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4-10-03 20:50:10
作者: 王松
金長勝是個好琢磨事兒的人。
不同的人,琢磨事兒也不一樣。有人琢磨事兒,是琢磨閒事兒,或者乾脆說就是琢磨人。也有人琢磨事兒,是琢磨正經事,說白了也就是認真。其實這世間萬物是一個理,怕就怕認真二字。別管什麼事,最後出一堆麻煩,甚至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事先沒認真琢磨,如果一開始就琢磨了,也琢磨透了,或許就是另一種結果了。
頭年鬧豬瘟。只要哪裡一出現疫情,立刻就大面積撲殺,各村的豬場和養豬戶都很緊張。金長勝琢磨了幾天,結合實際經驗,就總結出一個「三步入門法」。凡是有一定規模的養豬場,第一步,在距離大門10米的地方鋪一塊浸了消毒液的消毒毯,無論車或人,進豬場都要先經過這個消毒毯。第二步,大門只供車輛出入,不准走人。旁邊設一個專門的消毒室,門口再放一個盛有消毒液的消毒盤,人員進入,兩腳要先在這消毒盤裡踩30秒。第三步,進入消毒室,空間密閉,再經過一分鐘的噴霧消毒。一般的養豬戶如果沒有這種條件,可以適當簡化,但每一步也要嚴格做到。今年入春,又開始出現非洲豬瘟的疫情。這段時間形勢越來越緊張,金長勝就在自己過去總結的「三步入門法」基礎上,又進一步細化,搞成「五步半入門法」。他的這個入門方法也得到縣防疫站的認可,已開始在各縣各鎮村推廣。
金長勝推行自己的這個「五步半入門法」,西金旺村是重點。當然,這跟他是西金旺人沒有太大關係,主要是因為,梅姑鎮的養豬場和養豬戶大都集中在西金旺,只要把這裡的防疫工作做好,別的村也就好辦了。而在西金旺,「順心養豬場」的規模最大,於是也就成為金長勝工作重點的重點。這時,金長勝已知道金桐和二泉是怎麼個狀況,再來「順心養豬場」,心裡也就坦然了,反倒和金桐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金桐拿他也不見外,再來商量防疫的事,有時自己忙不過來,就讓「阿慶嫂」跟他說。「阿慶嫂」也奇怪,平時跟別人說話,兩片嘴唇跟刀子似的,一句話過去,能把對方拉出血來。可在金長勝面前,說話卻總是低聲細氣,而且言聽計從,金長勝怎麼說就怎麼是。有一回金桐說,既然豬場的大門外面已經鋪了消毒毯,消毒室的門口又有消毒池,裡邊的每個豬舍門口就沒必要再鋪消毒墊了。「阿慶嫂」立刻說,不行,長勝說了,豬場的院子是露天的,就算兩隻腳在大門的外面已經消毒,也不能排除在空氣里二次污染的可能,每個豬舍的門口必須要有消毒墊,這個不能減。
金桐一聽撲哧笑了。
「阿慶嫂」看看她,你,笑啥?
金桐說,你跟別人,可不這樣。
「阿慶嫂」的臉紅了,咋樣?
金桐說,他說句話,就是聖旨啊。
「阿慶嫂」啐她說,屁吧你,人家有學問,又是獸醫專家,當然得聽人家的。
金桐撇著嘴說,聽聽,聽聽,還人家人家的,他啥時又成專家啦,你封的啊?
「阿慶嫂」哼一聲,要不是專家,有本事你別聽人家的啊?
