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24-10-03 20:48:42 作者: 王松

  茂根這次一回村,就來河邊的土屋找二泉。茂根這些年跟二泉在一塊兒時愛開玩笑,但二泉從不跟他玩笑。這時,他對二泉說,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二泉一見茂根回來了,有些意外,哼一聲說,我還能有什麼好消息,說壞的吧。

  茂根說,也好,聽了壞的再聽好的,能高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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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說,壞消息是,當初二泉在廣東的那個女朋友,也就是叫小勤的那個女孩兒,已經結婚了,男的比她大幾歲,也是湖南人,已在廣東打工十多年,手裡攢了點兒錢,兩人一結婚,就一塊兒回湖南老家去了。二泉一聽,這倒不是什麼壞消息,跟這小勤畢竟有過兩年交往,不管怎麼說,總有些感情,雖說她後來沒打招呼就走了,也能理解她的苦衷。現在有了這樣的歸宿,也替她高興。茂根倒樂了,說,看來你真跟過去不一樣了,變大氣了。

  說著又看看他,可這是大氣的事兒嗎。

  二泉苦笑了一下,搖頭說,是啊,這不是大氣的事,是無可奈何,我跟她的事,後來也想過,當初就算她不走,我成了這樣,還養得起人家嗎?

  接著就說,說好消息吧。

  茂根說的好消息,倒真是個好消息。當初的那家假肢廠,那個越南老闆雖然給了二泉工傷的賠償金,但還欠著全廠工人幾個月的工錢就跑路了。後來當地的有關部門介入,清理這家企業的資產,又拿出一些錢,把拖欠工人的工錢補發了一部分。茂根這次回來,就把二泉補發的這點工錢也帶回來了。這可真是雪中送炭,雖然不多,但畢竟也是一筆錢。

  二泉這時已把酒戒了。金尾巴又來找過他幾次,還想拉他一塊兒去吹紅白事。二泉都推了。金尾巴偏又沒眼眉,看不出二泉不是心思,還總來找。這個下午,茂根剛走,金尾巴又來了。一見二泉就說,這回的這場活兒可不錯,也不遠,就在旁邊的向家集,還是個雙喜事,娶媳婦兒連著聘閨女,一塊兒辦,肯定是好酒好菜。這次二泉實在忍不住了,衝著金尾巴吼了一嗓子。金尾巴不知二泉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火,趕緊一溜煙兒地走了。

  二泉沖金尾巴發火,其實還另有原因。

  這個下午,茂根來之前,二泉剛從村里回來。二泉自從在廣東做了再植手術,醫院一直定期給寄一種抗排異的新藥。現在從廣東回來了,那邊的藥再寄就慢了一點,這回晚到兩天,二泉就有些擔心,這中間斷了幾次服藥,會不會影響效果。於是來村裡的小診所,想問問大夫。小診所的大夫姓康,已經七十來歲,家在縣城,是從縣人民醫院退休下來的,退休以後閒在家裡沒事,就應聘來到東金旺的小診所。康大夫一聽,對二泉說,這種抗排異的藥當然最好按時吃,不過偶爾斷幾次,問題應該也不大。二泉一聽這才放心了。回來的路上,碰上了張少山的麻臉女人。如果按村裡的輩分,二泉是張少山的叔,但二泉的心裡一直把張少山當長輩,叫別的叫不出口,每次見面也就什麼都不叫。二泉正低頭走著,抬頭一見這女人,本想打個招呼就過去,卻被這女人叫住了。這女人看看二泉,說,事兒都是有順有不順的,別著急,慢慢想辦法。二泉聽了先是愣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勸自己,說勸還不準確,是安慰。看來,自己最近正犯愁的事,張少山回去對她說了。這女人又說,是啊,其實這些日子,他心裡比你還急,你這次回來,他本想讓你在村里挑頭兒,給大伙兒打出個樣兒來,可沒想到一直這麼不順,晚上回家,也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這女人又嘆口氣說,這幾天,他把辦法都想絕了,可還是不行。

  二泉一聽問,村長一直給我想辦法?

