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24-10-03 20:47:35
作者: 王松
這幾天,張少山的腦子又有點亂。
本來從鎮裡開會回來,想了幾天,已經把思路捋順了,後面要做的事也有目標了。可再想,好像還是有點含糊。給二泉已打了電話,叫他回來。二泉在電話里雖沒明確表態,可聽他的意思也已經答應了。但放下電話再想,叫二泉回來,又幹嗎呢?
偏在這時,又亂上添亂。
這天下午,張少山突然接到縣水務局的電話,讓他立刻去一趟。張少山接了電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平時跟水務局並沒多少來往,他們找自己會有什麼事?趕到縣水務局已是傍晚六點多鐘,來到水政執法科,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靠牆長椅上的金尾巴。金尾巴一見張少山來了,立刻站起來說,行了,我們村長來了,我能走了吧?水政執法科的科長是個大胖子,過來一伸手把他按回到長椅上,哼一聲說,先等會兒,你的事還沒說完,不能走!
張少山看看金尾巴,又看看水政科長,問,到底出啥事了?
水政科長朝對面的椅子指了指,讓張少山坐下,然後才說,這事兒挺嚴重。
張少山回頭問金尾巴,你又惹啥禍了?
金尾巴低著頭,不說話。
水政科長說,他這回這禍可惹大了。
張少山聽了一會兒才聽明白,金尾巴這回確實惹了大禍。
金尾巴這伙響器班兒的人平時沒事,就湊在一塊兒喝酒。但喝酒不能幹喝,還得有下酒菜,總去街里的小飯鋪兒又去不起,就只好自己想辦法就地取材。響器班兒里有個吹笙的,叫金毛兒,最會扎蛤蟆。把鐵簽子磨尖了,綁在一根紫穗兒槐的條子上,晚上幾個人拿著手電筒去河邊。天一黑,蛤蟆都趴在水皮兒上,用手電筒一照眼就花了,一動不動,把鐵簽子伸過去一紮就插上了。這樣在河邊轉一圈兒,一晚上就能扎一盆。回來剝了皮,扒下腿,放點兒蔥姜花椒用鹽水一煮,下酒挺好。但後來金尾巴聽說,敢情蛤蟆是國家保護動物,立刻就不讓這麼幹了,為了吃,別再蹲進班房。這以後就改抓螃蟹。抓螃蟹就比扎蛤蟆省事多了,晚上點個汽燈,放在河邊,水裡的螃蟹一見燈亮兒自己就往岸上爬,只要等著撿就行了。但螃蟹就比蛤蟆少多了,經常一晚上也逮不了幾個,總不夠吃。前一天的晚上,金尾巴和金毛兒幾個人又去河邊照螃蟹,直到半夜也沒抓到幾個。回來時路過南大閘,金尾巴突然有了主意。這南大閘建在河堤上,閘里是梅姑河,閘外是南大渠。金尾巴的爺爺當年在梅姑河上打漁,綽號叫「魚鷹子」,隔著水皮兒能看見水底的魚,所以他撒網,網網不空。後來到金尾巴他爹這一輩還打漁。但這時河裡經常過臭水,打的魚也不能吃,再後來也就把網賣了。金尾巴從小看他爹打漁,對逮魚的事很在行。這時,他發現這南大閘的外側是一個不大的水坑,水坑再往外才通著南大渠。想了想,就讓金毛兒回去拿了幾個兩摻兒的大餑餑來,捏碎了扔在南大渠通這水坑的入口。第二天上午,幾個人就帶著水盆水桶又來到這裡。因為頭一天晚上在南大渠通水坑的入口扔了餑餑,引來渠里的魚都游進這個水坑。這時已看出來,這水坑裡已經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魚,一邊來回遊著噼噼啪啪地濺起水花兒。幾個人一看高興了,立刻動手挖土搭埝,接著就準備淘這坑裡的水。金尾巴雖然干正事不願吃苦受累,但玩兒行,髒點兒累點兒都願意,況且他是這夥人的頭兒,這種時候也得以身作則,於是第一個脫鞋,挽起褲腿,索性跳進水裡。別人一見金尾巴下去了,也就都跟著跳下去。但這幾個人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玩兒得高興時,已經讓向家集的村主任向有樹遠遠看見了。
