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茂根不信命，但相信命運。

  命和命運當然不是一回事。命是先天的，註定的，不能變。而命運則是後天的，人為的，憑著自己的努力也是可以改變的。當初高考落榜，後來去廣東打工，再後來回天津，一直到現在又回到村里，茂根認為，這一切都不是命，而是命運。既然是命運，也就可以自己掌握，或者說，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它。比如回村以後，辦起這個「金旺潭飼料廠」，茂根發現，這一次還不僅是改變命運，也終於真正找到了自己。人都希望找到自己。所謂找到自己，也就是可以輕鬆自如地運籌帷幄，把自己所有的優長都施展和發揮出來。

  這次火災之後，飼料廠很快就緩起來了。由於前一段生產的粗飼料已經打開銷路，停產一段時間之後，再一復產，反倒產生了一種積壓性需求的反彈效應，尤其是對岸西金旺的養豬戶，簡直供不應求。茂根也就順勢而為，又成立了一個「金旺養殖協會」。這個協會叫「金旺」，也是為了讓人知道，跟這飼料廠是一回事。同時又故意不提「東」「西」，也就把河兩邊的養殖戶都包括進來。茂根是個做事有前瞻性的人，之所以叫「養殖協會」，而不叫「養豬協會」，是因為後面還有更大的想法。但是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雖然後面計劃很大，想的是將來要把所有的養殖業都囊括在內，但現在，既然只生產豬飼料，也就還是先以養豬業為主。茂根畢竟在外面跑了這些年，見多識廣，也明白運作這個協會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發展企業，所以在經營飼料廠的同時，也就把這個養殖協會搞得風生水起。協會平時向每個會員提供各種專業信息，還不定期地搞一些養殖方面的講座，有時還請天津或唐山的商家來搞聯誼活動。讓茂根沒想到的是，西金旺那邊的養豬戶對這件事很有興趣，幾乎都參加了這個協會。反倒是二泉，茂根說了幾次，他才勉強同意參加了。

  二泉說，他倒不是不想參加，是沒時間。

  茂根說，你白在外面跑了這幾年，腦子太陳舊，得換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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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根對二泉說，他這個協會現在參加是免費的，提供的各種服務也都免費，等將來真發展起來，就算繳會費也要有門檻兒了，到那時，就不是隨便誰都能進來的。

  二泉一聽就笑了，說，我知道，你是拉巴我。

  茂根說，拉巴倒不說上，以後，咱還得互相幫襯。

  二泉這時對茂根的這個養殖協會倒不是沒興趣，還真顧不上。本來養豬場就他一個人，已經忙不過來，現在又弄個「二侉子」總搗亂，三天兩頭往這邊跑。每回跑過來，就得讓茂根開車幫著送回去。可送去的當天晚上，最多隔一天，它就又跑回來了。二泉一開始還先給那邊打電話，然後再送過去，後來也就不打電話了，只要「二侉子」一過來，看茂根的時間，抽出空就立刻開車送回去了。二泉也納悶，問茂根，這東西是怎麼跑過來的呢？

  茂根聽了只是開車，笑而不答。

  這個上午，二泉一早就發現，「二侉子」又跑回來了。但茂根那邊一直有事。二泉等到快中午了，「阿慶嫂」把電話打過來，笑著問，「二侉子」又去你那邊了吧？

  二泉趕緊說，是，這就送過去。

  二泉怎麼也想不明白，下游張伍村的橋有十幾里，難道這「二侉子」是飛過來的不成？

  晚上，二泉在豬場收拾完了，出來時已是半夜。出村走到大堤跟前，見福林從堤坡上下來。福林一見二泉就樂著說，剛才看見個新鮮事兒，長這麼大，還頭一次見。

  二泉問，啥事？

  福林說，他剛才從河那邊回來，在船上拽著纜繩過河時，看見遠處的河面上好像有個東西。先是以為眼花了，再細看，是一個挺大的傢伙在洑水，後面還拉起兩溜水花兒。

  福林說著又笑了，問，你猜是個啥？

  二泉嗯了一聲。

  福林說，是頭豬，敢情豬這東西也會洑水，游得還挺快！

  二泉一聽，心裡突然動了一下。顧不上跟福林打招呼，立刻轉身往回走。來到養豬場，徑直朝這邊關種豬的豬舍走過來。開燈一看，果然，「二侉子」又回來了。這時正趴在「胖丫頭」的豬欄跟前，細眯著兩眼，身上的鬃毛還濕漉漉地往下滴水。二泉走到它跟前，這才發現，「胖丫頭」也在裡面趴著。它倆一個欄里，一個欄外，就這麼靜靜地四目相對。

  第二天，二泉又把茂根叫來。開車送「二侉子」的路上，就把昨晚的事說了。

  茂根聽了不說話，只是笑。

  二泉讓他笑得有些惱火，就說，你有話就說，老笑啥？

  茂根說，我問你，豬欄的高度是多少？

  二泉想想說，一般的高度，是一米二到一米三。

  茂根嗯一聲，又說，我再問你，豬能站起來嗎？

  二泉說，要是前腿扒著東西，也許能站起來。

  茂根說，好吧，就算能站起來，它能自己邁過這一米二一米三的欄杆嗎？

  二泉有點明白了，你是說，有人幫它出來的？

  茂根樂著搖搖頭，我沒這麼說。

  二泉又尋思了一下，茂根說的這些，他還真沒想到。

  茂根曾聽張少山說過，當初二泉從對岸的「順心養豬場」引進40頭豬仔，曾為蓋豬舍的事發愁，雖然貸了款，可要蓋豬舍就不夠飼料錢，留出飼料錢又沒法兒蓋豬舍。正發愁的時候，金桐這邊說，她的豬場有一個優惠，只要買豬仔超過30頭，可以免費幫著建豬舍。

  這時，茂根問二泉，有這回事嗎。

  二泉說，有這回事。

  茂根說，你算過這筆帳嗎，一頭豬仔多少錢，40頭，一共是多少錢，可要建一個你現在這樣規模的豬舍，又得多少錢，她的豬場要這麼幹，還不得賠死？

  二泉一聽，心裡咯登一下。

  茂根又說，後來我的飼料廠出事了，聽說，她那邊的飼料沒處放，也給你拉過來了？

  二泉沒再說話，但心裡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