  女人說,是啊。

  接著,就把張少山這些天怎麼先請金永年吃飯,後來又怎麼去鎮裡的獸醫站找金永年的兒子金長勝,讓他幫著跟金桐說說,再後來又怎麼專門到對岸去了一趟,厚著臉皮讓金永年幫著去跟金桐說情,最後連馬鎮長的老婆都搬動了,怎麼來怎麼去都對二泉說了。二泉一聽,一下愣住了。他知道,張少山這些日子為自己的事費了很大勁,可沒想到竟然下了這麼大心思。二泉了解張少山的脾氣,也是個輕易不願求人的人,這回為自己的事竟然這樣到處去求爺爺告奶奶,況且他這些年跟西金旺金永年的關係,誰都知道,可這次為自己這事,竟然連臉面也不顧了。這樣想著,沒再說話,扭頭就回河邊來了。

  這個晚上,二泉又想了一夜。

  錢,錢,錢,想來想去還是錢。茂根這次回來,倒是帶來一筆錢,可這點錢連一半也不夠。這時,二泉突然想到高建明。上次在縣裡的農交會上遇到高建明,一起吃飯時,他曾說,大家都是同學,以後有什麼困難只管說,只要能盡力的,大家一定盡力。這時二泉想,現在自己就是遇到了困難,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困難,簡直就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兒。但再想,又覺得不行,高建明畢竟大學畢業沒幾年,手裡肯定也沒多少錢,這時找他借,只會讓他為難。況且還有一層,二泉知道,憑高建明的性格,只要自己開口了,他就是手頭拿不出錢,也肯定會聯絡在縣城的同學,哪怕帶有集資的性質也會幫自己把這筆錢湊上。但是,二泉不想這麼幹。二泉本來想的是,當年既然放棄高考,跟班裡的同學沒打招呼就走了,索性就讓自己在同學面前永遠消失。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現狀。如果再讓大家幫自己集資,這事兒寧願不干。二泉這一想,心裡反倒踏實了。睡到半夜,忽然讓一個夢驚了。在夢裡,夢見自己右邊的上牙掉了,掉下的牙竟然是紅的,還在滴滴答答地淌血。醒來之後想,這不是個好夢。二泉倒不迷信,但想起老話說,夢見上牙掉了,左邊的是父親不好,右邊的是母親不好。這一想,就再也不睡不著了。果然,第二天上午就傳來消息,說母親突然病了。

  這段時間,二泉的母親心裡一直難受,胸口像揣著塊石頭,又沉又悶。二泉雖然住在河邊的土屋,離家也近,經常回來看看,但知道他心思不整,自己難受也就忍著,並沒跟他說。這個早晨,二泉的母親起來時,覺著心口一紮一紮的疼。起初以為夜裡著涼,是胃口疼,想著喝口熱水也就沒事了。在院裡餵雞時,感覺疼得越來越厲害,這才意識到不是胃口,應該是心臟。二泉在廣東打工時知道母親心臟不好,曾買了「速效救心丸」寄回來,叮囑隨時放在手邊。這時就趕緊放下雞食盆子,轉身進屋去拿藥。可走到門口就摔倒了。幸好這時福林的媳婦來借笸籮,進院一看,趕緊跑去村委會叫張少山。張少山一來,就看出是心臟病又犯了。先去拿了藥,讓二泉的母親吃了,然後又給鎮醫院打電話叫急救車。

  這時金友成也帶著村醫趕來了。張少山讓金友成趕緊去河邊叫二泉。

  這個上午,二泉正在河邊的渡口修擺渡船。這條船年頭兒太多了,又一直沒人修,已經有些漏。二泉找了點油灰膏兒,打算把船底漏的地方補一補。正幹著活兒,金友成從河坡上跑下來,告訴二泉家裡出事了。二泉一聽扔下手裡的活兒就趕緊跟著回到村里。這時鎮醫院的急救車也到了。急救車上的大夫一看這情況,直接就送到縣裡的人民醫院。

  這次有驚無險。縣醫院的大夫說,幸好來的及時,否則後果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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