向家集在東金旺的南邊,兩村相隔不到一里地,中間橫著南大渠。這南大渠既是界河,也是一條排灌乾渠,兩村的農田澆水都要用這條渠里的水。向有樹這天上午去鎮裡辦事,一上河堤,遠遠看見金尾巴這夥人正在南大閘的底下淘水,還把閘底的泥挖出來搭了一道埝,就知道他們在逮魚。這個水閘不光用於排水放水,還跟大堤是一體的,金尾巴這夥人這一挖,也就直接威脅到大堤的安全。河堤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塊縣水務局立的警示牌,上面有舉報電話。向有樹立刻就給水務局打了電話。水務局水政執法科的程科長一接到電話,立刻就帶人趕過來。金尾巴這夥人這時已把水坑的水快淘幹了,果然有很多魚,眼看要到收穫的時候了,這時一見水務執法的人來了,才知道闖了禍,趕緊都爬上岸,抱上衣裳提著鞋就一溜煙兒地跑了。只有金尾巴沒跑。其實金尾巴也能跑,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也跑了,水政執法的人肯定就得追到村里,那麻煩就更大了,索性自己把事扛下來也就是了。水政執法的人先把金尾巴控制住,又對遭到破壞的水閘現場拍照取證,然後就把他帶回縣裡來。金尾巴對破壞水閘的行為供認不諱,且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說是自己想逮魚,另幾個人都是他花錢雇來的,跟他們沒關係。水政科的程科長已看出來,這個叫金滿帆的是這夥人的頭兒,只要抓住頭兒就行了。於是告訴他,他們把這個水閘的結構破壞很嚴重,雖還沒達到追究刑事責任的程度,但也要賠償修復費用。金尾巴一聽倒也不急,翻翻眼皮說,我沒錢。程科長說,我警告你,賠償經濟損失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有錢沒錢是你的事,如果拒絕接受處罰,我們就只能把你移送公安機關了。金尾巴一聽,這才有點兒怕了,想想說,叫我們村長來吧。
這時張少山聽了,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當年建這南大閘時,東金旺和向家集兩個受益的村子都出了河工,張少山也去了。他知道,別管這水閘讓金尾巴這夥人破壞成什麼樣,肯定不會是賠個千兒八百就能了結的事。可現在村委會已經窮得叮噹響,還別說千兒八百,就是拿個幾百塊也如同是從身上割肉。最可氣的是這金尾巴,自己帶人闖了禍,捅了這麼大的婁子,現在卻把這個「鍋」甩到村里來,讓村集體替他背。這個金尾巴平時干正事沒腦子,可一沾歪門斜道兒卻一肚子鬼心眼兒,他知道,只要把村長叫來也就沒他的事了,甭管村長願意不願意,這個鍋肯定都得替他背,當然不背也行,那就得陪著他一塊兒丟人現眼,況且還有一層,東金旺的村集體遇上這種事,連千兒八百塊錢都拿不出來,這要傳出去,也就更成了大家的笑柄。心裡這麼想著,狠狠瞪了金尾巴一眼,扭頭問程科長,賠償水閘的損失,大概要多少錢。程科長一見張少山認了這個帳,就說,其實不完全是賠償損失,這個賠償也包括罰款,也就是說,還帶有懲罰性質,國家對這種破壞水力設施的行為,有明文規定。
張少山問,明文規定是多少?
程科長說,縣水務局會送達正式的罰款通知,你們回去等著吧。
張少山回頭沖金尾巴說了一句,走吧。
說完,就起身頭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