金桐又噗地一樂,不往下說了。
「阿慶嫂」說是金桐的嫂子,其實比金桐還小一歲。金桐有個親叔伯的堂哥,叫金楊,比金桐大3歲。三年前,剛跟「阿慶嫂」定婚就去參軍了。但兩年前,在一次抗洪搶險中犧牲了。金桐跟這個堂哥從小在一塊兒玩兒,感情很深,這以後,就讓「阿慶嫂」來自己的養豬場,也不說是合夥還是打工,只當個親嫂子一樣對待。
金永年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這一陣,一見兒子長勝總往「順心養豬場」跑,心裡本來挺高興。長勝喜歡金桐,金永年是早就知道的。雖說金桐這丫頭有點兒刁蠻,也生性,說話經常不順南不順北,總讓人上不來下不去的,但畢竟能幹,也沒邪的歪的,既然長勝喜歡,將來是他們一塊兒過日子,只要以後別拿自己這公爹不當回事也就行了。可這一陣在村里聽說,長勝總往金桐的豬場跑,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他沖的並不是金桐,而是「阿慶嫂」。金永年立刻在心裡打了個愣。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這「阿慶嫂」的嘴比金桐還厲害,刁蠻不說,一張嘴更不管不顧,在她的眼裡甭管村里誰,都沒大沒小。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是,這「阿慶嫂」已經跟人定過婚,雖說對方已經不在了,可畢竟也已是個半羼子媳婦,自己的兒子不瞎不瘸,哪能找這麼個夾生的老婆。但金永年畢竟不是個冒失人,也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倘若真是他看準的事,再想讓他改變主意也不容易。所以,也就輕易不能跟他把這層紙捅破。最好先了解清楚了,如果這事兒真有影兒,再琢磨這一步怎麼辦。
金永年在心裡打定主意,這天下午,就給金桐打了個電話,說鎮裡有個通知,讓她到村委會來一下。金桐一聽在電話里說,有啥通知,電話里說不就行了,這大忙忙兒的,有必要往您那兒跑一趟嗎?金永年嗯嗯了兩聲說,你還是來吧,電話里不好說。
金桐只好說,好吧。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金永年讓金桐來村委會,也是事先考慮過的。問這事兒,他不能去「順心養豬場」。萬一「阿慶嫂」也在,兩句話說不對付,自己一個人,就憑她們這兩張嘴,還不得讓她倆給剁成肉餡兒。讓金桐來村委會就沒關係了,這是自己的地盤兒,不怕她放刁。
一會兒,金桐來了。
金桐還是這身打扮,下面是暗紅色的牛仔褲,上身穿一件淺色襯衣,挽著袖子,兩個前襟系在前面的腰上。金永年一看金桐這樣子,心裡暗暗慶幸,幸虧將來的兒媳婦兒不是她,真要是她,就沖渾身上下這股颯利勁兒,將來也夠自己和長勝爺兒倆喝一壺的。心裡這麼想,臉上卻笑著,讓金桐坐。金桐沒坐,說,我那兒正忙著,鎮裡啥通知,你說吧。
金永年說,哦,鎮裡要統計生豬存欄數,養殖戶不算,只統計豬場。
金桐一聽看看金永年,這也讓我跑一趟,電話里說一下不就行了?
金永年笑笑說,這回的這個數字要報縣裡的,為的是準確啊。
金桐轉身就往外走著說,電話會拐彎兒啊,一個數字,還能錯?
金永年連忙又說,還有個事兒。
這時,金桐已經走到門口。
金永年說,聽說,我家長勝常去你的豬場?
金桐一聽這話,立刻站住了。這才明白,看來金永年是老鼠拉木杴,大頭兒在這兒呢。於是慢慢走回來,看著他說,是啊,長勝這一陣常去我的豬場,有時趕上了,我還留他吃飯。
金永年笑得有點兒干,又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金桐說,我不明白。
金永年說,好吧,那我就直說吧,我的意思,是「阿慶嫂」的事。
金桐也笑了,說,你早這麼說,不就痛快了,省得再這麼繞來繞去。
金永年點點頭,既然挑開了,我也就挑開了問,這事兒,是真的嗎?
金桐說,要問我,我還真沒法兒說,
金永年眨眨眼,怎麼講?
金桐說,得問長勝自己啊。
金永年說,好吧,我就乾脆明說吧,這事兒如果是真的,我不同意。
金桐眯起眼看看金永年,你不同意?這事兒,怕是你說了不算吧。
金永年的臉一下漲紅了,我說了不算,誰說了算?
金桐說,現在有句話,聽說過嗎?
金永年問,啥話?
金桐說,誰的地盤兒誰做主,這恐怕,不是你的地盤兒。
說完又一笑,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