提出由他請客,到悅賓夜總會去吃飯。大家客氣了一陣,就紛紛掏出手機給家裡人打電話。
林家偉也掏出手機,只做了做樣子,並沒有真正的打。他與張桂花的冷戰還沒有結束,自從那次吵完架之後,一個不理一個,張桂花帶著女兒吃住到了娘家,她不管他,他也正好落個悠閒自在。人怎麼都是一個活,何必拘泥於一種模式?
除了刁總,其他的人都是打的來的。刁總說,都上我的車吧,等哪天我失業了,就來給你們當司機好了。
大家說,你刁總失了業,我們恐怕都得去要飯,哪有車來讓你開?
這刁總名叫刁守山,是新聞界推出來的一位民營企業家,這次由宣傳部牽頭統一修建新聞職工家屬樓,刁守山剛剛承攬了這一工程,所以,他沒有理由不輸錢,也沒有理由不請客。事實上,優秀的企業家都會像他這麼做的,並且,要是僅僅地局限在這個層面上還不夠,還成不了真正的優秀企業家。
刁守山做東飯菜酒煙的質量都很高,王八海鮮,中華茅台,凡能撐面子的都上了餐桌,搞得大家都滿心喜歡。林家偉便越發佩服陳部長的老謀深算,叫刁守山來「推拖拉機」,不僅讓他來輸錢,而且還料定必有這樣一頓晚餐,所以,他才將新聞單位的幾個他要好的下屬叫來了,大家心甘情願地為他輸了錢,還要真真切切地領了他這份情。
茅台酒上桌,大家都問小姐是真的還是假的,小姐笑著說當然是真的,我們都是通過菸酒批發公司進的。
刁守山說:「現在哪有真茅台酒?假得不太厲害就算好的了。這世上,除了媽媽是真的,爹是不是真的都很難說。」
陳部長笑著說:「老刁,你可不能把我們的社會說得一團漆黑喲。」
刁守山一邊啟著瓶蓋,一邊說:「陳部長,不是我誇張,現在的假貨實在太多了,連處女膜都是假的。」
林家偉接上說:「處女膜是假的,你咋知道?」
王局長說:「他們這些老闆,啥不知道?玩過的太多了,真的假的當然都知道。」
大家又是一陣笑。
就在這晚林家偉打的回家的路上,偶然看到王一飛開著報社的桑塔納2000與他擦肩而過,他一扭頭,分明地看清了車上還有丁雯,他們今晚肯定少不了風花雪月、雲雨之情一番,心裡不免失落,想想多年前邊陽賓館的那個勾魂動魄的一夜,怕成了他記憶深處的永遠的溫柔一刀。暗想這權力實在是個好東西,有它和沒它不一樣,權大與權小更不一樣。有了它,你將會擁有一切,包括車子、房子、票子、女子。為了這些,他一定要想辦法再上一個台階,一定想辦法代替王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