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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狐狸都成精(2)

2024-10-08 12:10:11 作者: 嘎子

  又一個傍晚,同這座城市所有的傍晚沒什麼兩樣,侯一桃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看見它的模樣。天晴時,那燃燒了一整天的太陽也失去了元氣,拖帶著一絲暗淡的火星緩緩掉入江水裡。平靜的流水瞬時沸騰了,一片桔黃一片艷紅的光斑在滿江紫藍色的間隙里閃爍。太陽就沉沒在江底燃燒,燒得渾身通紅,燒得江水哧哧哧地呼嘯。漸漸的,一片深色的霧氣罩過來,不一會兒就讓這夕陽的餘暉染成了金黃色。

  侯一桃與砂鍋坐在碼頭的石堤壩上,默默地看著這讓人呼吸急促的景色,吸一口煙,再讓噴出的煙霧飄向江面漸漸鮮明又漸漸深沉下去的霧氣。他們就盯著江水,一動不動,像那些船,沉默在江邊,隨著波浪吱嘎搖晃,隨著夕陽燃燒與熄滅,一聲不吭沉浸在屬於它自己的甜美的夢裡。

  太陽熄滅的那一刻,有極寒的風從江面吹來,他倆都受了刺激似的縮了下脖子。砂鍋朝江面扔了只剛剛折的小紙船,看著它在浪花中翻滾,沉下又浮起,終於在一股激流推動下游漂去。砂鍋站起來,說:「你說問題解決了,怎麼那艘破破爛爛的渡船還在鳴響汽笛,來來回回地裝人?還有那個落水女孩的媽媽,怎麼還站在那兒等證人?站在這裡,對著那片黑色的山岡和碼頭,我們真的可憐得不如地上的螞蟻。」

  

  他說得侯一桃心內一片寒冷,想說什麼,喉頭哽了一下又咽了進去。他看看石梯下,艷艷的媽媽抱著木牌子早已睡著了,身子歪著靠在石梯旁像是乞丐。侯一桃想,左莉不會說假話,不然他不會挨那些人的揍。但這世界不像他們這些剛出校門的學生娃想得那麼簡單,複雜得像是隱沒在空氣中的灰塵。他有些傷心了,也站起來,對著江水罵了句粗野的話。砂鍋驚異地望著他,像是望一隻變種的動物,哈的一笑,拍了下他的背,說:「罵得好。這世界能把一桃兄惹得發火罵娘了,看來真是太不像話了。得有人來仗劍行俠,鋤惡扶善了。」

  侯一桃埋頭抓扯自己的頭髮,做出種很無奈的樣子,說:「我只恨自己膽子太小了。」

  砂鍋說:「誰惹惱了我,一門炮對準它,轟的一聲就全解決了。人呀,別把自己看得太小氣了,你想做什麼,大著膽子去做,閻王老爺都會嚇得鑽床底。」

  侯一桃看著他的朋友,搖搖頭說:「這不像是一個律師說的話。」

  砂鍋哈地一笑,說:「不是律師還說不出這種話。」

  「喂,律師要說的是哪種話?」有人在旁邊接嘴。他倆都回過頭,是馬芸芸站在石梯頂上笑。她穿著緊身的白色T恤,挎著雙肩包,頭髮拉直染成深赭色瀟瀟灑灑披在肩上,裝扮得像小姑娘似的。黑色呢裙下是一雙高到膝蓋的皮靴,顯得兩條腿十分的修長。那兩條修長的腿就很優雅地移動著,朝他們走來。

  侯一桃對砂鍋說,她叫馬芸芸,是他的上司,新聞部主任。又向馬芸芸介紹了砂鍋。馬芸芸友好地伸出手,說:「我是第一次握一位律師的手,但願以後沒有握手的機會了。」

  砂鍋眯眼望她,好像她渾身都閃動著比陽光更刺眼的光芒。他輕鬆地一笑,說:「不握律師的手,就像不去看醫生一樣,誰都希望,誰都逃避不了。」

  馬芸芸說,她正在碼頭上採訪船工們的生活情況,想趕回報社開會,等了半天都沒見計程車來,卻看見了他倆。

  砂鍋笑了一聲,說:「那你的運氣不錯。我的車缺一個乘客,我正愁眉不展的時候,你找上來了。」他指了指停靠在樹下的摩托車。

  馬芸芸說:「我不知道律師的車是否快過他的嘴皮子?」

  砂鍋說:「你坐在上面試試看。」

  馬芸芸戴上了砂鍋交給她的頭盔,對侯一桃說:「我走了。老總在手機里催了我兩次了。」

  砂鍋把摩托車發動了,朝侯一桃揮揮手,馬芸芸剛坐穩,哇的一聲尖叫,摩托車便駛進了擁擠的街頭。

  侯一桃沒心思看走遠的他們,回頭望著漸漸深黑的江水,心事沉重的樣子。他老在想爺爺那時的江水是什麼樣子,也有這麼深黑?也有這麼些很像喘息的浪濤聲?他閉上眼睛,真希望聽到那時喧譁,就像父親講的,爺爺那時,江岸木船擁擠,連一根篙竿都難以插下。上下碼頭,人聲喧譁,汽笛聲銅號聲晝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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